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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相女无忧 今夕何如 2951 2024-07-21 09:07:32

文玹亦知自己该回去了, 只是一直不舍与他分开,一直不忍心说临别之语,才想方设法地拖延着, 哪怕与他多说几句话也好。只是到了最后仍不得不硬下心肠来道:“以后晚上别再放灯了, 也别等我出来, 今晚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再单独出来见你。”

孟裴问道:“明日汴河内有龙舟赛, 从郑门开始一直到角门子。谢三夫人若是给你下帖子, 你去不去看?”

文玹仍是摇头:“堂姨是下了帖子。可明日宫中赐宴庆端午,我爹爹娘亲都要去, 就是不知为何我也被邀了去。”

孟裴忽而笑了笑, 文玹讶异地望着他。他道:“文相公如今炙手可热, 深受圣上恩宠,赐你同去赴宴也属正常。每年端午的宴席,辰时起始,巳正前就散了。之后才有龙舟赛,一直到午后才结束,龙舟赛之后还有百戏。你等宴席后再去看也不迟。”

文玹垂头,轻轻叹息一声:“但只怕今晚之后, 我未必再能出门了。”娘亲虽然慈和温柔, 却也是有底线的, 她今晚出来与孟裴见面,已是大大逾越了娘亲的底线,回去后多半要受罚。以后也不能像以往那么轻易地单独出门了。

“阿玹。”她喜欢听他用这样低沉而温柔的语调叫她名字, 不由抬起头望着他。

“即使你不能出门也不用怕。”他望着她,低声道:“你等我十四个月。等你过了十五岁生辰,就让我娘请官媒人上门提亲。”

文玹顿时面红耳赤,这人在说什么啊!怎么突然就说要提亲了!她红着脸斥道:“谁答应要嫁你了!?更何况我爹娘都不会答应的!”

孟裴轻轻笑了一声:“就问你答不答应?”

“不答应!”文玹小声说了句,也不看他,把两只幼猫小心地放进怀里,提裙跑了几步,翻墙回到家中,直到落地了心还在怦怦狂跳。

她站直身子,神思恍惚地背靠着墙,直到两只幼猫在她怀中不舒服地抓挠起来,她才倏然清醒过来,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捉出来,捧在臂弯里,顺着抱厦一旁的小道向外走。

院子里静悄悄的,文珏那边厢的灯已经熄了。

她回到自己卧房的后窗,朝里望了一眼,就见屏风上有一道窈窕身影,随着灯火摇曳而轻轻晃动。她也就不从后窗进去了,绕到屋子前面,推门而入。

娘亲正坐在屋里,阿莲则低着头,极度不安地立在一旁。

文玹走近过去,轻轻叫了声:“娘。”

卢筱淡淡地瞥了她头顶的墨玉簪一眼。

“娘,你就是要罚我,也稍微等一会儿。这两只猫崽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文玹把怀中的两只幼猫交给阿莲,交待她熬些稀饭捣成米糊喂它们,一次别喂太多,也千万别喂它们羊乳。

阿莲道了声记住了,抱着猫崽往外而去,走到门口瞧了眼兰姑手中捧的朱漆盒子,又回头担心地望了一眼,却也只能默默地推门出去。

卢筱等阿莲掩上门,低声道:“你答应了我什么可还记得?”

文玹点点头:“娘,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私自出去见他了。”她知道自己犯了错,但她对于今夜之事并未有半分后悔。

卢筱低低叹了口气:“你明知是错,却还是要去做。你虽然认错,其实心中并无半分悔意。”

文玹愣了愣,默默不语。

卢筱痛心道:“我本以为你比弟弟妹妹懂事明理,明白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可你却……你却根本就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卢筱向来平静温和,即使责备文玹姊弟三个,也不曾如此疾言厉色。文玹从没见过她这样生气的样子,急忙认错道:“娘,我知道错了,我方才出去,只是和他说清楚,以后再也别做这样的事,我不会出去见他了。娘,你别生气。我……”

卢筱脸上神色肃然:“你不出去,不见他,才是最清楚的表态。只要你坚持不出去,他就会明白这样做是没用的。你只要出去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他怎可能就此罢休?”

“娘也知道,喜欢一个人的心意,是没办法一下子改变的。可是,即使心里再怎么喜欢那个人,再是如何钟情于他,有些界限是不可跨越的,有些事是绝对不可为的。那一日我同你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

“两情相悦的时候,什么好听的话都能说得出口,可人心善变,你又怎知以后他会不会变?若是今夜之事被旁人知道了,旁人最多说他一句风流,可你呢?他肆意妄为,不顾你闺誉地逼你出去,这样的郎君难道值得你托付终身?”

文玹低着头听训。

卢筱却没再说下去,轻轻喘着气,停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爹都知道了。”

文玹对此早有心理准备,闻言默不作声。

卢筱忽而幽幽叹了口气:“你自小没在我们身边长大,你爹和我只觉得对你有所亏欠,许多事情上都顺着你,由着你,你却越发妄为了。若是再这样下去不加管教,只怕你会闯出更大的祸来……兰姑。”

外间兰姑进来,手中捧着一只打开着的朱漆盒子,盒中一把漆黑的戒尺。

文玹上前跪下,伸出左手来。

卢筱拿过戒尺,拉着她的左手五指,将尺高高扬起来,自己拽着文玹的那只手却颤抖起来,咬咬牙狠狠心还是用力打了下去。

五下脆响后,卢筱把戒尺放回盒中,回头眼圈已经红了,颤声道:“今日用家法,是望你谨记今晚之事,引以为戒,不可再犯。”

文玹带着愧意小声道:“是。”

方才那五下,其实一下比一下更轻,她反而能真切地感觉到,娘亲自己的手倒是抖得厉害。瞧见娘亲含泪的双眼,文玹心头真的有悔意上来,不是因为手心火辣辣的疼,这点疼对她来说不算什么。是因为见到娘生气又痛心的样子,她不觉心里也跟着发酸。

她轻声道:“娘,你别难过,我是真的记住了。”

被她这么一说,卢筱本来已经忍下去的眼泪,瞬时就落了下来。

兰姑小声劝着她:“娘子,家法也打了,小娘子也知错了,已经这么晚了,就都早点歇息吧。”

卢筱点点头,吸去眼泪,让兰姑取出一盒药膏,伸指抹了一点,在文玹掌心一圈圈涂开,药膏带着清凉之感,那火辣辣之感很快便几乎消失,只是隐隐作痛。

卢筱把药膏放在桌上,站起身:“以后兰姑就住你屋里了。这些天你呆在家里好好反省吧。”说完朝文玹伸出手。

文玹抬手,拔下头上的墨玉簪,放在她掌心,看着她推门出去,看着房门重新掩上,这才起身。

兰姑从多宝盒里找了根发簪,替她再把头发梳起来。

没一会儿,阿莲在外面敲门,兰姑去开了门,阿莲带着栀子与阿虎进来,一进屋就闻到药膏气味,便紧张地问道:“小娘子,娘子责罚你了吗?”

文玹点点头,见阿莲又要泪汪汪了,不想多说此事,便伸右手摸了摸猫崽们毛茸茸的脑袋,问道:“它们吃了吗?吃得多不多?”

“吃了,按小娘子说的,没敢给它们多吃,每只就一小勺。”

“过一两个时辰还得喂一次,你把剩下的米糊拿过来吧。”

文玹又让阿莲找只旧木盒,里面垫上干净棉布,两个小家伙在里面四处乱爬,闻闻嗅嗅,步伐还不稳当,摇摇晃晃地,看着精神倒是挺好。文玹望着它们,不由微笑。

兰姑起先看着她们忙猫崽的事,也没说什么,先去关了北侧后窗,接着在榻上铺了被褥,这会儿提醒道:“时辰不早了,小娘子该歇息了。”

文玹答应一声,让阿莲回屋休息,自己也躺回了床上。

兰姑便吹熄灯,在榻上睡下了。

文玹从怀里摸出那串翡翠小粽子,拿在手里慢慢摸着,小粽子雕刻得十分精致,表面一丝丝的叶脉纹理也刻上去了。忽然指尖摸着一处凹凸有异,她起身靠近窗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仔细看,可以瞧见粽子上刻着绿豆大的小字“音”,再仔细看过去,有四枚粽子底部刻着字,依次连起来便是“玹音裴回”。

这一句里嵌入了他们两个的名字,裴回即是徘徊之意,玹是通弦,这四个字连起来,也就是弦音徘徊萦绕之意。

文玹心中不觉惆怅,哎……真是要独夜自徘徊,不知何时见音容了。

·

第二日是五月初五,文成周与卢筱一清早起床便沐浴更衣。

文成周换上一身朱色朝服,方心曲领大袖,外束罗料大带,并有绯色罗料蔽膝,身挂锦绶、玉佩、玉钏,下着白绫袜、黑皮履。

卢筱则换上一品外命妇的朝服大妆,她五官本来秀美端丽之极,只是平日妆容素净淡雅,今晨换上当日随册封秦国夫人的金册一同赐下的钿钗礼衣,带着九钿两博鬓,鬓上冠花钗九树,披九重青罗绣翟,足蹬木底高履,步步生莲,雍容华美不可方物。

文成周倒也罢了,平日大朝会都是这身,卢筱却是只在受封时穿过一回,今日是第二回穿上这身礼衣。

端午休沐,文珏文瑜不用去学堂,他们是头一次瞧见娘亲如此盛装华服,都不由看得呆了,文珏上前轻轻抚摸礼服上的刺绣,目光中带着由衷地倾慕之色:“娘,你真好看!这衣裳真美!”

卢筱微微笑道:“珏儿长大了只会比娘更好看。”

文珏羞涩又欢喜地笑了。

文玹被禁了足,宫中赐宴自然去不了,晨练过后,也来向父母见礼,瞧见文成周时,想起昨夜之事还是有些心虚。

文成周却也没什么怒色,只是神色淡淡地朝她点了点头:“既然这几天不用外出,每天多交二十页小楷给我。”说完转向卢筱道:“走吧。”

文玹三姊弟送走父母,回到前院。文珏文瑜两个虽然不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知道大姊被禁足了,也不敢提今日堂姨要带他们出去玩。倒是文玹催他们赶紧用早饭,否则赶不及去看赛龙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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