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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相女无忧 今夕何如 2736 2024-07-21 09:07:32

今年中元节后紧接着就是末伏, 连着有四日休沐。中元节前几日,市井间就有卖各种冥器靴鞋、幞头帽子、金犀假带、五彩衣服等等,皆是用竹条搭出架子, 以纸糊之, 再加以彩绘而成。

而潘楼与州东州西瓦子亦如七夕一般热闹喧嚣, 雇佣乐人伶人,自七夕起, 便连日上演名为“目连救母”的杂剧, 观者每日增倍。小贩们来去卖着各种应季鲜花鲜果瓜子蜜煎,还有印卖《尊胜目连经》的, 购者甚众。

到了七月十四, 休沐开始, 节庆的气氛更加高涨,不管瓦子里还是酒楼里、街道上,都满是玩乐耍闹的人,即使文家地处城东厢而非内城最繁华的地段,仍能感受到浓烈的节日气氛。

文珏文瑜心痒之极,恳求父母带他们出去看戏耍乐。顾虑到古二还未被擒获,去人多之处难以确保安全, 文成周与卢筱不允许他们出门去玩。文珏文瑜都十分失望, 但就连文玹都不肯答应带他们出去, 他们也只能乖乖呆在家里。

这日午后,元德来到文府,文玹得知后便来到外院书房外, 轻轻敲门:“爹。”

文成周来开了门,让她进去。

元德向她拱了拱手,接着转向文成周,继续道:“张逊独自居住,自己并不做饭,每日都是在外面食店或酒楼用饭,但这几日他都是买回住处去吃,且买的食物都是双份。”

文成周淡淡道:“他所居之处还有一人。”

元德道:“不错。”

文玹急切追问道:“可知那人是谁?”

“那人并未曾露面,不知他身份。”元德摇摇头。

“若说不是胡觉义的话,时机未免过巧。”文成周望着元德,“王爷是否会抓捕张逊藏匿之人?”

元德用那略显暗哑的独特嗓音答道:“王爷自有计议,还请文相公放心。”

文成周微微挑了下眉,没再说什么。

将元德送走后,文成周沉吟着对文玹道:“这几日休沐,你和你婆婆、娘亲还有弟弟妹妹回考城去住几天吧。古二既然还在东京,你们去考城反而安全。”

文玹摇摇头,目光坚决地望着他:“爹,我也觉得娘亲和二妹三弟他们最好去考城暂住几日,但我要留在这里。”

文成周瞧了她一会儿,轻轻点了一下头。

·

七月十五中元节,清晨起来祀祖。女使们在桌面上铺陈练叶,并在桌子四脚系上麻谷颗儿,用新米、明菜花油饼、酸馅、沙馅、乳糕等素食祭供先祖,乃是祭告祖先秋收丰成之意。

祀祖之后,卢筱便带着文珏文瑜回考城娘家,文老夫人也一同前去,由马辰率端王府的护卫一路护送。

晌午,马辰回到文府,回报文夫人一行平安抵达考城,同时他带来消息,昨夜里许副承旨在回府的路上,轿子被人拦下过,至于什么人拦的,说了什么并不清楚。监视之人虽然想要设法跟踪拦轿之人,但那人身手不凡,最终还是被他甩掉了。

文成周与文玹对视一眼,父女俩都清楚,一般的人若是要找许副承旨,用不着深夜拦轿子,而身手矫捷不凡,又能轻易甩掉王府跟踪者,这名拦轿者的身份就没那么难猜了。

可若那人真是古二,他又会和许副承旨说什么呢?

·

卢筱与文珏文瑜抵达考城时还未过巳时,去向卢老太爷与太夫人见礼后回到三房院里。

卢经亘与卢三夫人笑吟吟地迎接她们,文成周与卢筱预先来信说过文老夫人亦要来住几天的事,他们预先安排好了一个单独的院落,给文老夫人与卢筱,以及两个外孙外孙女居住。

安顿下来后,文珏与文瑜去花园玩,文珏遇到谢六娘,与她聊过几句,才知谢三郎与单大郎今日也来了考城,心不由怦怦直跳。

她压抑着悸动不安的心情,装得若无其事,又与谢六娘聊了一会儿,才找了个借口离开她。

她支开丽娘,独自一人顺着花园旁廊子走,边走边寻,终于在一个亭子里瞧见了独坐的谢怀轩。

绿琉璃红阑干,翠竹扶疏,婆娑的枝叶下一抹淡淡青衫,少年倚柱静思,侧颜如画。

文珏一直都没平静下来的心跳得越发狂乱,脸颊烧得发烫。她躲在廊柱后头,将脸贴在冰冷的柱子上,好让脸颊恢复平常的色泽。终于让脸颊稍许凉下一些,她却始终没有勇气走过去。

他只是静静坐在那儿,便仿佛汇集了这世间所有的光彩,让她的眼里只有他。

她想起阿姊说过的话,若是有一个人或事物,你明明喜欢,却不敢去争取,那只能说明你不是真正渴望获得他或它。

她深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朝那八角亭子走去。

谢怀轩正在出神,瞧见了她,微笑着起身,朝她点头致意。

文珏走到亭子里,朝他福了一福:“怀轩表哥。”只恨自己说话时紧张得声音颤抖,又怕这小小的颤音被他听出来,本来已经稍许平复下来的心又开始狂跳。

谢怀轩见她脸颊通红,以为她是走得急了热的,便温和地劝道:“坐下歇会儿吧。虽入了七月,午时前后日头下还是颇热的。”

听他叫自己一同坐下,文珏心头喜悦无比,找了他侧面的位置坐下,却仍是羞涩地不敢看他,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亭子里阵阵微风拂过,她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纨扇,心中翻来覆去想着要怎么开口。

两人静了片刻,谢怀轩似乎无意地问道:“你大姊怎么没来?”

文珏一怔,手中的纨扇便没拿稳,啪嗒落在了地上。

谢怀轩见状轻笑:“怪我不好,本来安安静静坐着突然出声,吓着你了么?”说着俯身替她拾起纨扇。

“不不,不是……”文珏急忙摇头否认,暗恨自己在他面前笨手拙脚,本来已经退去红晕的脸又红了起来。

她见谢怀轩把扇子递过来,便慌忙伸手去接。谢怀轩却没把纨扇直接递到她手里,而是放在了她面前的桌上。

文珏缩回手,默默拿起扇子,眼神黯然。

谢怀轩接着又道:“我听叔母说你婆婆也来了,她的脚如今可好些了吗?”

文珏点点头:“好多了,如今让阿梅阿秀扶着,能慢慢地走了,爹爹说婆婆一直窝家里不好,该多出来走走,所以让娘亲带着婆婆一起来。”

她抬眸看了谢怀轩一眼,轻声道:“阿姊也说婆婆多晒日光对骨头有好处,不管有没有伤,都是如此。”

谢怀轩点点头:“你大姊说得对。”他又笑着道,“可她只知说旁人,自己却言行不一。这几日休沐,她也要呆在家里不出门么?”

文珏咬唇,低声道:“她说她想到了新的机关,要趁着休沐有闲暇,把图画出来。”

谢怀轩轻声感慨道:“文小娘子真乃奇女子也。”语气里带着由衷的赞叹欣赏之意。

文珏只觉心里一阵苦涩,他拾起纨扇来,甚至不愿直接递给她,她就坐在这里,他却没有关心过她的事,一句句问的都是阿姊。

当芸巧在国子监门口引起那场虚惊,那一瞬间,他第一个去护着的是阿姊……只要有阿姊在,他眼中看到的,就永远只有阿姊。即使阿姊不在,他心中仍然只有她……

她只觉鼻梁酸楚,双眼发涩,拼命忍着才没哭出来。

谢怀轩察觉到她的异样,仔细地看了看她,见她眼圈发红,既诧异又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文珏避开他视线,声音细若游丝:“……灰进眼睛里了。”

谢怀轩温言道:“你别揉,闭着眼睛别动。你的女使呢?”

文珏依言闭上双眼,摇摇头。

“我去找文夫人或六娘过来,你在这里坐着别走开。”谢怀轩说着起身匆匆离去。

文珏紧闭着双眼,听着他的脚步渐行渐远渐无声,才把眼睛睁开,忍了半天的泪珠便在这一瞬间滚落下来,滴在手中的纨扇上,泪水顺着细密的绢纹化了开来。

四处无人,只有习习微风吹过竹林,沙沙轻响,她哭得越发厉害,视线模糊一片。

“咦?文二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单向彦边说边向亭子里走,走了一半才发现她在哭,话说了一半也就戛然而止。

文珏低头避开他目光,忍住眼泪小声抽泣。

单向彦走到亭子外站住了,小心翼翼地俯身,看了看她的脸,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文珏抽噎了一声:“灰进眼睛里了……”

单向彦信以为真,大大松了口气,走近她身边:“那简单,吹吹就好啦!来,抬头,我帮你吹。”

文珏泪眼模糊中瞧见他走近,羞于被他看到哭肿的眼睛,急忙掏出手帕,捂在脸上,又急又气地嗔道:“谁要你吹了!”

单向彦讶然道:“我不帮你吹,难道你自己能吹?”

文珏此时哪有心情听他说笑,一想到自己满腔相思无处安放,在这里偷偷哭却被他看到,心中又羞又窘又气恼,大声道:“你能不能别管我?!”

她情绪激动之下语气极差,单向彦倒也不生气,只为难地挠挠头,转身走出两步,想想还是不放心留她独自一人,又折返回来道:“你要不要吃乳糖?”

文珏怒道:“你当我是三郎那贪吃鬼只知道吃吃吃么?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当孩子……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说着一跺脚,便从他身旁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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