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为了赶走自己背上的文玹, 奔跑的脚步放慢,孟裴沿着看台几个纵跃,终于追上了大象, 文玹躲过象鼻的攻击, 在象背上蹲起, 看准孟裴的位置,向他奋力一跃。
孟裴向她伸臂, 半空中握住了她的手, 握紧后便用力向后拽。文玹撞进他怀里,大象的长鼻险险擦着她的脚尖掠了过去。
孟裴借这冲力向后倒, 躲开发狂大象的攻击, 抱着文玹一起倒在看台上, 打了两个滚才止住。
“你没事吧?”两人异口同声问对方,又同时摇头否认,“没事!”不由都笑了出来。
象群顶着断开的看台,他们身下的看台发出剧烈的嘎吱声,被巨大的力量推着,竟然开始向前倾覆!
“要翻啦!看台要翻过来啦!”人群发出惊恐的呼叫。
孟裴爬起来,拉起文玹:“快走!!”
他们手拉手沿着越来越倾斜的看台向前跑, 跃下最后一层台阶, 飞奔着离开巨大的木架倾塌下来的范围!尘土在他们背后飞扬!灰迷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我妹妹弟弟呢?”文玹边跑边问他。
“怀轩和向彦带着他们先退出去了。”
文玹放了心, 将端王遇刺过程简单告诉他。
孟裴忽然脸色一变:“糟了!皇伯父也有危险!”
文玹也明白过来了,殷正祥已经被抓,穿皮甲的汉子逃走后多半是投奔贤王去了, 他既然出现,今日这场祸乱也很可能是贤王指使,若说刺杀端王是为了除去可能的继位者,延兴帝岂不更是阻止他登上皇位的最大障碍?
想明白之后,她心跟着一沉,父亲也在延兴帝身边!
他们奔到校场外,正逢一队禁军骑兵过来,手中拿着长长的杆子,驱赶聚拢大象,救援伤者。
文玹瞧见文成周亦骑马赶来,急忙与孟裴一起迎上去。
文成周方才亲见文玹落下看台裂隙,急得抢过一匹马便与骑兵一同赶过来救援,见文玹平安无事,又惊又喜,也下马迎了过来。
端王与薛氏也在侍卫护卫下聚了过来,薛氏瞧见孟裴与文玹都好好的,不由热泪盈眶:“二郎,阿玹……”
孟裴却神情焦灼,这会儿可不是安心叙话的时候:“皇伯父在何处?”
文成周沉声道:“你跟我来!”
文玹道:“爹,文珏文瑜与谢家兄妹在一起,我先去找他们,再来与你们会合。”
文成周道:“你自己留心些。”象群仍未被约束,此时校场上仍然乱的很。
文玹点点头:“爹你放心,我会的。”
她看向孟裴,他对她道:“你要小心。可能还有残余刺客混在人群里。”她浅浅一笑:“你也是啊!”
一路上孟裴向孟炀与文成周低声说明自己的推测。
文成周道:“圣上正在清音阁,身边都是带御器械,班干亲信,应安全无虞。”他方才听见侍卫高呼端王遇刺,当时就与孟裴想到了同样的可能,立即做了相应安排。
闻言孟裴稍稍安心。
忽闻清音阁方向传来一阵惊呼“有刺客!”
他脸色一变,提袍疾奔,文成周亦紧随其后。一行人顺着廊子急急奔至清音阁,入阁内就见两名刺客被按倒在地,一男一女,男子身着禁军服饰,女子身着宫女衣裙,皆被制服。
幸亏文成周早作相应安排,帝后身边的人都提高警惕,未能让刺客得逞。几名军官这就将擒获刺客带了下去。
帝后经此剧变,虽已安全无虞,却仍惊魂未定。贺皇后脸色苍白,沉默不语,孟桢的脸色亦不太好。
听闻还有刺客行刺端王,孟桢不由震怒:“真是反了!立即封锁玉津园,不得放一人出去。直到查明刺客身份为止!!”
孟炀劝道:“皇兄,今日这场祸事,恐怕伤者众多,若是封锁玉津园,这些人得不到医治,恐怕有些伤重者会……至少请随行太医军医先为重伤者治伤,验明身份后才可外出。”
孟裴眉头轻皱,只觉如此仍然不妥,受伤的人实在太多,随行的这几个太医或军医如何忙得过来,一旦延误治疗时机,恐怕会有更多死伤。
他正斟酌着要如何提议,却听文成周道:“不需封锁玉津园,伤者不管身份,皆任其归家,若伤重不便移动,或需急救,亦可留在玉津园医治。”
孟桢皱眉,带着怒气道:“刺客不知有多少,并未尽数落网,这样做岂不是放虎归山?!”
文成周淡淡道:“今日在玉津园行刺的都是虾兵蟹将而已,即使全擒住了,也防不住新的刺客不断而来。所谓擒贼擒王,欲要擒贼还是要先擒‘王’。”
孟炀微挑眉梢,此“王”自然是有所指,今日刺杀他与皇兄若能成功,就是一箭双雕,获利者也只有应天府那一位贤王了。但他远在应天府,这些刺客又多是死士,即使被擒,估计也不会开口指证,无凭无据如何去拿他?
孟裴忽然明白过来:“文相公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文成周微笑:“将计就计,引君入瓮。”
孟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距离校场百丈远处整理出一间馆阁,名为报琼,搬空了装饰用的家什用具,在地上铺了毯子或布帛,用来暂时安置救出来的伤者或与家人失散者。
文玹过去时,耳中听得到处是痛苦哀嚎,有哭泣呼叫着走散的家人名字,苦苦寻找者,亦有找到了亲人喜极而泣,抱头痛哭者。
她找了一圈,终于在抱琼阁外的一块草坪上瞧见文珏与文瑜,他们正与谢蕴在一起,神情惶惶地四顾张望。她急忙跑向他们,挥手呼叫。
文珏文瑜瞧见她,露出惊喜神色,谢蕴却仍愁色不减,文玹瞧出不对,问道:“国公,为何不见谢三哥与含莹?”
谢蕴焦灼地叹口气:“方才匆忙过来,阿莹与我们走散了,三郎与单家大郎都去找她了,可到这会儿还没回来……”
文玹一听也急了:“你们是在哪儿与阿莹走散的?”
谢蕴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孟二郎去找你,之后有两只大象绕过看台南端冲过来,我们等不到你和孟二郎回来,只能先走,就是那时被人冲散了。”
文玹心中一凛,大象撞断看台,看台倾覆倒塌,校场内大象仍在横冲直撞,若是含莹那时候仍在校场内没能逃出来……
她摸摸文珏文瑜的头:“你们两个乖乖等在这里,听翁翁的话,我去找阿莹。”
文珏文瑜点点头。文玹叫上阿莲与咏夏,转身便朝校场飞奔而去。
校场上一片狼藉,尸横遍地,到处是残破的带血木条木板,装饰用的鲜花被踏烂,本来光鲜亮丽的五彩丝绳、缎带都灰扑扑地被任意踩在脚下。
禁军骑兵们正设法用长杆将象群驱赶限制于一块地方,但却不得其法,负责象园的内侍官满头大汗地高声呼喊,指挥这些骑兵该如何驱赶而不再继续激怒狂躁的大象。
象脚下仍有伤者!象群外围,官兵、侍卫冒险穿行于大象身边,伺机救人。亦有几十名官兵在校场边缘寻找仍有生机的伤者,搬运身亡者的遗体。更有许多人在这一片修罗场中嘶声呼喊,寻找自己的亲人。
文玹看得心惊,忍不住高呼:“阿莹!含莹——”却没有听见她的回应。
“六妹!含莹——”
她看见了谢怀轩,他披头散发,满手是血,不顾一切地搬开残破的木板,探身查看废墟下面的空隙,寻找一切可能的角落。
“谢六娘!谢六娘——”
她看见了单向彦,他的白色锦袍上满是灰尘与鲜血,正抱着一个满身血污的幼童往校场外跑。
他们一边嘶喊着含莹的名字,一边寻找着她的踪迹,同时也不放弃任何一个受伤的人!
她也开始搜寻含莹的踪迹,但若遇见伤者,便先查看伤势,简单地包扎止血后,将人抬上木板,让女使们送往校场外,她则继续搜索。
不一会儿孟裴亦带人赶到,与她一起寻找含莹,同时救治伤者。
象群渐渐被驱赶离校场,越来越多的场地空了出来,也有越来越多的伤者急需救治。
文玹发现一名伤者被压在一大块看台的残骸下,徒手搬不开那块残骸,孟裴见状过来帮忙,成然去找来长竹竿做撬棒,撬起残骸后塞入木块木条支撑,她钻下去,发现不是含莹,心情颇为矛盾,一方面她庆幸这伤者不是阿莹,另一方面,迟迟未找到阿莹也让她越来越担心。
她扶起伤者,一回头见孟裴亦跟了下来。
目光相遇的一瞬,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在石家村时一同钻入废墟下救人之事。他的墨瞳温暖而坚定,你在,我在!
“阿莹一定会没事的!”
她点点头,是的,不仅他们在救人,还有更多的人在这里施以援救,阿莹一定会没事的!
成然将木板做的临时担架送进来,他们合力将伤者搬上担架,抬出残骸下,侍卫们立即将其移往安全之地为其治伤。
“阿玹,二郎。”
文玹听见熟悉的呼唤,猛然回头,欢喜地叫了起来:“阿莹!你没事太好了!我们一直在找你!”她迎上去,打量着含莹,见她只是微显苍白,并无明显伤势,终于松了口气。
谢含莹见她为了找自己鬓发散乱,脸上衣衫上沾满了尘土到处是血污,不由眼圈红了,上来抱着文玹哭了起来。
文玹倒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谢含莹边哭边摇头,哽咽道:“我只是,只是想哭,你别担,担心……”
文玹才知她只是还在后怕而已,拥着她用手臂背面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手脏,只能这样抱你了。”
谢含莹噗嗤笑了出来,退了半步,抹去眼泪。
孟裴找来了谢怀轩与单向彦。谢怀轩见含莹安然无恙,长长出了口气,苦笑道:“六妹,你真是吓坏我了!”
谢含莹含泪微笑:“三哥,孟二郎,单大郎,阿玹,让你们担心了。”
“你平安无事就好!”单向彦嘻嘻笑道,“赶紧去告诉国公,别让他再担心了!”
文玹亦道:“让阿莲带你去找国公,你们先回府压惊,我们还要留在这里帮忙。”
谢含莹摇摇头:“我不回去,我也要留在这儿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