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里, 六个人订了一个大点的包间。
程今柚刚要进包间，手机弹出了袁初七的视频通话请求，她和裴应时说了一声, 在走廊尽头接通视频通话。
“程今柚！”
刚接通的第一秒, 就传来了袁初七尖锐的爆鸣声，吓得程今柚疯狂摁音量键，迅速从包里掏出了蓝牙耳机戴上。
“这么大声干什么？”她说, “我心脏这么脆弱, 你别把我喊碎掉了。”
袁初七哼笑一声：“你还好意思说，你和裴应时复合的事不跟我说？！”
“……”操, 把这事儿给忘了。
程今柚的声音一下就弱了下去，“我这不是没来得及嘛……”
“我看你是忘了吧。”
“WHITE告诉你的？”
“那不然呢？”
闻言，程今柚眯了眯眼：“你和他这么相亲相爱啊。”
这充满弦外之音的语气，袁初七一秒听明白了, 绕着弯子说：“毕竟是我的好大儿，我可不得哄着他点嘛。我可是未来优秀的女企业家，不得榨干他最后一点商业价值？”
程今柚哼哼两声。
她才不信。
“复合的感觉怎么样？”
袁初七话音刚落, 程今柚的手机就弹出电量不足的提醒, 她连忙边朝包间走边开口：“你等会儿, 我手机要没电了，我待会儿给你打……”回去。
最后两个字没说出口, 手机电量耗尽, 光荣牺牲，黑屏了。
程今柚推开包间：“裴应时，手机借我一下。”
裴应时见她进来了, 手刚搭上身旁的椅子，要给她拉开, 让她坐。听见这话，他掏出手机，递出去。
程今柚拿走手机，又折了回来：“解锁。”
差点忘了，他们现在的手机可没有对方的面容识别。
裴应时解锁后，戳戳点点，把手机屏幕转向她。
“什么……”
看到屏幕上的面容解锁录入，程今柚愣了下。
弄好后，裴应时再把手机递给她。
程今柚拿走手机再次一路小跑出包间，去走廊尽头给袁初七回视频。
包间里，池子问裴应时：“哥，你就这么把手机交出去了，都不问问姐拿你手机干什么？”
裴应时靠在椅背，等锅煮开：“她干什么都有她的道理，没什么好问的。”
池子又问：“不怕她查岗？”
裴应时：“查呗。”
鱼头喝着北冰洋，插了一句：“有什么可查的，他手机里比你的脸还干净。”
池子：“……”
桌上热闹起来，老八始终没有开口，显得格外突兀。
裴应时看了他一眼，撬开一瓶北冰洋，放在他的手边：“喝点甜的，别胡思乱想。”
老八抿着唇，点了下头。
走廊尽头，程今柚直接用裴应时的微信给袁初七打视频。
“他居然还有我的微信？”袁初七震惊，“我还以为你当初和他分手之后，他会把我删了。”
他们高中的时候就加了微信，但很少联系，程今柚和他分手之后，更是完全失联，微信放在好友列表里，跟占坑买了个碑位一样，安安静静。
程今柚说：“他不怎么清好友列表，不联系也会放在那。”
“但说实话，刚才他的微信头像弹出来的时候，给我吓一跳。你顶着他的头像跟我黏黏糊糊，有点奇怪。”
“适应适应吧，以后说不定会经常这样。”
“哟哟哟，真情侣了不起。”
“你们现在在澳洲打完比赛了，今晚要天雷勾地火了吧？”袁初七的语气变得揶揄，“不勾我看不起你。”
程今柚坦然接受，语气随意：“那你看不起吧。”
袁初七：“……”
这死丫头油盐不进。
聊了会儿，程今柚说她饿死了要去吃火锅了。袁初七跟她约了回国吃饭不带裴应时，才放过她。
挂掉视频，页面跳回到聊天信息界面。程今柚慢吞吞地往包间走，看到裴应时的微信置顶是自己，随手点开。
她当初但方便删掉他的微信，所有聊天信息仅限于后来重新加上之后的内容。因为几乎天天见，他们重逢后的聊天信息不多。裴应时后来应该没有删掉她，那她或许能够翻到一些以前的聊天记录。
翻着翻着，程今柚的指尖猛地顿住，瞳孔微缩一瞬。
在租借共享充电宝转账的记录前面，是一条带着红色感叹号的消息。
【吵不过她】
再往前。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可惜，看不清她的脸，很可惜】
【什么狗脾气，一点也没变】
【明天她要来基地，冷静点】
【真他妈矫情，想用“蝴蝶在我心里振翅了”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能再见到她，特别好】
【操，我他妈心脏要跳出来了】
【在网吧碰见的那个人，真是她】
追溯到重逢的那一天，程今柚的脑子里似乎浮现出了当时的场景，只不过是他的视角。她再往前翻了翻，太多太多了。
今天天气很好，今天天气不好，脸盲症诊断和大脑损伤复查的结果，大大小小的事，都发给了她。
只不过这消息，前面都有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仿佛充满了讽刺。这些剖白堆积三年，她都未曾接收到。
心脏在这一刻悬空，发出钝痛，久久无法落地。
平时打游戏，尤其在PUBG的小组赛里容量很大，同时有十六支队伍进入同一场比赛地图，很容易因为设备、网络各种原因，产生卡顿、掉线的情况。
电脑卡了，会弹出两个选项，“等待响应”和“结束程序”。她没有耐心，她会直接结束程序。可是，他好像一直在等待响应。整整三年，一直在。
走到包间门前，程今柚缓了一口气，才退出微信，顺手锁屏，推门进去。
融入热闹的氛围，她把手机还给裴应时。
教练把包间里单独的调味料放在程今柚手边，裴应时下意识开口：“她不吃香菜。”
鱼头哦哟一声：“谈第二次的就是不一样，好了解哦。”
说着，他从碗里抬头，看了一圈其他人，“你们不会还不知道他们俩已经和好了吧？”
教练把装香菜的碗拿走：“看出来了。”
老八闷头吃肉，嘴巴很忙，但也补充道：“我今天知道的。”
比赛前他们在后台找到他之后，他们俩的言行举止一点也没藏着掖着，他要是看不出来那就是瞎了。
程今柚站起来拿勺子舀菌汤锅里的汤，裴应时见状捉住她的手腕，捏住她的袖口，把她轻薄的袖子往上挽了一点，免得垂下来的袖子被弄脏。
“……”池子陷入了沉默，表情有些怀疑世界，半晌，才问，“就我是刚刚才知道的？”
鱼头啧啧两声：“你不够敏锐啊。”
他顺手夹了一个虾头给他，“来，吃点虾头，尤其是眼睛，补补眼睛。”
“……”
扯了扯嘴角，池子自我安慰，“没事，WHITE还不知道。”
老八补刀：“这能一样吗？WHITE哥又不是我们队的。”
裴应时慢慢悠悠地说：“WHITE是第一个知道的。”
“……”池子震惊抬眼。
哇——这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谁懂啊。
这顿饭吃得差不多了，到了付款的时候，鱼头提议把手机放在一起，让服务员挑，挑到谁的手机就谁来付款。
“我说你这个手机壳完蛋了。”教练看了眼摆在一起的手机，指着鱼头的手机说。
鱼头看了一眼。
裴应时和程今柚的手机都没有手机壳，其他人的手机壳都比较正常。他的手机壳很有奇奇怪怪，非常特别，看起来就很扎眼，十分惹人注意。
“那就都把手机壳摘了。”
说着他摘掉自己的手机壳，其他人也都摘了下来。
结果最后，服务员仍然选中了他的手机。
“看来不是手机壳的问题。”裴应时调侃道，“这波就是冲你来的。”
鱼头郁闷极了，头顶仿佛有一团乌云。
国外这顿火锅，够他们在国内吃两顿了。
回到酒店，鱼头直奔自己的房间，关门前，阴阴郁郁地看向裴应时：“我今晚用给你留门吗？”
这几天比赛，他们俩住在一间，池子和老八住一间，教练和程今柚都是单独住。
比赛归比赛，谈恋爱归谈恋爱，裴应时这几天也没有大半夜跑去程今柚那里。
裴应时嗤笑一声：“你这样我敢进去吗？”
鱼头的身后仿佛有一团阴郁的气团，怪吓人的。
他点点头：“那好吧，家人们，明天见。”
裴应时把程今柚送到房间门口：“你先进去。”
程今柚：“你去哪？”
裴应时朝另一边扬了扬下巴，示意：“哄孩子。”
在老八踏进房间的前一秒，裴应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往电梯的方向走。老八顿了下，提步跟过去。
两个人乘电梯到一楼，酒店隔壁有一家便利店。此时的街道上人不算少，店里有人进进出出。
裴应时从货架上拿了一听可乐，顺便买了些切好的西瓜，放在老八面前。
老八坐在桌子跟前，垂着眼眸，目光呆滞。除了打比赛的时候，他这几天几乎都在发呆掉线。
“今年夏天好像还没吃西瓜，尝尝。”
裴应时拉开椅子坐下。
老八脑子里空空荡荡，闻言下意识拿叉子插了一块西瓜。
裴应时看他吃进嘴里，问：“甜吗？”
老八点点头：“看起来不甜，吃起来挺甜的。”
这个西瓜果肉的颜色并没有特别红，看起来是淡淡的味道，没想到吃起来这么甜。
“西瓜颜色不红不代表味道不甜。”裴应时不紧不慢的说，“这个颜色看起来普通，甚至有点淡，但它就是很甜。有些人有些事，不被看好也不被抱有希望，但它能给你惊喜。”
三年默契，老八听懂了裴应时的话，他垂着眼眸，沉默了很久。
“哥，我觉得我陷入了瓶颈。”老八绷着的神经松垮下来，倾吐着这段时间遇到的困难，“从春季赛到现在，我的成绩没有一点进步，有时候还拖后腿。”
“拖了吗？”裴应时说，“那我们怎么不但没退步，反而拿了杯赛亚军、PGS2季军啊？”
他们今天有失误，但问题不大，赢LG，也在最后的三分之差。
老八下意识否定：“只是LG那边出现失误，正好被我逮到了。纯靠运气，我的输出是不占优势的。哥，我真的还能继续打职业吗？”
网上那些乌烟瘴气的评论，让他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你能逮到别人的失误，能抓到那个时机，不是运气，是你的本事。”裴应时把西瓜往他面前推了一下，示意他接着吃点，“状态有起伏很正常，你身边有你的队友、教练，哥哥们都会帮你。”
他顿了下，说，“姐姐也会帮你。”
闻言，老八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下瘪，他下一秒就要绷不住哭出来了。
毕竟还是小孩儿一个。
“青训一个月能首发，你有天赋，更有能力。”裴应时轻轻拍了拍老八的头，“别怀疑自己。”
老八闷着脑袋，吸了吸鼻子，重重点了点头。
他坐在椅子上解决那盒西瓜的时候，裴应时去冰柜又拿了盒西瓜，顺便收银台的货架上买了些东西了。
酒店房间里。
程今柚洗完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找剧看，屋子里只开着床头的两盏氛围灯。
听见敲门声，她趿拉着酒店的拖鞋去开门。看到门外的人，她问：“哄好了？”
裴应时没点头也没摇头，拎着一袋东西往里走，反手关上门：“差不多。”
“Timing什么时候这么不讲究标准了？差不多？这不是Timing的词典里有的东西。”
“现在解决不了，得等回去训练，放假了就好好休息。”
闻言，程今柚点点头：“劳逸结合，很会教育孩子。”
听她这个口气，裴应时挑了下眉，笑着看她：“现在有结婚的打算了？”
“……”程今柚抿了下唇，“怎么什么话都能在你的脑子里储存那么清楚。而且，谁教你这么做阅读理解的。”
说他会教育孩子，都能扯到结婚的话题。
裴应时空着的那只手撑着她的后颈，深邃的眸子里卷着不可测的漩涡，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
微微低头，气息在咫尺间迂回、交缠，喉咙滚动时，说出了口的声音压低几分，带着徐徐气音，仿佛沾染了浓烈的酒。
“为了随时跟你翻旧账。”
程今柚往后撤了半步：“那我先跟你翻翻旧账。”
虽然往后撤了点，她整个人并没有脱离他的怀抱，依然被他托着后颈，带着一丝禁忌的禁锢感。他的手指穿插在她的短发发尾，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后颈的肌肤。
裴应时疑惑：“什么？”
程今柚直勾勾地看着他：“微信置顶。”
关键词一出来，裴应时的眼眸有明显的波动，她忽而往前，碰了下他的鼻尖，“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仅没有删掉她的微信，还把她的微信聊天框当备忘录，记录了好多好多，她未曾知道的事，以及他嘴硬绝对不会说出口的内心剖白。
在此时此刻，显得弥足珍贵。
裴应时的视线往下，盯着她唇瓣的位置，停留两秒：“告诉你我有多深情，跟你邀功？”
“又不是不可以。”程今柚说，“难不成我会骂一句‘你想得美’吗？”
裴应时果断点了下头：“嗯，你会。”
“……”程今柚咬咬牙，“裴应时。”
听出点警告意味，裴应时托着她后颈的手往上挪了点，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哄意：“那我能得到什么？”
“你想要什么？”
“你给什么我要什么。”
“那恭喜你。”程今柚垂着的手往前，滑过他的腕骨往下，蹭过他的手背，勾住他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往前凑了点，重重吻了下他的唇瓣，“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早就猜到了塑料袋里有什么，就算没有也没有关系，便利店就在隔壁。
而且现在时间很早，夜晚很长。
放在她后颈的手微微用力，把她往他身前摁，吻随之回落。
袋子放在柜子上，裴应时一边亲她一边伸手撩开袋子，指尖夹出一盒。
后退到床边，程今柚勾着他的脖子，一同陷入柔软的床上。领口的细带被解开，裙边掀了上来，骨节分明的手从膝盖滑到她的大腿根，扣在外侧。
含住她下唇的吻，在抵开她的贝齿交缠后，落在她的耳朵、侧颈、锁骨。她的手钻进他的衣服下摆，摸到紧实的肌肉。他的体温比她手心的温度更胜一筹。
房间里的床头氛围灯和投影大屏上的蓝色荧光交相辉映。
喉间溢出一道难以抑制的娇柔音调时，程今柚猛地偏头，裴应时的吻落在她的脸颊。凌乱的呼吸和起伏的气息在空隙里被放大，他盛满云雨的深邃眼眸微微垂下，看着她。
程今柚缓了一口气，伸手去拿投影的遥控器：“你等等，我怕这家酒店隔音不好。”
但她被裴应时压在身下，胳膊伸长也够不着，指尖戳了戳他，示意他帮自己拿一下。
裴应时没动，视线一直在她的身上。混乱的帘幕遮挡不了满园春色，她身前的凌乱映在他的眼底，他的大脑几乎完全燃烧掉，除了眼下情难自禁的事，无法思考别的。
程今柚伸手捧着他的脸，微微上抬同她对视，轻颤的气息不平稳：“你想让别人听？”
裴应时的手肘抵在她的身侧，伸手拿到遥控器塞她手里：“快点。”
程今柚觉得好笑：“耐心呢？”
她歪头越过他，看向对面的投影屏幕，摁了半天。
裴应时看了眼，她慢条斯理的，像是在认真挑选要看的影片。
他伸手，扣住她的腰，翻身。
程今柚惊呼一声，跨坐在了他的身上。
床头的氛围灯和身后的荧光让她看清他脸上的表情，眼底的缱绻，略微殷红的眼眶，她恍然失神。
裴应时拿走她手里的遥控器，随便点了个影片播放，音量往大摁了些，随手把遥控器扔在一旁。
下一秒，她被他抱起来，进了浴室。
封闭的空间里，氤氲升腾而起。
镜子上沾染着水雾。
“今今。”
“嗯？”
低沉沙哑的声音和娇柔软糯的声音含混在一起，碰溅的火花都透着性感的气息。
“我看不清，所以你帮我形容一下。”
“形容什么？”
程今柚的思维有些涣散。
裴应时的手轻抚着她锁骨的疤痕，吻了吻她的肩：“你现在的表情。”
“……”
“嗯？”
程今柚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挪开眼：“裴应时，你别太过分。”
裴应时弯唇：“我不可怜吗？”
他低头埋在她的颈窝，“我本来看得清。”
以前的每一次，她脸上的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什么时候还学会这一招了。
卖什么惨啊。
程今柚头皮发麻，难耐地咬了咬下唇。
而后，她转过身，勾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你只需要知道，是很爱你的表情。”
话落，换来的是更重的力度。
“裴应时！”程今柚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
裴应时闷笑一声：“嘘，小点声，不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