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麻的感觉，带着一分细微的疼痛感。

程今柚偏头，看向岛台旁边的垃圾桶。那片金色的彩带上，黏着一根头发丝。

凝视几秒，她反应过来。

“裴应时！”

“怎么？”

裴应时眼皮都没抬一下，白瓷盘子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你拔掉了我一根头发！”

“所以？”

本来是一件不算什么的小事，但他这个态度是真的能让她炸掉。

程今柚一股火瞬间烧到嗓子眼。

残存不多的理智劝她冷静，她深吸一口气，歪头笑着，眨眨眼睛，扬声辨不出情绪：“你让我拔一根你的。”

裴应时闻言抬眼，隔着遥遥距离，视线在空中笔直相撞。

她这狗脾气。

他熟悉，又有点陌生。

“犯病？”他问。

程今柚心里咯噔一下，笑意却加深，甚至连眉梢都带了几分兴奋劲儿：“答对。”

气氛有点怪异，俱乐部经理赶紧过来挡住两个人交汇的视线，面朝程今柚，指了指旋转楼梯：“我们上二楼看看吧，一楼就是这个平层，一眼就能看完，等会儿再下来仔细看。”

程今柚收回视线，率先和经纪人一起往楼上走。经理跟在后面，回头看向裴应时，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安分点，少说两句，让让人家小姑娘。

裴应时没理。

跟被欠了八百个亿似的，靠在椅子上，划拉手机。

他们上楼了，门口那两尊门神扔下手里的横幅，凑到裴应时旁边，一左一右。

“哥，你和妹妹认识？”池子问。

“咱俩都得叫姐。”老八顺手从盘子里拣了块芒果，扔嘴里，“哥，你和程姐老相好啊？”

“……”

裴应时对上老八的眼睛，一时间分不清他是故意的，还是真傻，满眼清澈的愚蠢。

“老相好？！”池子听了老八这话，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这哪是相好，这是仇人来屠门的吧。我刚都看见空气里噼里啪啦的火花了，差点以为咱们基地要没了。”

老八回忆了下，又拣起一块芒果：“有吗？我怎么看到了粉色泡泡。”

裴应时把盘子往他那边推：“看看眼科。”

楼上。

程今柚跟着俱乐部经理，从上往下参观GR俱乐部PUBG分部的基地。

一共三层。

一楼是连通餐厅、厨房、客厅以及训练区的平层，客厅外面是基地后院，种了些花花草草，半年没管，死透了。

二楼是会议室和露天大阳台。

三楼就是队员们的卧室。

还有个地下一层，健身房。

打职业的多少身体有些毛病，俱乐部很重视他们的身体健康，锻炼这件事是纳入了考核指标的。

程今柚听着经理的介绍，走马观花。三楼是卧室，那她就没必要上去了。

站在楼梯口正要下去，楼上传来脚步声。

她抬头，看到穿着板正的男生，想了想他是谁。看过比赛，GR战队的队员她都知道。

楼下除了裴应时，卷毛那位叫老八，黄毛那位叫池子。

至于眼前这个红毛，GR战队队长，鱼头。

这脑袋上的毛五颜六色千奇百怪的。

程今柚心想。

什么GR俱乐部PUBG分部，杀马特洗剪吹分部吧。

鱼头欢快地哼着小曲，看到站在楼梯口的程今柚，笑起来：“不好意思，刚洗了个澡。我是GR的队长，叫我鱼头就行。”

他人走下来，身上浓郁的香水味道也随之扑面而来。

程今柚丝毫不掩饰对这股古龙香水味的嫌弃，皱着眉往楼下走，逃跑似的：“程今柚，不知名女主播。”

俱乐部经理走在后面，凑到鱼头跟前闻了闻：“你掉香水罐子里了？”

熏死个人。

鱼头拽起衣服闻了闻：“味儿很冲吗？”

程今柚下了最后一节台阶，环顾一圈一楼，注意到客厅和训练区之间，放着一个鱼缸，里面养了很多颜色漂亮的观赏鱼。

经理看到她的视线，说道：“鱼头养的，他没事就爱搞这些小玩意儿。”

想起后院那些死光了的花花草草，程今柚点点头，评价道：“这些鱼，命挺硬的。”

经理：“……”

到了直播的时间，鱼头开了自己的机子，让给程今柚。

PUBG只有四个位置，最多只能四排。她加进来组队的话，必然需要一个人让出空位。

鱼头身为队长，扛起了重任。

不规侧的云朵型桌子，空间宽敞。鱼头的座位挨着裴应时，对面是老八和池子。

程今柚试了试鼠标和键盘的手感，登了自己的号。

裴应时看到组队页面，程今柚脑袋上顶着的那串ID，有种奇妙的感觉。

上飞机前的一分钟，程今柚单手托腮，点开背包，又开始玩换装小游戏。

直播间弹幕炸成一片。

大家看到官宣合作和连麦直播，顺着网线就过来了，结果意外发现程今柚的直播背景，是GR的基地。

粉丝大惊。

——你们和尚庙怎么进女人了！还是我老婆！

程今柚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三两下剥开糖纸，把棒棒糖塞嘴里，开着玩笑：“谁是你老婆，先给十万彩礼看看实力。”

裴应时闻言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

上了飞机，程今柚照旧在地图标点G港。

这时，裴应时出声了：“跳P城。”

程今柚：“你跳啊，我又没拦着你。”

谁爱跳谁跳，反正她跳G港。

裴应时没应。

直到飞机距离P城上空越来越近，他突然转了下椅子，脚下轻轻一蹬，滑到程今柚身边。伸手按住她的M键，另一只手从她身前越过，宽大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握住鼠标，点了左下角的跟随队友。

橙花香味袭来，带着几分暖调。

他猝不及防靠近，程今柚下意识皱眉要说点什么，却又被他干脆利落的一系列动作弄得一怔。

尤其滚烫的掌心覆盖在她的手背时，灼热感迅速蔓延。

只是几秒，他退回原位。

不给她反应的机会，跳伞。

“？”

看着眼前的局面，程今柚的脑袋上仿佛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来回摆动。

她扭头看向裴应时。

他气定神闲，稳如泰山。

眨了眨眼睛，她问：“你有病吗？”

裴应时嗯了一声：“有。”

“……”

程今柚噎住。

这不是她的惯用台词吗？每次别人骂她是不是有病的时候，她都说老神在在的说有，堵得别人一时哑然。

什么人啊，抢她台词干什么。

对面的老八和池子齐刷刷看着他们，眼珠子轱辘转，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

暗中观察。

不远处镜头外的经纪人见状，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提醒程今柚在直播，谨言慎行。

程今柚瞄了他一眼，舌尖抵住棒棒糖的球体。

浓郁的橙子味在口腔扩散，她的神经平稳稍许，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游戏上。

P城不愧是屠宰场。

落地之前，程今柚就看到漫天人影，尤其东南方向有三个人影，离他们非常近，几乎是跟他们跳了同一个地方。

裴应时的方向感特别准，角度把控仿佛也能精准到分，直接降落在房顶的天台。

程今柚顺势摸了把冲锋枪，推门出去，从上往下搜物资。

耳机里传来脚步声，她不慌不忙地下楼，在楼梯口解决一个。

到一楼转了一圈推开紧闭的后门，和裴应时迎面撞了个正着。

吓她一跳，差点就应激开枪了。

裴应时顺手扔了一盒子弹在她面前就要走。

“你扔了个什么给我？”

离了点距离，程今柚只瞥了眼，页面没有自动显示，分不清。

裴应时：“9mm子弹。”

她手里一把UMP9冲锋枪，正好配9mm子弹。

程今柚轻嗤，故意扬声，傲气得很：“谢谢，我不要嗟来之食。”

听见耳机里她的声音，裴应时偏头，看着离他一臂距离的人。

漂亮的侧脸将说话的情绪展露得淋漓尽致。

看了她一会儿，裴应时收回视线，没重新捡起地上那盒子弹，转身就走。

地图调整了安全区，开始缩圈。

池子负责开车，四个人开车跨过大桥，到达对岸。

安全区越来越小，遇到敌人的概率越高，被击杀的风险也就越大。

下了车，和老八一块儿躲在石头后面，程今柚看了眼自己身上普普通通的二级甲，又看了眼裴应时身上的三级甲，顿时觉得自己仿佛在裸奔。

别人的车子行驶而来的声音逼近，她看向旁边树后的裴应时：“脱衣服。”

在杂乱的背景音效中，耳机里这一声，格外突兀。

对面的老八正架狙击枪，听见她这话，吓得手一抖，差点走火。

仓促瞄了眼程今柚，又冷静下来，砰砰两声，击杀了试图从海里游过来的人。

苍了个天了。

这位姐什么路子啊。

然而作为另一个当事人，裴应时面色平静，仿佛没有听见程今柚说话。他对准山坡下面一个人，干脆利落地开枪，二级头给人打飞了。

枪声此起彼伏。

又归于寂静。

过了会儿，才响起裴应时的声音：“什么？”

程今柚一字一顿地重复：“脱、衣、服。”

话落，裴应时抬手，掰开一边耳机，转头看向程今柚。

视线笔直落在她身上，就这么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程今柚感觉到他的视线，迎上去：“你身上的三级甲。”

裴应时低沉哂笑，带着气音的笑声穿透耳机，又仿佛是在她身处这个空间，响起二重奏，在她的耳畔萦绕，有点挠耳朵。

随之，是略微讥讽的声音：“跟我要，不是嗟来之食？”

他给她子弹，是嗟来之食。

她主动向他要，就不是了？

“……”

程今柚再次哑然。

嘴唇轻抿，她没出声。

她这会儿要是有个平底锅或者手.雷就好了，真想给他个痛快。

唉，刚才怎么不是她开车。

要是她开车，她先撞树上给他撞死，大不了同归于尽，还能给他机会在这儿怼她？

注意力转移的空挡，被敌人钻了空子。

裴应时挨了一枪，但只是掉了点血。

他反应迅速，捕捉到对方的位置，击杀了对方。

靠着大树打药，裴应时看向程今柚。

她已经收起了枪，趴在茂密的草丛里，优哉游哉，开启了摆烂模式。

要不是姿势设定的限制，估计她更想翘着二郎腿坐在这儿嗑瓜子。

“杵这儿当战地记者？”

他的语气很平稳，听起来一点也不友善，但似乎也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意思。

但程今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先入为主，还是她被他刺激了，导致本身的情绪掩盖了大部分的感知，总觉得他哪怕是语气平淡，都像是在嘲讽她。

于是，她丢开鼠标和键盘，双手交叠在胸前，翘起二郎腿，往椅子上一靠。

慢悠悠地晃着，她侧身看向裴应时，眉眼含笑，语调悠扬，带点轻讽。

“是呀，记录国服刚枪王的精彩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