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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重过邙谷 (双更合一)

拜将台 虚坛 4886 2024-05-14 16:00:08

娄邪单于浑浊的双眼猛然睁到最大, 目眦欲裂,他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怒吼出声:“你、你怎么可能在这里?”

犬戎骑兵生在马背上,长在草原中, 骑马行军的速度根本不是大孟有意圈地训练出来的骑兵可比的。更何况, 单于的狼师亲卫更是精兵中的精兵,全员选配的都是最精壮有力的高姚马, 远非大孟选配的河内马可与相提并论。

戚玉霜当晚驻守崖上,等待着伏击狼师, 短短两天一夜的时间, 怎么可能越过狼师亲卫快马行军的速度,先一步抵达蒙崖关, 甚至杀死守将, 将蒙崖关重新占领?这断然不可能!

那夜在大火照亮之下,他明明看到了崖上领兵在前的,就是戚玉霜本人!如今城上这个, 也确乎是戚玉霜无疑, 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速度?难道她会什么遁地变幻的妖术不成!

戚玉霜听到娄邪单于的问题,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她向后一仰头,哈哈大笑,笑容潇洒,带着三分嘲讽的快意。身边的杨陵、熊涛等人也一齐笑了起来,城上三军将士放声大笑,笑声震得周围的山林都仿佛摇动起来,乌鸦从树枝上扑簌簌飞起。向着天边掠去。

这是□□裸的挑衅!

娄邪单于的怒火几乎要将天灵盖冲破,他狠狠地咬着牙, 嘶哑着声音吼道:“放箭!给我射死戚玉霜!”

狼师亲卫动作整齐, 一同举起弯弓, 向着城墙上的戚玉霜射去。

箭羽齐发,如同一阵骤雨,向城上疾射而来,戚玉霜面色却没有任何变化,城上镇北军将士齐齐举起方盾,熊涛力大,更是直接举起了一面长而高的铁盾,猛然护住戚玉霜,将戚玉霜连带着他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犬戎的羽箭遇到铁盾,发出金铁交鸣的碰撞声,无法再深入分毫,一支支失去力道,向下跌落,落在地面上,密密麻麻地躺了一地。

熊涛再度大笑,向下嘲讽道:“多谢娄邪单于惠赠箭支,我等就不客气,一并笑纳了!”

有备而来!戚玉霜这次,真的是有备而来。娄邪单于脑海里只能浮现出这几个字。他浑浊黝黑的双眼死死盯着戚玉霜,像是要在她身上用目光灼烧出一个洞来:

“你究竟、究竟是如何瞒过狼师的眼睛!”

“这很难吗?”戚玉霜挑了挑左眉,面上故作不解,微笑道,“娄邪单于莫不是以为,我戚玉霜会为了你们,在崖上苦等了一夜吧?”

一道电光骤然在娄邪单于脑海中闪过,他仿佛在一瞬间抓住了这件事最关键的一点,想通了所有关窍:“崖上的火把人影,根本就是你留下的疑兵!”而戚玉霜本人,还有她手下的镇北军,早就已经不在那里了!狼师亲卫第二天上午才整装起行,而戚玉霜在点燃大火后,一刻都没有停留,率军直奔蒙崖关而去!

“不错。”戚玉霜毫不在意地点头承认,“兵不厌诈嘛,娄邪单于想必最懂得这个道理。”

娄邪单于被戚玉霜三言两语、翻来覆去嘲讽了个遍,胸中的火气早已聚集到了极点,他怒极反笑,回过头,对亲卫将领怒吼一声:“还不把这两个废物的脑袋给我收起来!”

他派去留守蒙崖关与率军攻打临阳的两个主将,如今已经变成了戚玉霜扔下城墙的两个血淋淋的首级,凭空瞪大着死不瞑目的双眼,似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没有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落到身死大孟这一下场的。

实际上,就在前一天深夜,杨陵趁夜色率军出临阳,偷袭犬戎大营。犬戎人完全没有想到——看起来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固守临阳的几千守军中,居然有镇北军的精兵与真正的大将。犬戎军队在沉睡之中,遭到了杨陵五千铁骑的夜袭,被打得晕头转向、溃不成军。

杨陵击溃这一支残兵败将后,直接按照之前戚玉霜与之约定的时间、方位奔蒙崖关而来,与蒙崖关以北的戚玉霜军队合围,趁夜直接拿下了蒙崖关,堵住了娄邪单于南下的唯一通道!

娄邪单于的战马马蹄重重跺在地上,他知道,有戚玉霜在蒙崖关天险防守,他注定无法以狼师亲卫的数量拿下蒙崖关。而如今尤班大军正在镇北关前,无法即使赶来相助。他作为单于,已经亲身暴露在了戚玉霜的眼皮下——他甚至不知道如今戚玉霜带领了多少军队,蒙崖关城中有多少精兵埋伏。一旦她身后再有大孟军队驰援,他本人就有极大的被擒的风险!

娄邪单于惯于权谋心术,却从未亲身领兵打仗,眼下面临这样的局面,在他满腔怒火的心底,也逐渐浮现出一丝难以遏制的恐惧。

戚玉霜似乎将他的每一处心思,每一步安排,都早已提前算准,他甚至怀疑,如果他再不撤退,真的会有亲身被戚玉霜擒杀的风险!

毕竟在大孟的话中,常说“擒贼先擒王”,莫非戚玉霜怀的正是先将他这个犬戎三部单于擒下,一举达到击溃犬戎的目的?

这丝怀疑一旦种下,娄邪单于只觉得恐惧在心底不断蔓延,越来越深。他干枯的手指猛然紧紧攥住马缰绳,低喝一声:

“……撤军!”

“单于陛下!”身旁的亲卫将领惊呼一声,“镇北关大军尚在关内,我们、我们往哪里撤?”难道单于陛下要抛下围城的大军,率先自己离开?

“废物!”娄邪单于冷厉地扫了他一眼,一鞭子狠狠甩在亲卫将领的脸上,将一腔火气直接发泄到了他的身上。

亲卫将领被抽得向后一仰,差点没栽下马来,手紧紧地捂住红肿的面庞,不敢再多说一句,害怕再次触怒情绪无常的娄邪单于。

娄邪单于微微眯起眼睛,冷声道:“狼师全军,退往邙谷,渡北辽河北上!”

蒙崖关以北,想要通过骁山山口,返回塞上草原,只有一条躲不开的必经之路——

邙谷。

也是在娄邪单于下达命令的同一刻,戚玉霜抬起双眼远望北方,骁山宛如一道暗色的天堑,蜿蜒盘踞,遮住了她遥遥望去的目光。

但即使不用双眼去看,也已经如同刻入骨血一般,戚玉霜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了那一副壮丽的画面。

越过骁山,出了邙谷,就是一望无际的塞上平原,犬戎人真正的策马疆土。

北辽河静静流淌在广袤的旷野之上,宽阔的河面在夕阳下泛着波光粼粼的金色余晖,水面上平静得宛如温柔的少女,底下却隐隐翻滚着潜藏的暗流——那是犬戎踏入北疆的第一道天险,也是犬戎退回草原需要越过的最后一道防线。

戚玉霜看着娄邪单于与狼师亲卫离开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呖——”一道鹰啼之声自蒙崖关众人的头顶上方骤然划过。

“不好!娄邪单于在用狼师特殊驯养的雄鹰,向镇北关的犬戎大军传送消息!”杨陵惊呼出声,伸手就要摘下雕弓,搭箭上弦,将那只雄鹰射落下来。

一只修长的手稳稳按住他的胳膊,戚玉霜淡定地说道:“不必。”

“为何?”杨陵一愣。

那雄鹰飞掠速度极快,就在这眨眼间的功夫中,黑色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头顶的天空之中。

“大将军,这机会……错过了!”杨陵忍不住跺了跺脚,有点惋惜。

戚玉霜微微一笑,道:“不用射落娄邪单于的信使,这封信,我们不必拦。”

“不必拦……?”杨陵有点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戚玉霜道:“不仅不必拦,这封信,我们还要让它平平安安地送到镇北关前——忽勒古大军的手中。”

杨陵怔了一下,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语气一下子提高了起来,有些激动地道:“大将军,您的意思是,要把娄邪单于与狼师亲卫向北回撤的消息传到镇北关前?只要娄邪单于的信件传到,忽勒古必然率军回撤,拱卫娄邪单于。”

“我们已经扼守住了骁山防线的门户,这样一来,不仅镇北关的围困可解,而且无论忽勒古从哪里撤军,都要防备我们与卢辞将军的腹背夹击。如此,我军就掌握了下一步出击或伏击的主动权!”

“这就是——围魏救赵?!”

“兵法读得不错嘛。”看着杨陵这一脸激动雀跃的表情,戚玉霜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我以前没白教你。”

娄邪单于,并不是她的目标。

犬戎三部如今离心得厉害,即使擒住娄邪单于,犬戎也立刻能选出一位新的单于,照样统领三部,甚至可能比喜怒无常、阴狠多疑的娄邪单于更得人心,三部的凝聚力更强。她这么做,反而就是为犬戎三部内与娄邪单于相对的势力扫清了道路。

她为什么要白白为人作嫁,遂了这些人的心愿?

留下娄邪单于,制约犬戎三部,才是最好的选择。

戚玉霜真正的目标,是留守在镇北关前的数万大军。

那是犬戎最强悍的军队,是犬戎多数年轻力壮的青年精锐所在,也是他们这一代最宝贵的有生力量。

只要能够灭杀这一股大军,就相当于是断了犬戎一代的青年壮丁,重创其元气。犬戎没有个一代两代,是缓不过来的。能得如此,才算是真正绝了未来十年犬戎侵扰北疆的可能。

还有一点,那就是失踪多年的高庆,就在这支军中。想要知道当年邙谷之败的真相,她就一定要活捉高庆,一定要困住忽勒古手下的这支大军。

戚玉霜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这笑意未达眼底,看得人通体生寒。

她已经为这数万大军,选定了一个埋骨葬身之所。不知他们——会满意吗?

杨陵却没有注意道戚玉霜的神色,他摸了摸鼻子,被戚大将军这么一夸,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看了一眼戚玉霜淡定的脸,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大将军,方才军务急迫,没有来得及和您说,玉云小姐,末将已经找到了!”

戚玉霜点了点头,没有流露出意外之色,毕竟戚玉云人就在临阳城,想要找到还是不难的:“她应该没事吧?”

杨陵嘿嘿笑道:“玉云小姐在临阳城,不仅没事,还主动当了个小郎中了呢。”

“小郎中?”戚玉霜这回是真的有点惊讶了。

戚玉云那个喜欢宅在家里的性格,要不是她作为姐姐还有点威严,时常拉着戚玉云出门走动,锻炼一□□魄,戚玉云恨不得十天半个月都不出门,全心全意在家钻研古书。

戚玉霜虽然知道她看的书里有不少药典,却也没有过什么发挥之地,不知道戚玉云在实践上水平究竟如何。

戚玉霜小心翼翼地试探性问道:“她的医术……还行吧?”

不会等她回到临阳城,面对的是一堆百姓上门状告戚二小姐无证行医吧?

不知道为什么,杨陵忽然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热,尤其是伤口的地方,更是烫得厉害。他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包扎的纱布,道:“玉云小姐厉害得紧,末将脸上这个伤,就是玉云小姐亲手包扎的。”

戚玉霜看着那包得严严实实,毫无美感的纱布,沉默片刻,道:“你觉得好,那应该就是好吧。”

至少实用性很强,美观什么的,就暂时放在一边吧,玉云这妮子……开心就好。

……

“呖——”尖锐的鹰啼划破长空,自镇北关前飞掠而下。

卢辞亲自站在城头指挥守城,他面色依旧有些病态的苍白,眼神却极其明亮,冷锐的目光一下就锁定在了那只苍鹰身上。

他的右手下意识按上腰间的雕弓,想要将这明显是来送信的苍鹰一箭射下来。但转念一想,他又缓缓松开手,将弓放了回去。

看方向,这雄鹰是从蒙崖关方向而来的。戚玉霜应该已经得手了,她的箭法与他在伯仲之间,甚至略高于他,如果她想要阻拦,根本不会让这只鹰从头顶上逃脱。

既然这鹰能够来到镇北关前,就说明是戚玉霜主动放过的。

卢辞深深吸了一口气,向下望去,这两日镇北关前的犬戎大军并没有太多的异动,只是按部就班,每日攻城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鸣金收兵,似乎对攻下镇北关并没有抱太大希望,甚至有些……敷衍了事。

在骁山关大关燃起之时,即使在镇北关,也能看到那冲天而起,烧红了半边天的火光与滚滚浓烟。明知犬戎王帐失守,娄邪单于可能有危险,镇北关前的大军却也没有丝毫起拔的意思——尽管戚玉霜早已算到,就算他们回援娄邪单于与狼师亲卫,也会被大火阻隔,来不及救援。但他们这毫不关己的态度,却还是有些令卢辞感到惊讶。

看来,前来顶替忽勒古的新任犬戎大将,与娄邪单于,并不是一条心啊。

苍鹰双翅一收,骤然落下。卢辞微微眯起眼睛,不出片刻,犬戎大营中仿佛传出了一道新的命令,所有攻城的兵士都纷纷向后退去。

孙信忠见到下面犬戎大军异常的举动,疑惑道:“将军,他们怎么突然撤军了?”

卢辞没有说话,他伸出手,缓缓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做工粗糙的锦囊,将锦囊的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薄薄的绢纸。

孙信忠眼睛忍不住凑过来:“这就是戚大将军临走前留下的——下一步命令吗?”

卢辞看了他一眼,这么快就改口叫戚大将军了?他改口的时候,可是别扭了好久,孙信忠倒是接受良好。

他没有理会孙信忠的好奇,将绢纸展开,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个简单的大字。

“追。”

卢辞看着这熟悉的张狂洒脱的字迹,嘴角缓缓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意,这笑意并不深邃,在他冷峻的面颊上一闪而逝,便再也寻不见了。

……

邙谷。

七年前彻夜燃烧的大火,仿佛没有给这一片土地留下太多的痕迹。经过岁月的悠悠变迁,新生而出的绿树浓阴,早已将之前的所有遗迹重新掩埋。只是在这邙谷之中,扎根地下,拔地而起的参天大树,仿佛比周遭其他地方的树木,要更为葱郁鲜亮,洋溢着一种别样浓郁的诡异生机。

娄邪单于在踏入邙谷的时候,心脏砰砰直跳。

虽然在率军入关的时候,他们也经过了邙谷,却并没有这种异常的紧张之感。也许是因为当时高歌猛进、一路势如破竹,让他们的心中都满怀着兴奋与杀意,从邙谷从旋风般掠过,直奔骁山关而去。

而如今,他们败走骁山关,重新走邙谷回草原。这里的一草一木,仿佛都带着森寒诡异的笑意,迎接着他们的到来。

“沙、沙、沙”,微风吹拂着谷内谷外的树木,枝叶摇动,发出轻轻的摩擦声。

娄邪单于的心仿佛也随着这细微的声音,缓缓提了起来,不上不下地悬在胸腔里。

难道……只是因为一个戚玉霜?

是戚玉霜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七年前的邙谷之战,想起了被他屠戮殆尽的十万大孟将士?

不可能!他是乌那神保佑的长生君主,受神明赐福,执掌铁血征杀的犬戎三部单于,大孟人的性命,不过是蝼蚁一般,怎么会让他恐惧?怎么可能让他感到惶恐?

娄邪单于紧紧夹着马腹,不断催促着:“驾!驾!驾!”

邙谷两侧的高崖之上,似乎传来了几声巨石与枝叶相摩擦的声音,娄邪单于骤然抬起头:“谁在上面!”

一阵轻风吹过,没有人回答,高崖上的石头仿佛也没有丝毫移动,静静地嵌立在泥土中,被风吹过的树叶不断拂动着。

“单于陛下,那里什么都没有。”娄邪单于身边的狼师亲卫也一齐抬头向上看,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松了一口气。

娄邪单于却没有松这一口气,他的拳头缓缓握紧,沉默片刻,终于道:“继续走。”

一步,一步,又一步。沉重的马蹄声宛如催命的鼓点,缓缓在幽静的邙谷谷道中移动着。

娄邪单于第一次感觉到,经过邙谷的道路居然如此漫长。

终于,眼前的天光大亮,被树木遮蔽许久的双眼猛然看到了开阔的旷野,一望无际,宛如绿色的绸缎,北辽河流淌在不远处的眼前,仿佛触手可及般晶莹而宁静。

娄邪单于终于缓缓地长出一口气。

然而,就在他的马蹄踏出邙谷的那一刻,刚才他驻足停留的巨石之旁,清风吹动,忽然露出了赤红旗帜微微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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