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PGS2赛制改革, 启用了新地图。添加了新鲜的元素，更考验职业选手的适应能力，谁能先一步熟悉新地图, 在新的地图游刃有余, 就有机会得到高分翻身。
PGS2的资格赛很快结束，来自全球24支战队将要在澳洲登场，进行PGS2的正式赛。
同教练一起复盘完资格赛, 程今柚订好航班, 让GR的队员们收拾行李。
“知道了，我多大的人了。”揉了揉耳朵, 程今柚胡乱应了两声，从露天阳台往里走，“我这段时间的直播你记得帮我挂假条，这场比赛打完我应该有三天假, 到时候我通宵直播行吧？”
“别，祖宗，命更重要。”电话那头, 经纪人赶紧打住她的念头, “反正这游戏是你的精神支柱, 合同也没到期，你早晚要继续直播, 你总不能把你的精神支柱就这么扔了吧。”
程今柚垂眼想了想, 语调慢慢悠悠：“那可不一定。”
胳膊搭在旋转楼梯的栏杆上，她往下看，“我有更好的精神支柱。”
经纪人如临大敌：“什么东西？”
他舌头打结, 变得嘴瓢，“不是你、你又有什么新的兴趣爱好了？你养的那个小鸟, 你要是想换赛道当宠物博主，咱们公司也能提供支持，又不是只搞直播。”
程今柚笑了笑：“不告诉你，急去吧。”
说完，果断挂掉电话。
走到裴应时的房间门口，她又看了眼对面墙上挂着的那张裱好的照片。
“打完电话了？”房间的门开着，裴应时看到程今柚，问道。
程今柚嗯了一声，走进他的房间，见他已经在扣行李箱了：“这么快，这就收拾好了？”
“东西不多，没多少要带的。”
裴应时把行李箱拎起来，手掌撑在行李箱拉杆，抬眸看她的眼神温柔缱绻，像是卷着无法吹散云层的风。
他这双开扇双眼皮的眼睛，很能区分爱与不爱。在他没有主观意识上的克制时，所有情绪都会从这双漂亮的眼睛倾泻出来。
程今柚看着他的眼睛，一股难以名状的突然情绪涌上来，她眼眶微微泛红。
“那个时候，你也是这样收拾完东西，一个人走的吗？”
饱和的公寓在剥离了一部分东西之后，仿佛连同回忆也被剥离。他当时整理好了所有东西，一件和他有关的也没有留下，然后彻底离开，就好像他从来不曾和她有过那段时光。
那时候是这样走的，现在也是。
“不然我是两个人？”
“裴应时。”
程今柚略微不满，皱了皱鼻尖，像炸毛小猫一样，瞪着他。她伤感的情绪都上来了，被这句话硬生生破坏。
裴应时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哄道：“行了，内疚什么？东西收拾好了？”
“我晚上回去再收拾。”程今柚握住他的手，把玩着，“春季赛的时候，很辛苦吧？”
他这双手是具有观赏性的，满足她的审美需要，她很喜欢。
裴应时任由她玩自己的手。
“熬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十分洒脱。
程今柚盯着他看了会儿，笑问：“这么洒脱，当初分手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分了就算了，反正以后也就是段回忆。”
裴应时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又给我挖坑。”
程今柚坦然地点头，瘪嘴：“不跳吗？”
“跳，行了？”
凡事顺着她，是他一贯的作风。有的时候，他们会有大大小小的分歧，但每一次的磨合之后，似乎又多了解了对方一分，关系也多往前了一寸。
吵架归吵架，不是不爱。
24支战队在PGS2正式赛聚集。
程今柚在赛场上看到熟悉面孔，轻飘飘一眼带过，低头小声嘀咕：“能不能有点新鲜血液啊，这几张脸我都看腻了。”
裴应时听见她的话，微微歪过上身，也压低声音：“你老板那张脸看不腻？”
“什么啊？”程今柚抬眼同他对视。
裴应时朝她挑了下眉，她恍然反应过来，表情无语，“那么久的事你都能记得？我是有仇当场报，你是翻旧账啊。”
而且还只是她随口说了那么一句，大老板年轻貌美。
裴应时笑着直起上身：“我几年前就说过，你说的话我都听。”
程今柚：“明明是该听的不听，不该听的全听进去了。”
进了休息室，鱼头往沙发上一坐，整个神展开，舒舒服服地窥喟叹一声。
程今柚看了一圈：“老八呢？”
这小孩儿怎么没跟过来。
池子扭着上身跟着环顾一圈：“那小子又放水去了？”
程今柚在群里发消息艾特老八，问他人在哪。
等了几分钟没人回，她收起手机往外走：“我去找找，你们先休息。”
裴应时顺势起身，先她一步拉开休息室的门：“我跟你一起去。”
走廊里有人往来，说着这个国家的语言，外面的阳光炽热晃眼。
程今柚和裴应时走了大半个场馆，拐角看到卫生间门口的老八，他被两个人搭着肩膀，外国面孔，个子比他高半个头。
老八的脸上略出一丝怯懦，两个外国选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好事。
程今柚拧眉，提步要过去，被裴应时拽住。
他把她往后拽了点：“站这儿，不许动。”
裴应时的个子不输大多数人，往那儿一站，还挺有安全感。
“老八。”沉声喊了一声，裴应时伸手把他从按两个人的胳膊下拉了出来，“队长让我出来找你，该归队了。”
穿着同样队服的外国选手打量了裴应时一番，脸上露出戏谑的笑，用英语问：“你就是Timing？”
裴应时盯着两个人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再听见这个语气和问句，确定对方跟自己不认识。这两年国际赛场上不乏冒出一些黑马战队，跻身前列。看队服，这两个人应该是北美那支在组里小小轰动了一下的黑马战队，入围了今年PGS2的正式赛。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是，怎么了。
两个外国选手扬着声调呜了几声：“可惜了，这么厉害的选手，有这么废物的队友。”
说着，两个人看了眼旁边的老八，转身就走。
一长串英语落入裴应时的耳朵，他不免皱了下眉。走廊里通风，程今柚也听见了。
裴应时看了眼老八，没说别的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揽着他往回走：“走吧。”
程今柚见他们过来，看向老八，问他：“他们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不知道在他们找他之前，他被这两个外国选手语言霸凌了多久，刚才那句就在骂他废物，她有点担心，担心他的状态，更担心他的心态。
老八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没听懂。”
程今柚：“……”
裴应时捏了捏老八的肩膀，以示安慰，对程今柚说：“孩子十六岁就进青训队了，饶了他吧。”
“……”
程今柚扯了扯嘴角，一时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老八这段时间的状态的确有些不对，程今柚在和教练复盘过日常训练和资格赛之后一致这么认为，但老八又总是一副好像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
程今柚感到棘手。
身为领队，关注和调整队员的身体状况和心理健康是她的职责。身为助理教练，更应该帮助队员及时调整状态。
然而，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心理病人。
开导自己就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开导别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从杯赛之后就出现了瓶颈，我给他看过一个韩国前辈选手的比赛锦集，他自己吸收的并不好。我觉得他需要人引导，他悟性还不错。”程今柚瞄了眼沙发上的一群人，小声同教练说。
教练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这孩子老钻牛角尖。外界的声音太大了，两极分化严重，加上圈内圈外对GR的冠军期望……他18G冲浪，那些乱七八糟的早看完了，得先从心理上疏通。”
程今柚接收到教练的信号，小幅度地摆了摆手：“这我真不行，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心理疏导我做不了一点。”
她自己都是一个需要心理疏导的人，见教练还要说什么，“我很关心我的队员们，但让我来，只会让他们的精神状态更值得关注。”
“我还挺喜欢你这个精神状态的。”
“教练，您别开玩笑了，我发起疯来能创死全世界。”
“挺好的，至少不会委屈自己。”
“谢谢啊，但有人比我更合适。”程今柚晃了晃手机，“让他哥跟他聊吧。”
老八状态不好这件事，裴应时当然察觉到了，从几个星期前那次训练赛就感觉到了。老八整个人变得很急躁，眼里仿佛只看得见人头和击杀，跟杀红了眼不管不顾了一样，手速和精准度都下降了不少。
击杀的确是目的，但绝对不是唯一目的。他再这样下去，会崩。
眼下比赛在即，再过半个小时就要上场，裴应时没打算在这个时候跟他聊些什么，免得得不偿失。
只是在上场的时候，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偌大的场馆，依旧没有粉丝，只有内部的人在观众席观赛。
PGS2正赛的小组赛采用BO3单循环赛制，每个小组前两名晋级胜者组，三四名进入败者组，后两名直接淘汰。
胜败两个不同的小组，有不同的对战模式。
胜者组阶段，A租第一名对阵B组第二名，C组第一名对阵D组第二名，胜者晋级四强。败者组阶段，AB两组的第三名对阵，胜者晋级四强，CD两组的第三名对阵，胜者晋级五强，败者被淘汰。
最后的总决赛阶段，四强进行BO5单败淘汰赛制，胜者晋级冠亚军争夺战。五强进行BO5单败淘汰赛制，胜者晋级季军争夺战，败者被淘汰。
偏红的灯光照在赛场上，伴随着双语解说的激情解说，大屏上切换着不同选手的第一人称视角，PGS2正赛正式开始。
一开场就是一个极限的偏北圈，然而大部分队伍都在南边，一片混乱。
“老八，山坡车上有两个。”池子报完点，躲在墙角打药。
老八闻言趴在窗口狙对面山坡车里的人，移动的车辆难度本身相比而言大一点。老八握着鼠标的手发紧，指关节微微泛白。
打了几枪，倒了一个，驾驶座的那一个被击倒，从车上滚下来。
老八死死扣着鼠标。
裴应时瞄了老八一眼：“没事，我补枪。”
大大小小的比赛连续打下来，快把人打吐了。
最后的总决赛之际，GR在和LG争季军，MDK并没有进入五强。国际赛事的含金量更高，大部分时间他们在被别国战队碾压。
在休息室收拾完东西，程今柚按照队员们的提议，订好了唐人街的一家火锅店。
出门时正好碰见MDK的人。
同昔日的教练视线相撞，裴应时没移开视线，倒是对方心虚地先挪开了视线。
郁辰的视线落在程今柚身上，笑着跟她打招呼，问她：“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程今柚低头捧着手机，随意抬了下眼，婉拒：“没时间，回国再说吧。”
裴应时闻言瞄了她一眼。
郁辰点点头，应了声好，又看向裴应时，点评的口吻：“你那把Groza一带二打得不错，但下次就不一定好用了。”
裴应时听出来了他这话什么意思，笑了下：“你拿什么赢？”
蓦地，一丝火花在走廊里迸溅。
鱼头清了清嗓子，在火花进一步迸溅之前，拽了下裴应时的胳膊：“我饿死了，快快快，吃火锅去。”
郁辰盯着他们一行人走远的身影，眸光暗了暗。
快上大巴车了，程今柚跟在裴应时身后，低着头看手机，没看路。他忽而转身，她猝不及防撞在他的胸口。
愣怔了下，她抬头：“干嘛？”
裴应时垂眼：“回国再说？”
他在说刚才郁辰邀请她一起吃饭，但她说回国再说的事。程今柚抿了下唇：“不然呢？这是更适合中国人的迂回战术——下次吧、再说吧。你不懂吗？更何况，他连我微信都没有。”
听到最后一句，裴应时抬手轻轻在她的额头弹了一下，丢下一句：“你最好是。”
转身上车，故意压下去的嘴角多一秒也装不下去，不可控地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