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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朕的大秦要亡了! 青色兔子 3144 2024-07-17 11:45:26

在海上的第一个月, 胡亥心中想的是:等老子一上岸,就弄死蒙盐这傻逼!赵高等人当初能瞒着先帝死讯那么久, 朕消失的事儿,应该也能瞒得住。

在海上的第二个月,胡亥心中想的是:瞒是瞒不住了,好一点, 李斯那老狐狸扶了小团子做新君;坏一点, 搞不好子婴成了秦三世。不慌, 就好比岳飞迎回“二帝”;“夺门”政变使得明英宗复辟。朕是男主,只要回去,还是能够扳回局面的。

等到在海上的第三个月,为了不疯,众人开始每天轮流讲故事, 而夏临渊已经开始神经质得每天哼歌;因为长期的风吹日晒、缺少必要的维生素, 众人身体都每况愈下,飘在海上, 靠着那一点本能而强韧的求生欲, 撑着一口气不死而已。

这时候胡亥已经不想什么杀蒙盐,也不想什么回去大杀四方了:呜哇, 心态崩了,不玩了!求系统把他收了!

但是系统就跟死了一样, 压根一点反馈都没有。

此刻,胡亥躺在暖融融的沙滩上,身体舒服到了极点, 精神却也痛苦到了极点。

其实思想上的痛苦,在胡亥是早就习惯了的事情。

毕竟做为一个搞哲学的人,每天思考的就是痛苦。

对痛苦的思考,才能使人类在精神世界危险的旷野上艰难前进。伟大的哲学家就好比伟大的探险家,寻找着人类精神世界的边界,并向外拓展出路来,以便普通人遭遇痛苦时,能有所依仗,不至于活不下去。但是这个开拓的过程,本身一定是危险而痛苦的。

胡亥并不抵触生命中的痛苦,相反,在哲学上看来,这些痛苦是丰富他精神思想、增加生命厚度的必要营养。

前提是他能撑过这些苦痛,活下去,反思咀嚼,得出答案。当然绝大多数的痛苦,终极解决办法,那就是看破红尘,所谓的“生命是一场虚幻”。

胡亥此刻躺在沙滩上,还没到生命是一场虚幻的地步,但是皇位天下都成了泡影却是真的。

所有付出的努力,所有花费的心血,一朝付诸东流,这心理落差不是一般大。

胡亥抖着腿站起来——因为长期在船上,腿部肌肉都开始萎缩,支撑着他站起来都发颤。

他走过李甲身边,摸出他的鱼肠剑,捏紧在手中,冲蒙盐走去。

蒙盐也仰面躺在沙滩上,眼睁睁看胡亥提剑走过来,竟是不闪不避。

胡亥一剑直刺,眼看蒙盐就要命丧当场。

忽然背后“嗖嗖嗖”几声轻微却真切的破空声,胡亥只觉脖子一麻,便失去了意识。

等胡亥再醒过来时,只见窗外落日熔金,竹屋内四壁绿意可爱,而他独自躺在草垫积成的床上,身上换了新衣裳——抬起手来,却见上面的细密小伤口都处理过了,散着药物的清香。

他挣扎着坐起来,一动浑身酸软。

竹门“吱呀”一声,刘萤推门进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两名蜜色肌肤的女子、衣裳似楚地人士,然而头戴花冠,颈坠翡翠,又似南越之人。

“您醒了!”刘萤惊喜道,她身后那两名女子叽叽咕咕说了什么,退出去了。

“这是哪里?”胡亥摸了摸脖子,仍有僵直之感。

刘萤抿嘴一笑,娓娓道来。

原来当日胡亥等人小船靠岸,岛上岸边的捕鱼人便已察觉,当即回去告知亲族。他们隔着岩石小心查看,因不知来人用意,小心起见,先吹毒刺迷晕了胡亥等人;又因为见胡亥拔剑,格外多给他吹了几下。

由是刘萤等人半日便醒来了,胡亥却是昏迷了两日一夜才醒。

刘萤虽勉强能行走,却还是体虚,告了罪,坐下来,又道:“这些人原是故楚王族后裔,十余年前,因楚哀王之乱,避祸南下,隐居于百越之地,与当地越族人杂居。”

胡亥问道:“那怎么来了这岛上?”

刘萤叹息一声,道:“后来屠睢大将军南伐……”

胡亥恍然大悟。

历史上,强秦号称有百万精兵,然而陈胜揭竿而起,周文攻入函谷关,却只能让章邯领七十二万刑徒出战——那百万精兵去哪里了呢?

分作两端,一半在北方上郡戍边,另一半则是著名的南方兵团。

早在公元前223年,秦始皇便派与蒙恬齐名的屠睢为主将,以赵佗而副手,令他们领大军南下攻打百越之地;等到胡亥继位之时,南方兵团五十万大军都在外。

历史上,屠睢与原南海郡郡守任嚣死后,赵佗见秦末战乱,于是封关、绝道,割据岭南,自立为“南越武王”,传位五代,直到近百年后才重归中原统治。

如今,北方上郡的大军,胡亥留了十万戍边,令王离领兵二十万回来拱卫朝廷、节制在外将领;而南方兵团的五十万大军,虽然还未自立一国,但是却已经不听差遣,至今未有回信。

“……他们心知不敌,又不愿降秦,于是聚集了数百族人,先是逃到了海南岛上;可是后来连海南岛也被赵佗等攻打下来了,于是无法,只得再往南逃来,最终来到了这处群岛之上。”刘萤又道:“他们问我们身份,我说咱们也是逃亡之人。他们见咱们来时形状狼狈、生死一线,暂时也信了。”

胡亥点头,道:“你做得很好。”

既然这些人能来,自然也有离开的方法。

正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忽然竹门轻响,却是李婧等人得了消息也来了。

李婧一进来,就道:“等会儿你可不要漏了馅儿。人家问你为什么提剑要杀蒙盐,我说你俩为了阿萤姐姐争风吃醋,你小心眼要杀他。”

胡亥咳笑道:“我还当你只会雕木头,原来也会撒谎。”

李婧哼道:“若不是我机灵,咱们可都被抛下海喂鱼了。阿萤姐姐,你说是不是?”

刘萤面上微红,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正说着,一名须发俱白的本地长者走进来,身后跟着那两名半故楚半越人打扮的女子。

胡亥便要起身相迎。

长者微笑慈祥,示意他不必起身,温和道:“醒了就好,我那孙子实在淘气,伤了你……”他说着语调古怪的雅言,听起来极为生涩,很可能是逃离大陆之前学过一点,却并不常用。

胡亥道谢,问了最关心的问题,“听闻您们也是从大陆而来,敢问船只可还在?”

长者微笑道:“当初我们来了这岛上,见此处土地肥沃、作物肥美,王说,自此就不回纷争中原了;于是将来时巨船付之一炬。”

胡亥难掩遗憾之色。

长者又笑道:“你们既然也是逃亡而来,又何必回去?就在此安住。我们久不与外界通音信,如今从你们口中,得知世事变迁,也是既感慨又庆幸;若不是吾王英明,我们还留在故土,此刻子孙又遭战火荼毒。”

胡亥心中惭愧,问道:“不知此岛怎么称呼?”

长者抚须微笑,“金子岛。”

“金子岛?”

长者无奈笑道:“吾族公主自幼性喜金子,初登岛时见金沙铺地,只当是金子,脱口而出‘金子岛’,众人劫后余生,也都沿着这名字叫下来。”

胡亥附和着笑了两声。

“你们都且好生休养,等身体康复了,再随我去见吾王。”长者留了那两名女子,“这是阿花与阿草,你们若有事情,都可交给她俩去做。”

“敢问您怎么称呼?”

长者微笑道:“无名老朽,因须发俱白,族人都叫我白太公。”

“多谢白太公及族人救命之恩。”胡亥在榻上,冲白太公拱手致谢。

一时白太公离开,阿花与阿草在外浆洗,竹屋内只剩了自己人。

胡亥环视众人,问道:“事已至此,只怕天下已经大乱,就算我们回去,恐怕我的位子早已有别人坐了。我们是留是回,你们作何想法?”

李婧无所谓道:“我都行。”

刘萤温婉道:“我听陛下的。”

李甲则是道:“当然是回去。生灵涂炭,正是用我辈之时。”

蒙盐沉默不语。

胡亥现在看到他就心烦,跳过他看向夏临渊。

夏临渊左看看,右看看,只他是个遇事最没用、凡事靠李甲帮他又或靠运气的。见皇帝看过来,夏临渊眼神闪烁,期期艾艾道:“我看……这儿也挺好的。再说,等咱们回去,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

夏临渊眼睛一闭,冲口而出道:“只怕大秦早就亡了!”

“混账!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东西!”胡亥如何看不出来,一行人中除了李甲少年心志最坚,余者多多少少都生了退意。

便是他自己,海上漂了三个月,多少英雄壮志都消磨尽了。

可是醒来静心一想,他这个皇帝失踪了,大秦便不堪一击了吗?而诸叛军就能万众一心,勠力抗秦了吗?

如今是他继位二年冬。

真实历史上,章邯叛秦,在三年七月;沛公入关,在三年八月;项羽召集众诸侯,在三年十二月;沛公至霸上,在三年冬,子婴降秦在十月。

而这中间秦二世做了什么呢?他逼得右丞相冯去疾与儿子冯劫死于牢中;听信赵高谗言与屈打成招的罪状供认,将李斯满门抄斩。

李斯之死,乃是秦朝国事的一大巨变。李斯死后,朝廷再无重臣。内乱纷起,章邯恐而叛秦,项羽吃掉秦军主力,坑杀二十万秦军;而刘邦得以安然入关。

胡亥森然道:“叛军难道又是一心吗?这些反贼,起于匹夫,因为利益才走到一起。”否则,项羽巨鹿大战之时,众诸侯何以作壁上观?以至于项羽大胜,杀卿子冠军后,诸侯朝见,要膝行而前,莫敢仰视。

“武信背叛陈胜张楚,自立为赵王;而燕又叛赵;齐王直到陈胜死的时候,都不肯出兵相救。这些跳梁小丑,举着反秦的旗号,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难成大器!所行非王道!”

胡亥声音尚虚弱,语气却很重。

更何况,若大秦已亡,他早被系统收回去了。

由是,胡亥铿锵道:“只要朕一日不死,大秦便一日未亡!”

他说的是实话,可是听在李甲等人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皇帝这样有信念感,跟随的人也有了底气。

李甲少年眸中全是热血,道:“您在一日,我就追随一日!”

刘萤想到她呕心沥血辅佐出来的新政,还未普及,也是心中焦灼,叹道:“唯盼早归。”

李婧坐在窗台上,翘脚摇晃着双腿,道:“有我祖父和冯伯父在,总能支撑个一年半载的。”

夏临渊左看看、右看看,有点惭愧,小声道:“我听陛下的……”

“好。”胡亥捂住一阵抽痛的胸口,“当下第一要务,是如何回去。”

蒙盐始终沉默,他垂眸望着地上,那里有阳光投下的胡亥半身影子。

这个才脱生死,非但毫不泄气,反能鼓舞众人,肩负天下之人;与那个听信谗言,屠戮功臣,杀他父兄的昏君,果真是同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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