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的队员正式开始新一轮的训练, 程今柚拿着Ipad跑去二楼露台，整理这次杯赛前五名的整体成绩数据以及各个队员的数据。
电容笔在她的手里一圈一圈地转着，她坐在软沙发上, 时不时托腮, 拉动赛事回放的进度条。
多云天气拂过的微风很舒服，驱散初夏的热意。
程今柚靠在沙发上，抱着Ipad, 激烈的解说敌不过席卷而来的困意, 她看着看着睡着了。
醒来时，程今柚看到对面坐着的人, 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她窝在沙发，没动，直勾勾看着他。
裴应时捏着手机，见她醒了, 挑眼：“你经纪人有事找你。”
“嗯？”
程今柚翻看手机，才发现经纪人给她打了两通电话，她睡着了没有听到手机振动。
稀奇, 她明明觉浅, 居然睡得有点沉。
经纪人因为给她打电话她没接, 所以又给她发了消息，说平台那个线下表演赛改时间了, 推后了一天。
程今柚懒得问原因, 就当她服从安排吧。
想坐起来，脖子骤然一僵，程今柚表情变了下：“啊。”
裴应时放下手机：“怎么了？”
程今柚哭丧着一张脸：“脖子疼。”
轻压的音调带着几分微弱的撒娇意味, 像是不经意、无意识地释出。
裴应时伸手，指尖刚碰到她的侧颈, 又怡然自若地收了回来，起身揣进兜里。另一只手拿起手机，往室内走：“想睡回去睡。”
“睡不了。”程今柚冷哼，“我还要做数据分析呢，没我不行。”
睡觉睡得躯体僵硬，她干脆也起身，走出两步，折回来拿上差点忘掉的Ipad，跟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经纪人找我？”她问。
裴应时：“他给我打电话了。”
“哦。”
看来是她没接到电话，所以经纪人又给裴应时打了电话。
不过……
他居然没有叫醒她。
回头看了眼通往露台的地方，程今柚有话直说：“那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看她睡着不叫醒就算了，还在她对面一直坐着，真奇怪。
猛地，她意识到什么，深吸一口气，默默在心里审视了自己一番。
她睡相还可以吧，应该……不会被留下什么丑照当作把柄……吧？
裴应时瞟她一眼：“我缺德？”
程今柚坦然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你有这东西吗？”
“……”
算了，她记仇。
裴应时垂眼。
她和老八一块儿下楼的时候，他坐在椅子上拿着Ipad等她，没打游戏，也就没戴耳机。耳机挂在脖子上，所以清楚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她起得晚，是因为睡不着。他百分百确定，以前不是这原因。以前纯粹是她要和床温存，不想起。
俱乐部经理抱着几个箱子进来，放在桌上，招呼着队员们，换新耳机。
“咱们俱乐部发财了？”池子看了眼箱子上的logo，问。
“指望你们夏季赛拿冠军让我发财。”经理一边给他们分耳机，一边叮嘱程今柚，“妹妹，等会儿把旧耳机整理好放这个盒子里，我先走了。”
他一天到晚忙得很。
程今柚嗯了一声。
混沌睡了一觉之后，脑子没有彻底清醒，加上身体没有完全舒展开，她的行动有些慢吞吞。
当然主要是她不想做整理耳机这种事。
看到换下来的旧耳机乱成一团的耳机线，她的额角突突的疼。
最讨厌弄耳机线了。
一切需要耐心的事她都很讨厌。
习惯用蓝牙耳机，再加上以前有人帮她弄耳机线，以至于这种事的确不在她的日常生活范围内。
抿着嘴角，她不耐烦的情绪在脸上展露无遗。
骨节分明的手从她眼前掠过，拿走她手里的旧耳机。
裴应时垂着眼，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耳机线，放进盒子里。
程今柚愣神须臾，有种当下和过往难以分清的错觉。
然而下一秒，她仰头看着他：“你是妹妹？”
裴应时抬眸，没说话。
程今柚弯唇笑着，故意解释：“说让妹妹整理耳机。”
把第二个耳机的耳机线整理好，放进盒子里，裴应时单手搭在盒子上，轻轻敲了敲：“数据分析做完了？”
“……”
头更疼了。
“你给我解释解释。”
程今柚站在舞台远处，隔着人群，指着台上的人，“为什么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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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猫TV的游戏表演赛，按理来说，都是游戏区的主播，怎么混进了小兔乖乖这个颜值区的主播。
“我不知道啊，这是公司的安排。”经纪人立马举手投降，澄清自己跟这件事没有半毛钱关系，“也不知道哪个脑子被驴踢了的高层安排的。”
闻言，程今柚眼前一亮，颇为欣赏地看向他：“哟呵，终于有脾气了？”
经纪人摆摆手：“近墨者黑。”
经常跟她待在一块儿，被影响了。
程今柚瞬间拉下嘴角：“近朱者赤！”
她不悦皱眉，“不会用成语别瞎用。”
说谁是墨呢。
这次的表演赛在市中心的一个商场一楼，只有四位主播参加。除了她和小兔乖乖，另外两个都是熊猫TV游戏区的男主播。
她和小兔乖乖的座位在最中间。
“姐姐，又见面了。”
小兔乖乖主动跟她打招呼。
程今柚点了下头，拉开椅子坐下，开始调试设备。
小兔乖乖把椅子往她这边挪了点，眉眼弯弯：“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在这儿吗？”
“不好奇。”
程今柚戴上耳机，一副拒绝听她说话的样子。
小兔乖乖：“……”
吃了个闭门羹，恰逢主持人开始热场，活动正式开始。
虽然来这场活动程今柚不情不愿，但她对待电竞的态度是很认真的——除了和裴应时赌气的时候。
一秒进入状态，她整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不一样，因为有线下观众，好像更加激发她的状态。
PUBG这款游戏在赛场上需要很大的场地，很强的驱动设备。因为几十名职业选手进入同一套地图，极有可能出现卡顿现象，影响线下观感。也因此粉丝线下观看职业选手比赛难以实现，只会有为数不多的内部人员被邀请去观赛。
有线下观众和没有线下观众的感觉很不一样。
竞技比赛其实挺需要聚合的气氛，会有一种血液倒流的热烈。
当然，如果队友里没有两个声音七扭八拐的人就好了。
“有药吗？给我扔一个。”
右边的男主播压低声音说话，浓烈的气泡音像是滚着陨石轰轰烈烈地下山，又混合着一整条泡腾片在水里翻腾。
程今柚皱起眉：“你嗓子里卡摩托车了？”
男主播：“我声音本来就挺低，加上有点感冒。”
程今柚闭了闭眼。
鬼听了都要翻几个白眼。
“我只有能量饮料，你要吗？”
小兔乖乖软绵绵的声音从左边传来。
一个压低声音，一个掐着嗓子。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的二重奏。
人群之外的经纪人听到这俩人的声音，也看到程今柚脸上微弱的表情变化，立马给她打手势，让她忍住，别发疯。
程今柚瞄了眼经纪人，深吸一口气。
她真的要疯了。
就算她关掉游戏里的听筒，这破耳机也不隔音。
绷住嘴角，程今柚的情绪全部发泄在游戏里，“砰砰砰”的枪声不断，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头收割机。
她没有说话，耳机里来来回回都是那两个人的声音，已经从游戏聊到了个人爱好，下一秒就要撩骚了。
忍了两分钟，程今柚冷声开口：“你们俩能闭嘴吗？”
心里躁得慌，那股焦虑感随之而来。
小兔乖乖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了眼程今柚：“对不起姐姐，是我不对，给姐姐拖后腿了。”
程今柚忽然笑起来。
“怎么能这么说呢？”她偏头看向小兔乖乖，握着鼠标的手轻轻一点，盲狙掉一个人头，“砰砰”两声落地，她笑意更甚，“你哪里不对啊，你做的特别对。你跟他聊天，正好帮我扫清了障碍，不会妨碍到我。”
“但是吧，你们偷偷聊好吗？你们的声音，受众群体有谁我不知道，受害群体可能有我诶。”
她微微努嘴，模样无辜，好像真的因为被他们的声音影响了，委屈巴巴的。
但小兔乖乖听出来了。
骂他俩碍事，还夹。
咬了咬唇，她咽了一口气，无话可说。
表演赛活动结束后，程今柚原本打算直接打道回府，不知道是谁提议说反正是饭点了，又在商场，顺便一块儿去楼上吃顿饭呗。
程今柚正要说不，小兔乖乖抢先开口：“姐姐，你不会因为我们菜，连和我们吃一顿饭都嫌弃吧。”
她想说是呢，但无意间对上另外一个男主播的视线，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毕竟这位听指挥又配合、操作还不错的人是无辜的。
程今柚弯唇：“正好我也饿了，吃什么？”
啧啧，她就是太善良了。
其他三个人都是只有自己，程今柚这边还有个经纪人杵在这儿。踏进电梯的前一秒，她看了眼经纪人：“你该下班了。”
经纪人的担忧溢于言表：“你自己能行？”
程今柚：“我是成年人，谢谢。”
经纪人：“……”
到底是谁在台子上像个小学生一样，直接开麦阴阳怪气的。
半信半疑，拗不过她，经纪人像送自家小孩儿上学似的，目送她进电梯直至电梯门关闭。
四个人上了四楼，打算去吃火锅。
两个男主播攀谈了起来，小兔乖乖也试图加入他们的聊天，只有程今柚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我靠，YC？！”
其中一个男主播诧异地看着某个方向。
程今柚没管，低头看手机，径直朝前走。
忽而，视线内出现一双球鞋，她猛地止步，顺势往后撤了一步。
好险，差点就撞上了。
身后跑来一道人影，直接把她挤开，握住YC的手：“真的是你！YC，我是你的粉丝！”
程今柚额角一跳，看向那个气泡音男主播：“自己身上几吨肉没点数？想把我撞飞？”
“哎呀对不起。”
极其敷衍。
郁辰看了眼身前的人，又看向程今柚：“没事吧？”
程今柚轻嗤：“有事。”
郁辰没来及说下一句话，小兔乖乖也凑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郁辰：“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虽然不认识身前的两个人，但他还是礼貌的解释，“队友在那边抓娃娃，我看到她，过来打个招呼。”
他说着朝程今柚抬了抬下巴，示意是来跟她打招呼的。
小兔乖乖和气泡音一同看过来，程今柚平缓地眨了眨眼睛：“我和你不熟。”
不是需要特地过来打招呼的关系。
小兔乖乖眼珠一转，问郁辰：“你们吃饭了吗？”
郁辰摇头：“还没。”
小兔乖乖笑着发出邀请：“那一起吧，我们要去吃火锅，人多热闹。”
郁辰看了眼程今柚，应了声好。
程今柚不在意多几个人少几个人，她是真有点饿了。
期间不知道谁点了酒，果酒，菠萝味的。
程今柚开了一罐，觉得挺甜，咕噜咕噜喝了两罐。
觥筹交错间，话题东拉西扯，从游戏聊到了生活，再聊到了感情。
气泡音抛出一个问题：“你们女生会不会喜欢一个很丑但很爱你的人。”
小兔乖乖撑着下巴：“不会，他不会一直爱我，但他会一直丑。”
这回答让程今柚有点意外。
她也不是一无是处，这种时候脑子倒是清醒。
只不过，她好像有点不太清醒了。
起身去了趟卫生间，程今柚站在火锅店外的护栏跟前，散散气。
她酒量差，所以没怎么碰过酒，但她自己都没想到，她居然能差到这个地步。两罐果酒而已，微微透出一丝酒意。
身边袭来一阵风，郁辰双臂搭在栏杆上，看她：“还好吗？”
程今柚盯着楼下：“好得很。”
郁辰见状低头笑起来：“我想问问，你为什么对我有敌意？”
仅仅是初次见面不小心撞掉她的棒棒糖的话，那她也太记仇了。
“因为你有一个前缀啊。”
“什么？”
“MDK。”
闻言，安静了稍许，郁辰才开口：“你是因为MDK本身，还是因为Timing。”
程今柚皱眉，似乎不想太浪费脑细胞去思考这个问题：“有区别吗？”
郁辰：“当然有。”
大脑运转的速度放缓，程今柚艰难地想了想：“爱屋及乌的反义词是什么？”
郁辰没明白她的意思：“嗯？”
程今柚懒得思考，摆摆手：“就那个意思。”
步入夏季，园区的夜晚相对而言还算热闹，海边绿道有人散步骑行。
老八站在便利店门口看到熟悉的身影，正想抬手打招呼，定睛一看，发现不对，立马抱着一堆零食急冲冲地回到基地。
“哥！我在路上看到程姐了。”
裴应时坐在椅子上，耳机挂在脖子上，声线冷淡：“怎么？”
旁边，鱼头和池子正凑在一块儿，看程今柚今天下午的直播回放。
他们下午训练，没看直播。
闻言，鱼头看了他一眼：“她回来了啊，来基地吗？”
老八欲言又止：“不是，她好像喝酒了。”
末了，又细细回想了一想，那样子应该是喝酒了，不然旁边的人不可能离她那么近，伸着手要扶不扶的。
“而且还是……”
老八的话没说完，只觉得身前卷过一阵风。
训练区的电竞椅因为惯性转了一圈，椅子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风卷残云般。
老八呆滞两秒，“……YC送她回来的。”
盯着门口眨了眨眼睛，他转过头，看到训练区的鱼头和池子看着他，两个人表情一致。瞪大了眼睛，张着嘴，下巴仿佛要掉在地上。
震惊的表情只写了两个字：我操？
裴应时没走几步，就看到拖沓着步子的程今柚，以及走在她身边，抬手虚扶着她的郁辰。
她明显喝了带酒精的东西，但不至于很醉，除了动作稍显迟钝缓慢，眼睛亮的很。
走到跟前，裴应时伸手把程今柚往自己身前拉了点：“谢了。”
郁辰对此并不买账：“我送她回家，还没到她家吧？”
“送到这儿就行。”裴应时的语气很淡，感觉不到情绪起伏。
闻到熟悉的橙花香味，程今柚几乎是瞬间松懈下来，潜意识里总是向他倾靠。大脑略微迟钝，熟悉的味道给予的安心，随之而来的，是她放任情绪、不自制的原始状态。
不等两个男人剑拔弩张，她拖着嗓音，略微软绵：“裴应时，好累啊，我不想走了。”
裴应时垂眼看她，静了会儿。他的确看不出来，她此时此刻是清醒的，还是发酒疯。
但下一刻，他背过身去，捉着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随后伸手，扣住她的双腿，把人捞了起来，往上掂了掂。
稳稳当当地上了他的后背，程今柚下意识缩紧手臂，圈住他的脖子。
裴应时看了眼郁辰，不咸不淡：“走了。”
他步履平稳，不疾不徐。
便利店的灯光照射出来，郁辰站在原地看着他背着程今柚往前走，面无表情。
好一会儿，他才转身离开。
酒精导致神经麻痹，从而产生困意。程今柚的大脑有些混沌，分辨不清眼前是现实还是梦境，总觉得像是抓不住的、不真实的、出现在过往午夜里的梦境。
“说实话，YC有点姿色，可惜了。”
趴在裴应时的后背，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落在裴应时的耳朵里，他停下。
“没醉就下来，自己走。”
程今柚反而把他抱得更紧：“走不了。”
裴应时深吸一口气，重重泄出，继续往前走。
过了两分钟，程今柚又说：“你不守男德。”
裴应时没吱声。
然而程今柚在他的背上比她养的小鸟还吵，叽叽喳喳个不停。
“你背我了。”
“我的胸都贴到你的后背了。”
“这可是夏天，你感觉不到吗？”
“……”
要他感觉什么。
他感觉得到，触感特别清晰，行了吧？
离便利店远了，路灯昏黄，拐弯之后，显得静谧了些。
安静稍许，程今柚软绵但平稳的声音传来，带了几分郑重，叫着他的名字。
“裴应时。”
“嗯？”
“裴应时。”
“嗯。”
“裴应时。”
“说。”
即便是单音节，低沉平稳的声音没有一点不耐烦，像是怕吵醒她的梦呓。
程今柚沉默几秒，伸手，在他的胸前胡乱摸了摸，热热的。
她闭着双眼，收紧手臂，歪头靠在他的后背，仿佛已经酣然入梦。
裴应时有些头疼，无奈更多。
但是，耳畔传来似梦呓却又平稳的声音——
“真好，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