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裴淡淡道:“张大风这次回来, 是为了找古二寻仇吧?但他也会因此惹来极大的麻烦。”
小酒脸色变了变:“你什么意思?”
孟裴没答他,转头对文玹道:“你和他说吧,我出去等你们。”
文玹感激他体贴, 朝他点点头。
小酒瞪着孟裴, 直到他出了门, 这才转向文玹,急切问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文玹把如今事态快速对他讲了一遍。小酒越听神色也是越郑重, 最后摸摸头道:“大当家只说出去看看, 没说要去哪里。你在这里等他回来吧,你来和他说, 我怕说不清楚整件事, 再说他见了你一定会高兴坏了。”
文玹可没他这么心大:“他出门时带了什么东西?有没有带刀?”
小酒愣了愣, 急忙去张大风的床铺上翻了一遍,脸色就变了:“糟了,他的刀不在,一定是带出去了。快快!快去把他追回来!”说着就往外走。
文玹起身和他一起朝外走。
小酒走出没几步又折回去,从自己被褥下抽出一包约莫四尺长的物事,外面用布包着,文玹自己亦是练武的, 一眼就看出里面包着的是把长刀。
孟裴立在院落中央, 听见他们的脚步声, 回头瞥了一眼小酒手里的布包:“你最好是别带这东西。”
小酒哼了一声:“要你多事!”
文玹按住小酒:“我们是去劝爹爹别轻举妄动的,又不是去打架,你带这个做什么?万一被衙差瞧见了岂不是横生枝节?”
“那万一要打起来了呢?”小酒仍然不太服气。
“怎么就是说不听呢?”文玹忍不住抬手, 用指节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有这么多侍卫在,就算真打起来,也用不着你上阵!他们才是官府特许可以带刀的,换你在街上拔刀试试?”
小酒“咝”地抽了口冷气,摸摸额头,这才勉强答应了把刀放回去。他一转眸,见孟裴正看着他们,嘴角带着一抹浅笑,自然是把方才那幕都看在眼里了,定是在心里嘲笑自己呢,便气鼓鼓地瞪了孟裴一眼,大步回屋把刀藏好。
三人上了车,小酒屁股还没坐定呢就问:“你们知道大当家去哪儿了?”
孟裴点点头:“他去孙猴儿的住处了,古二很有可能躲在他的居所。”
小酒往后靠在车壁上,喃喃道:“大当家为啥不带我去,自个儿就去了呢?”
文玹轻声道:“他不想连累你,再说了,真要对古二动手的话,怕你像上回忠烈祠里那样,给他添乱。”
“我……”小酒涨红了脸,“我那是一时糊涂,这回再也不会了。”
文玹摇摇头,微微笑了笑:“你是糊涂,还笨,可心地好。”
小酒被她说得不知该喜还是该恼,一脸无奈地挠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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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走了一刻多钟,先前跟踪张大风的侍卫传回消息,张大风没有在孙猴儿住处附近久留,很快离开,但也并未回他与小酒借住的寺院,而是往城东北方向去了。
小酒长出了一口气,又纳闷道:“大当家去那儿干嘛?”
孟裴淡淡道:“找到他不就知道了。”
小酒立马呛回去:“还用你说!我闲着没事想想不行啊?”
文玹不由皱眉,这两人怎么就不能好好相处呢!眼下正经事是及时找到张大风,避免闹出大事来啊!
小酒看看文玹:“阿玄,大当家叫你别和他在一起了,你怎么还和他一起呢?”
文玹脸一红,瞪他一眼:“我还不为了拦住你们,让你们别做傻事?”
孟裴不觉挑了挑眉梢,看了文玹一眼没说话。
小酒一脸不信任地看了眼孟裴,这才意识到文玹与孟裴坐在车厢同一边,虽然没挨着,距离也太近了,十分不妥。当下一伸手把文玹拽到自己身边坐着,他自己则与孟裴面对面,挑衅地拿眼瞪着他。
孟裴根本不看他,只朝文玹瞧,眸光淡淡的。文玹歉然地望着他,用口型说着,大事为重。孟裴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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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又行了一段距离,有侍卫来报,隐藏在张逊亦即是孙猴儿居处的人露面了,正是古二。
文玹神情忧虑,她与孟裴对视一眼,张大风离开孙猴儿居处,应该就是发现古二后在后面跟着他吧?
若是张大风一时不能忍,出手攻击古二就糟了,而更坏的情况是,万一古二知道他跟在后面,故意将他引入陷阱,那就更糟了。
她虽未说,孟裴亦知她在忧虑何事,他先吩咐车夫再加快车速,尽快赶去,回头温言劝道:“别急,我们既收到消息,父王那儿也会得到消息,古二一旦露面,就不会让他轻易逃掉。更不会让他再为害他人了。”
一路上消息不断传来,古二进白矾楼,入了三楼长春阁,张大风亦跟着进了白矾楼,但没上楼,在一楼靠近楼梯口的阁子里坐下了,点了两个菜。
白矾楼乃是东京城里最大也是最著名的酒楼,前后共有五座楼,皆为三层高,珠帘绣额,灯烛晃耀,同时可容千余人在此用餐。
而每个日夜出入的食客酒客,为客人买物命妓,取送钱物之闲汉,为酒客换汤斟酒、献唱小曲之歌伎,或献干鲜果子、香药换钱物之流,数量还远不止于此。
更有趣味的是,这五栋楼之间有飞桥相连,明暗相通,无需通过地面,直接从二楼或三楼的飞桥就能从一栋楼到另一栋楼。
文玹听到这消息,不觉稍稍舒了口气,既在酒楼里点菜用饭,古二一时半刻不会下楼,张大风亦不会选在人那么多的地方下手,他们完全有时间将他拦下来。
只不过,古二隐匿了好几天,今日却冒险出门,去食客众多的白矾楼,还进了三楼的阁子,是什么人这么重要,让他非见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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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白矾楼外停了下来,文玹对孟裴道:“你别进去,我和小酒去对他说。”
孟裴点了一下头:“你尽量劝他出来,若是他执意不肯……”
文玹望着他,满怀信心地道:“他会听我的,你在外面等我会儿。”
孟裴唇角微弯带着一抹浅笑:“好。”
文玹掀帘下车,匆匆步入白矾楼,小酒紧随其后。
孟裴从帘后望着她的背影,对随侍在车旁的马辰道:“你带四个机灵点的进去,别靠得太近。”
马辰领命,点了几个人,跟着他进入白矾楼。
过了片刻,有侍卫来报:“公子,据报世子在白矾楼里。”
孟裴眉宇一紧:“他在几楼?哪间阁子?”
“三楼,长春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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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玹进了店堂,楼下正中是个厅院,两边亦是一间间隔开的小阁子,阁子外有垂帘可以放下,她走近楼梯,视线一扫,便找到了张大风所在。
张大风左手端着酒往嘴边送,桌上两盆菜一筷未动,目光紧紧盯着在楼梯上下的食客。眼角余光突然瞧见有人过来,还直接往他这阁子里进来了,不由一惊。
他本将用布包着的刀横放膝上,右手一直握着刀柄,此时不由得虎口一紧,将刀柄攥牢了,左手放下酒杯就要拔刀。
“爹爹。”文玹轻轻叫了一声。
张大风看清来人,手上力道立即就松懈下来,铜铃般的大眼瞪得越发得大:“阿玄?你怎么找到这……”再一看文玹身旁的小酒,顿时脸一沉,“你去找她了?!”
小酒委屈道:“我哪里找过她?是她和那个姓孟的找到我们那儿的。”
张大风一愣,看向文玹,带着责备的语气问道:“你还和姓孟的在一起?”
文玹哭笑不得,重点歪了啊!她道:“这事且先放一边,你不是答应我不再找古二,不再回京城的吗?”
张大风神色窘迫:“你咋知道的?”
文玹凝眉,神情变得肃然,声音压低,将古二最近的作为,以及文家与端王府的应对措施,用三言两句快速道来,最后劝道:“古二定然不得善终,如今有端王收拾他,你不用自己动手,只要坐着看戏就行了啊!”
小酒一拍桌子,恍然大悟道:“你是利用那姓孟……”
文玹狠狠瞪他一眼,恨不能再在他头上敲几个毛栗子:“你说话前能不能过过脑子!这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声音轻点!”
她转向张大风,正要劝说他先回借住寺院,慢慢说服他打消亲自复仇的念头,忽听楼上一阵盘碗粉碎之声,又有房门被踢的巨响,以及呼喝惊叫之声,绝非寻常酒徒喝醉闹事的动静,不由变了脸色。
张大风霍的站了起来,提着刀便往三楼跑。
“爹爹!”文玹想拉他没能拉到,急忙追了上去。小酒亦跟着跑上楼梯。
马辰见异变陡生,急命一名侍卫出去向二公子通报,自己则带着其余几名侍卫向楼梯口冲去。偏偏厅院里众多的食客与闲汉、卖唱伎子都听见三楼的喧闹变故,避开退让的不少,靠近楼梯欲上去看个究竟的人亦不在少数。马辰等人离得远,硬要挤开人群靠近楼梯并非易事。
张大风一口气跑上三楼,一路上推开不少仰头看热闹的闲汉与卖果子香药的小贩。文玹与小酒跟在他后面倒也一路畅通。
到了三楼,文玹四处搜索出事的阁子,忽见一页槅扇门被踢飞出去,越过廊子与栏杆,直接往楼下坠去,楼下看客纷纷惊呼“小心!”“躲开!”“救命!”。
接着便听见门扇坠地,四分五裂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