文玹对着窗吹了会风, 心头的甜意渐渐淡去,而一想到昨夜那场火,就让她心忧难安。
古二恐怕并不像街坊所说的尸首烧没了, 而是被人带走了, 一般的火灾根本达不到把人完全烧没了的温度。若是普通的强盗小偷, 即使被发现了,也不用放火烧屋, 更何况以古二的身手, 一般蟊贼连想伤他都难,更勿论把他带走了。
这把烧了古二屋子的火, 最大的可能是张大风所为, 也许他也查到古二在京城, 他对古二恨之入骨,才没有当场杀了他,多半是把他带走了。至于阿关,连她都觉得可疑,多半也是被带走了。
孟裴若是派人监视着古二,一定会知道详情。
她默默咀嚼着他在贺帖中暗藏的那句话:只愿君心似我心,犹记昔日诺, 不负相思意。
他说犹记昔日诺, 当是指檀台寺边马车上, 他答应不会再瞒着她与她相关的事。
她回头看了看,阿莲正在忙着从打开的书箱里取出书籍文具,一一归置到书架上。她便道:“阿莲, 先把纸笔墨拿给我。”
她匆匆写了一封信,交给阿莲:“你替我去送封信。”接着又把端王府的位置告诉她。
阿莲应道:“知道了小娘子,我跟着你去过端王府的,我认得路。”
文玹不敢在信中写具体事情,也没有署名,只怕万一被别人看见坏事,便只是写了木器铺子后巷口与见面的时辰,也只有孟裴或成然能看得懂是什么地方。
但她仍然嘱咐阿莲道:“这封信要亲手交给他才行,你过去只说找成大人,若是成大人不在,你宁可在那里等着他或孟公子回来,也不能让别人拿到这封信,知道吗?”
阿莲点点头:“我知道啦。小娘子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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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涵今日午后无事,来找孟裴借字帖。
进入四月下旬之后,端王府内的气氛变得轻松一些了,一方面薛氏的身子渐渐康复如初,另一方面小高氏又有了身孕,王府眼看就要再添新口,都是喜事。
端王不再如上个月那样,每日一回府就直接去澹怀堂,有时也会先来绣绮堂,和小高氏说会儿话,偶尔会在绣绮堂过夜,见着孟涵亦会关心问上几句。
昨日,他瞧见孟涵抄的佛经,点评了句:“字写的不错,只是略欠风骨与筋劲。不过女子天生腕力不足,也是难免。你若是有空,可以临一下卫夫人的《笔阵图》。”
孟涵因此便打算再把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好好练练。
到了听梧阁,门口侍卫朝她躬身行礼。孟涵见房门掩着,便问:“二哥在不在?”
侍卫回道:“二公子不在。”
她知道孟裴没有出府,又不想去澹怀堂找他,便进书房坐着等他回来。她不敢去乱翻他书架上的东西,在桌前闲坐无聊时,视线被桌上一个雕工精致的紫檀雕花木盒吸引住了,凑近去看的同时鼻端闻到一股熟悉的蔷薇花香。
她拿起来轻轻摇了摇,心中疑惑孟裴为何要给蔷薇露配个这么精致的盒子。她把木盒拿在手里来回地仔细瞧着,只见木盒只有两侧雕花,另外两侧则打磨得十分光滑,犹如镜面一般油润,几乎看不见缝隙,便猜想应该是从顶部推开的。
门外有侍卫行礼问好之声,紧接着孟裴匆匆从门外进来。
孟涵吓了一跳,赶紧把紫檀雕花木盒放回桌上。然而她动作太急,又是眼睛看着孟裴,手拿著盒子往桌上放的,木盒的一角磕到了桌子边缘,盒盖滑落,那瓶蔷薇露啪地一下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顿时屋子里弥散开浓郁的花香。
孟涵惴惴不安地道:“二哥,我……我不是存心的,我再赔你一瓶。”
孟裴眉头蹙起,眸色一沉,冷喝道:“出去!”
孟涵从没见过他对自己这么生气,心中既害怕又委屈,把木盒往桌上一放,咬着嘴唇含泪跑了出去,在下楼时就哭了出来。
孟裴拾起地上的紫檀木盒盖放到桌上,看着一地的玻璃碎片,叹了口气,暂且将空盒子放到一边,叫进门口的侍卫,问他孟涵进来动过哪些东西,得知她只拿了这只盒子把玩,便挥手让他出去了。
他坐回桌前,打开手中的信,没想到里面只是寥寥几个字:“木器铺子后巷口,申时初刻。”
他看了看时辰,这会儿午时都快过了,再有一刻就是申时,便匆匆下楼,叫上成然便前往刘家精作木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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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直到申时过了才回到文府,因为跑得急了,脸蛋红通通的,满额都是汗。
文玹急忙把她拉回自己屋里,让她坐着歇口气,同时问道:“信送到了吗?怎么花了这么久?”
“送到了。我到那儿的时候成大人不在,我就按小娘子说的,在那儿等着。好不容易等到成大人回来,我才把信给他,接着就赶紧跑回来了。”阿莲一边拿帕子擦着汗,一边喘着气道。
文玹听到是交在成然手里的,这才安心,让阿莲喝些水,喘匀了气。接着带她到前院,找到娘亲,说要去刘家精作木器看看上回定做的部件。
卢筱忙于布置新居,加之最近文玹常来去木器铺子,她也就只是嘱咐了几句小心,便让她去了。
货行巷里多为店铺后门,清晨与傍晚运货的牛车与驮驴熙熙攘攘,在巷子里排的满满当当,中午时分巷子里却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什么来去的人。
文玹从木器作坊后门出来,一眼便瞧见了巷子口的马车,今日不是那辆又矮又旧的马车,是孟裴平日常乘的那辆车。
她急忙走到车后,车帘便掀了起来,孟裴冲她微微一笑:“你约了我申时初刻,自己却迟来?”
文玹亦微笑:“送信的早就到了,只是等收信的等得太久。我已经紧赶慢赶地出来,尽我所能地快了。”
孟裴笑着往后让了让,示意她上车。
文玹回头看了眼,见巷子里没人,便快速上了马车。上车时从他身边经过,闻到一股比上回浓得多的花香,不由心中纳闷,难道他又把蔷薇露带来了?
她心中急迫,坐定后便开门见山地问了:“昨夜的大火你该知道是谁放的吧?”
孟裴也知她急着找自己定然是要问这件事,便点了点头。
“是……他们么?”
“是。”孟裴看着她,“张大风和小酒。”
真的是他们!文玹又激动又着急:“他们如今在哪儿?我想见他们!”
孟裴摇了摇头:“他们如今确切在哪儿,我还不清楚,但一定是在东京城外了。”
文玹失望地垂下眼,略略沉默了会儿,接着又一连串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古二是死是活?他们有没有受伤?你不是派人守在他家附近么?为何不清楚他们去了哪里?”
孟裴却没先回答,只问她:“你能呆多久?要听几句话的结果还是详细的过程?”
文玹道:“今日只有于伯和阿莲跟我出来,稍许久一些也无妨,你告诉我的越详尽越好。”
孟裴取过矮几上的鹧鸪斑建盏,倒了一盏荔枝凉水递向她身前的矮几上:“既然不急于一时,边喝边听我说吧。”
文玹伸手去接,指尖无意间碰到了他的,只不过她心中有更为关切之事,根本没有留意到这轻轻一碰。她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小口,抬头从茶盏沿上看着他,等着他说昨夜之事。
孟裴却是动作滞了一下才收回右手,抬眸看向她,目光扫到她沾湿了凉水后,显得越发红润的双唇,莫名想到会很甜。
文玹催促道:“快说啊!”她虽然能多呆会儿,毕竟不能拖得太久啊。难道他还在犹豫该告诉她多少,隐瞒多少么?
孟裴从她唇上移开视线,吸了口气,开始讲起昨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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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九,夜深之时,从北讲堂巷东头过来一辆板车,板车上放着一只半人高的大木桶。拉车的汉子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车旁走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
板车停在巷子中间,檀台寺斜对面的小院外,两人看看巷子两头无人,便翻墙而入。
古二的屋子附近,有暗中监视的侍卫,见状便有一人回端王府报讯,其余三名侍卫按兵不动。
没多久就听见里面有妇人惊呼,但刚起了个头就断了,也不知是被捂住了嘴发不出声音,还是被打晕了。
隔了一会儿,只见院门轻轻推开一道缝,少年探出头来,蒙着面绑着头巾,只露出一对眼睛,探头张了张外面,见没有异状便拉去脸上蒙布,闪身出来。接着那身材魁梧的汉子也跟着出来,肩上扛着一个大.麻袋,看形状和大小,里面像是个人。
少年打开桶盖,从里面提出半麻袋物事,汉子将自己扛的大.麻袋放进桶里,少年接着拎高手中的麻袋,往桶里倒了半袋果子,再合上桶盖。两人一个前头拉着,一个后头推着板车走了。
等那两人走远,两名侍卫跟了上去,剩下一名侍卫进入小院查看,见阿关倒在地上,伸手探了探她鼻息,知道她只是晕厥过去,出了小院后,便循着另两名侍卫留下的记号,一路跟随过去。
汉子与少年拉着板车到了南熏门,这时候已经有赶早做买卖,或是运货进出城的牛车或板车,他们混在这些人里出了城。
城南外五里有座忠烈祠,供奉着本朝开国名将李继,常有人去供奉香火。
跟踪的侍卫虽然都换了粗布短衣,但出城之后,道路上行人渐渐稀少,也只能前后分散开来,远远地跟着板车辙印追踪。
最前面的侍卫顺着车辙印,找到了停在忠烈祠外的板车,便无声而迅速地靠近忠烈祠。
他从侧墙上的窗口望进去,就见地上跪着一人,只穿着中衣与长裤,双手反绑,嘴角带血,头发凌乱。
虎背熊腰的汉子长着钢针般的络腮胡子,一双铜铃似的牛眼里却红通通的含着泪,也不去看地上跪着的男子,双手捧起供案上的酒杯,举杯向天,悲愤道:“四弟,善恶到头终有报,哥哥今日总算是能为你报仇了。”
作者有话要说:“啪!!”醒木一拍!
孟二公子说书小剧场开讲了!~~
孟裴:本场只欢迎一位客人,其他人都退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