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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神赐之物

拜将台 虚坛 2816 2024-05-14 16:00:08

戚玉霜这一觉, 也只浅浅睡了两三个时辰。轰隆的动摇之声,从城墙的方向传来。戚玉霜睁开双眼的时候,林传慧正在轻手轻脚地为她蘸去额头上的冷汗。简陋挂起的帷帐的书房正中微微摇荡, 戚玉霜眯起眼睛, 隔着一层帘幕,看到周显那张短榻上已经空了。

额头如同被重锤敲打过, 一跳一跳地胀痛着,戚玉霜哑着声音道:“几时了?”

林传慧的声音里仿佛也蒙上了一层烟尘的味道, 有些嘶哑地说道:“未时一刻了。”

戚玉霜点了点头, 静静地披着大氅坐在榻上,听着窗外传来的喊杀战斗之声。

林传慧不敢打扰她, 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数息过后, 戚玉霜道:“犬戎攻势有所衰减。”

“这岂非好事?”林传慧并不奇怪戚玉霜仅凭声音就能大致判断攻势,听到戚玉霜下的判断,心中浮上一丝欣喜。

戚玉霜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摇了摇头:“犬戎兵力远未到难以为继之时, 也许并非攻势衰减,而是示弱诱敌之计。”

林传慧道:“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大孟据守孤城,朝廷宗庙均在城中。即使犬戎呈现颓势,向后败退,大孟也绝不可能引兵出城追击。守住这座京城,才是大孟军队目前唯一的目的。

“难道是为了让我军放松警惕?”林传慧犹豫地问道。

戚玉霜眉峰蹙起,沉默不语。

半晌之后,她忽然道:“嫂子,犬戎兵临振威关前, 乌诸国方向, 可有什么变故或消息?”

林传慧沉吟半晌, 道:“据我所知,没有。”

如果乌诸国有所异动,或是有战火硝烟升起,振威关中一定会有所察觉,徐世忠必然也会提前采取措施,闭关守城或遣军前往,一探究竟。

可是,没有。

戚玉霜忽然抬起眼睛,目光中露出深深的凝重之色:“那么,犬戎为什么能在几天之内,无声无息地覆灭整座乌诸国,甚至无人逃出求救?”

“他们,用的究竟是什么手段?”

……

烈日逐渐西坠。

第二日过去,战况依旧焦灼。城头上倒下的性命如同一批批草芥,没有留下太多的声音,就在无数个瞬间,仓促地随风而逝。京城的城墙之下,尸体堆积如山,城墙表层的青石砖瓦剥脱了大半,夯实的红土与鲜血凝固风干后的颜色融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触目惊心的褐红之色。

羽林军与冀州兵伤亡惨重,一具又一具重伤或垂死的躯体从城上抬下,在后方稍作修整的队伍再次顶上,换下来的队伍则进行刻不容缓的短暂修整,重新点算人数,当场进行新的编队——伤亡太大了,一百人的队伍,换下来时,没有缺胳膊断腿,还能勉强站在地上的,往往只剩二三十人。

这样的队伍数不胜数,但战事容不得他们的悲伤与告别。羽林军的校尉们迅速将几支替换下来修整的队伍化零为整,整合为新的一队,等待着不久之后再次上城迎战。

羽林、冀州两军的军士,几乎已经全部投入了战斗。此时别无他法,城中青壮年百姓几乎大部分都被召集了起来,运送粮草军械,在古老的青石街道之中川流不息地来来去去。

朝廷下达,由太子周显签发的紧急征兵令,也在这一天传谕全城,公示百姓:

无论男女老幼,有敢征召入伍者,赏银十两。敢上城迎战者,赏银百两。若能缴获敌军首级,以双倍军功论赏。

响应者宛如潮水,整座京城仿佛都沸腾了起来。无数青壮年男性与劳作的妇女持起简陋的武器,告别父母孩儿,毅然决然,走出家门,一去不回头。

这一场恶战,终于在日暮时分,暂时落下了帷幕。

最后一个传令兵骑上快要累瘫的战马,就在他即将离开镇国公府时,戚玉霜忽然道:

“这两日交战,可看到尤班单于的王帐所在了吗?”

年轻的传令兵一愣,连忙道:“不曾,杨将军也曾命我等关注尤班单于王帐所在。但此贼狡猾之至,一直藏头露尾,不敢露出行迹。犬戎王帐本就与将帐规模相仿,若有意隐去纹饰旗帜,根本无从判断尤班单于的位置。”

戚玉霜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

明月高悬。

带着血腥气味的风飞越山峦原野,充塞着人的口鼻。即使远离城墙附近,也能嗅到那一股浓烈的死亡味道。

自从青屏山一战狂风催助火势,连日之内,大风不止。凛冽的朔风从北方席卷而下,天气愈发地酷寒起来。就连往年川流不息的沂河河面,也开始了结冰。

这对于犬戎来说,反而是一个好消息。沂河水道成冰,从益城远道而来的两万精兵,甚至不需要筑桥或泅渡,直接踏在冰面之上,一匹匹战马如履平地,跨过冰河,直抵大孟京城脚下。

冷如霜雪的月光倾泻而下,照在沂河的冰面上,折射出一层耀目的寒光。

尤班单于坐在车中,望着沂河冰面,手指不轻不重地点在木轼上,道:“六水绕京都么……”

“正是。”鹰师头领恭敬地回道,“沂河乃大孟京城以西的护城之河,另外四水环绕京城,还有一条名为淯河,流经九县,又穿京城而过,被大孟人誉为‘京师水源’。”

尤班单于的面颊在阴冷的月光下晦暗不明,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瘦削嶙峋的轮廓。

他慢慢地说道:“那神赐之物……到了吗?”

“即刻就到。”鹰师头领单膝跪地,道,“末将亲自前往迎接。”

“去吧。”尤班单于挥了挥手,目光继续投向了沂河尽头遥远的方向。

……

“娘,娘!”一个小男孩从门外跑进家中,哐当哐当的脚步声砸在青石路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洇开的水渍。

木质门框上的漆油已经斑驳大半,歪歪扭扭的春联也破烂得不成样子,隐约只能看出上面大约是有“春满乾坤”、“人增寿”、“福满门”等字样,大约是从街上卖字先生那里买来的批量书就、并不走心的货色,过年时炮竹的火药痕迹黑乎乎地印在上面,把本就平庸的字迹糊得更加不成样子。

屋中的女主人听到男孩的呼喊,登时直起颤抖的瘦弱腰杆,一下子从炕旁站了起来,如同下山的猛虎一样,两步并做两步扑出屋来,还没麻杆粗的手臂裹在破败的棉衣里,却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一把将小男孩拦腰捞了起来,手掌狠狠拍在男孩的屁股上,尖声大骂道:“你这个瓜娃子!你这个挨千刀的小冤家!城外正在打仗,你个小冤家跑到哪里鬼耍了?赶不及去投胎吗?你、你要是死了,是想要了娘的命吗!”

男孩手脚并用,奋力挣扎起来,女人在吼出这一段话后,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手臂一软,男孩就从空中落了下来。他怔怔地站在地上,懵懂地看着暴怒的亲娘,像是一时间无法理解母亲没来由的怒火与癫狂。

女人看着儿子通红的小脸,忽然猛地捂住脸,痛哭起来。

“娘……娘!娘,别哭了!”男孩瞬间不知所措起来,他拉了拉女人的衣襟,从怀里珍而重之地逃出一个用白布包裹,缠满细绳的物什。

“这个给娘,娘别哭了。”

女人放下捂住脸的手,泪水还挂在她的睫毛上,她看了一眼这白布的小包,一时不知道是什么。她粗糙干枯的手缓缓从儿子手里拿过这个包裹。她的手接触到小小的包裹,顿时感觉到里面有一种层层划手的黏腻触感。

“这是……鱼?”女人猛然睁大了眼睛,“这寒天冻地的,连淯河都结冰了,你哪里弄来的?”

男孩羞赧地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米粒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娘生病,我想给娘补补身子,就和二虎晚上偷偷去淯河,在河面上凿了个冰窟窿,掏出来的。”

女人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

男孩轻轻扯着女人的衣角,扭捏道:“娘,阿柱刚抓的,鱼还活着,娘喝鱼汤,补身子。”

女人双手微微颤抖着,一层层解开细绳,打开了小包。麻布的包裹里,静静地躺着一条灰绿色的鲤鱼。鱼目僵硬地望向天空,死白的双眼像两颗阴沉沉的卵石,没有半点光芒。

鱼已经死了。

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这鱼居然这么快就死了。”

阿柱愣在原地,黑亮的眼睛渐渐蓄满泪水,执拗地重复道:“娘,阿柱刚抓的,鱼还活着,还活着的。”

女人的心已经软成一片,她一把将儿子抱进怀里,喃喃道:“好,鱼还活着,娘今天做鱼汤,让娘的阿柱……好好长身体。”

……

第三日清晨,旭日依旧如同往常一般升起,在温暖的晨晖之下,犬戎再一次展开了攻势。

历经两日的洗礼,守城将士已经战成了一排又一排熟练的防线,将攻城的犬戎兵士挡在垛口之外。杨陵指挥后排城楼与角楼上的弓箭手发箭,射向犬戎的投石车,压制其投弹轰城的频率。

一名羽林军校尉匆匆走到杨陵身边,道:“将军,后方来报,羽箭已经告急了。”

杨陵皱起眉头:“东城墙是投石车主攻的方位,不够就去窦克孝那里问他要!”

“将军,窦将军也同样向后方回禀,箭支告急!”

“唉!”杨陵一拳重重击在城墙的砖石上,“你在此守候,我亲自去一趟!”

他跨上战马,飞驰下城,马蹄声踏在青石道路之上,发出急促的清脆声响。

忽然,杨陵的余光中,看到了一个小男孩,正向大道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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