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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朕的大秦要亡了! 青色兔子 2753 2024-07-17 11:45:26

面对逼近的皇帝, 听着他看似玩笑的问话, 韩信却面临着突如其来而又太过重大的抉择。

皇帝借着寿辰之际,召集诸侯王入咸阳。

旨意下到楚国封地时,韩信手下众臣也各有想法,有的劝他入咸阳不要引得皇帝猜忌,有的劝他千万不要入咸阳免得误入险地。

如果推脱不来,实在太过悖逆,韩信最终选择了来贺寿。

一路上,韩信综合从自己的人从咸阳传回来的资讯,猜想过无数次皇帝要做什么。

他所了解的皇帝, 绝不是只为了过生辰就劳动上下的人。

如此举动, 必有其用意。

关于诸侯王的权力被限制,这一点韩信是想到过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皇帝提出的范围是如此广阔, 而又打着北击匈奴的旗号, 言谈间更是把他拉入同一阵营。

此时此刻,如果同意皇帝的方案, 韩信感到太过肉疼——而且非常不安。

一旦把权力上交, 再想夺回来就太难了。

而如果断然否决皇帝的方案, 那几乎就是公然要与朝廷为敌了。

韩信没有做过这样的准备——他就像最初一样,从来没有想要主动自立的心。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连蒸腾的雾气都稀薄。

韩信能清晰地看到——皇帝虽然是在笑着, 笑意却未达眼底。

当此关头,只是一瞬间的犹豫,都会毁了皇帝陛下给予他的友谊。

然而同意的话, 楚王韩信讲不出来。

气氛凝滞中,忽然间,韩信看到皇帝动了。

皇帝收敛了逼问时的威势,黑眸中闪过一丝顽皮的笑意——就仿佛他还是那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他扭头冲着帘外,吹了声口哨。

刹那间,韩信浑身一寒,摔杯为号、刀斧手藏于帘后等故事涌上脑海。

他本能伸手,要擒住近在咫尺的皇帝。

却见一道黑影冲入帘内,四蹄如飞,“噗通”一声跃入水中。

胡亥被溅了满头满脸的水花,半闭着眼睛,手忙脚乱摸着池沿上岸。

再看韩信也没好到哪里去,跟着胡亥仓皇上来。

君臣一齐望着在温泉水中快活畅游的小二郎,再看彼此,相顾狼狈,不禁都大笑起来。

胡亥自取了巾布擦拭,也抛给韩信一份,咳笑道:“天下可还有比它更大胆的狗?”

韩信穿起中衣,跟随皇帝坐在热气蒸腾的池边,也笑道:“臣还以为来了刺客——正要护驾呢。”

胡亥垂着眼皮笑了笑,道:“若是朕孤身在此,说不得会有不长眼的刺客来。但是此刻有你坐镇,宵小之辈谁还敢冒头呢?”

君臣二人坐在岸上,看温泉水中真狗刨式的游泳健将,又是放松又是好笑。

经了小二郎这么一闹,原来凝滞的氛围荡然无存。

胡亥是要拿下韩信,可不是要逼反韩信。

试探出韩信的态度之后,胡亥便召唤了早已等候的狗子。

胡亥荡开一笔,不提方才的军国大事,望着池中黑狗,怀念道:“朕刚养它的时候,它还是个这么点大的小团子呢。”他伸手比了比长短,轻叹道:“一眨眼,他都是十二年老狗了。”

小二郎是一直陪伴在胡亥身边的。

韩信也笑叹道:“是啊,臣还记得当初在黔中郡,陛下的小二郎可是远近闻名的好毛色。”

胡亥睨他一眼,笑道:“你是想要说好色?”当初小二郎的“骁勇”可是有目共睹的。

韩信咳笑一声,算是默认了。

胡亥望着水中游得有些累了的多年伙伴,仍是玩笑着道:“它的寿数在那里,便是朕也无法给他续命。朕舍不得他,好在他也争气——前不久抖擞精神,培育了一窝狗儿子。”

韩信被“抖擞精神”这个词逗笑了。

然而想到背后的含义,君臣两人脸上的笑容都渐渐褪去了。

胡亥索性仰躺在岸边,枕着手臂望天,叹道:“新陈代谢,日升月沉,这是自然的法则,非人力所能更改。”顿了顿,一笑道:“就好比有先帝,再有朕这个二世,将来还会有三世、四世。有你这位楚王,将来自然也还有楚王二世、楚王三世……”

韩信也学着皇帝的样子躺下来,静听着;然而他看似听着皇帝的家常话,实际心思还在方才权力之争上打转。

表面恬淡温和的氛围底下,却是暗潮汹涌。

“朕从前听人说,说是人年纪越大,心就越软。”胡亥歪头望着韩信,道:“楚王以为如何?”

韩信一愣。

胡亥却并不等他回答,而是自己先道:“朕却并非如此。朕年轻的时候,心是很软的,一点小事儿就要伤春悲秋半日,见不得人落难,同情心终日泛滥。”

他缓缓坐了起来,声音低沉下去。

“可是年岁渐长,朕的心是越来越硬了。”

“朕的心,就像是一块生铁,这苦难险恶的人世间就是锻造的巨锤。这把锤头,终日不停敲击着朕的心,把朕敲成了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胡亥凝视着韩信,道:“朕想,你大约也是这样。”

韩信听得入神,那种与皇帝心神相通的知己之感,再度涌起。

“否则,你怎么做得好大将军,怎么做得好这楚王?”胡亥勾了勾唇角,又道:“都说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谁又知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呢?”

“为了对得起背后的百万士卒,为了对得起天下的千万黔首,我们必须做铁石心肠之人。”

不同与在咸阳城中的皇帝,韩信是亲上沙场的将军,见识过真正血流漂杵的人间炼狱,就是此刻他中衣下的身躯上,还有大大小小五十余处伤痕。

偶尔夜深人静,午夜梦回,韩信也会冷汗涔出、也会彻夜难安。

“可是不必担忧,更不必害怕。”胡亥轻声道:“那些年轻时候的同情心也好,热爱也罢,都并没有消失。它们只是收缩在了这颗铁心之中,变得更加沉稳,只有真正值得的时刻,才会出现。”

“陛下……”韩信开口,却发觉自己声音不知为何微微发哑,他顿了顿,继续道:“陛下,臣更愿意不去想。”

胡亥:……

韩信也撑着身子坐起来。

湿漉漉的黑发遮住他阴郁的双眸,也遮去他眸中情绪。

“不过听陛下讲来,臣今后恐怕便能睡得安稳些了。”韩信舒了口气,舔了舔嘴唇,主动道:“陛下方才所说,要将盐铁收归中央,税收统归中央调度一事……”

胡亥望着他。

韩信犹豫了一瞬,道:“境内税务都是底下臣子在管理……”

屁话!

胡亥知道这是托词,下一句便该是拖延了。

韩信可以拖,但是他胡亥可拖不起。

韩信这孙子比以前难缠多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他妈不能从。

看来只能搬出最后的备选方案了。

胡亥“哈”的一声,打断了韩信接下去的话,很是自然得接口道:“正是,被小二郎这么一搅和,朕险些忘了正事儿——刚才的话,朕还没说完呢。”

韩信:……

韩信不忙着回答了,笑道:“愿闻其详。”

胡亥挪过去,搂着韩信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笑道:“咱俩是什么关系?方才说的那些政策,对别人有效,对你——朕是一万个放心,税收也好,盐铁营收也罢,放在你那里,就跟放在咸阳城中,是一样一样的,何必还要万里迢迢运来,空耗人力物力呢?”

韩信已是听出意思来,心头一松,略显喜色,道:“陛下的意思是……?”

“嗐,好我的楚王殿下,你可真是傻。”胡亥忽然换了称呼,就像是情急之下又回到了旧时相处的模式,他比划给韩信看,“咱俩是穿一条裤子的,这事儿——朕只是要你在前头做个表率,举个手赞成——难道朕还能真的收你东西不成?这就是做给吴臣那小子、还有底下百名列侯看的!”

韩信拖长了音,“哦~~~”

胡亥把事儿说得很直白,“朕也知道你那边不宽裕,可是朕就是想补贴你——一看口袋,比你还穷呢!如今,你做个表率,等大家把税收营收都送上来之后,朕兜里有了钱,要补贴你也容易,你说是不是?”

韩信低头摸着鼻子思考,眉毛却已经喜得跳起来。

原以为又面临忠与反的终极考验,没料到却是一桩双赢的大好事儿。

韩信看不出答应这桩交易对他有什么害处。

皇帝用力拍着他的肩膀。

韩信囿于方才的托词,不好一口答应,笑道:“陛下这么说,臣就全然明白了。臣料想,这事儿就算不经过那些管账的官儿,也无妨。”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胡亥也笑着,虽然问着,却是肯定的语气。

韩信笑道:“陛下如此抬举,臣若是还不答应,岂非不知好歹。”

胡亥肚中暗骂韩信今非昔比。

若不是动情说理的方案都落败了,胡亥绝不会做这么大让步。

而这个法子,胡亥心里清楚,即使韩信一时想不到,韩信手下的臣子却未必想不到。

与其等将来韩信提出不来,不如他此刻挑明。

胡亥压下这些心思,笑道:“那明日上朝,咱们君臣二人便做个千古表率!”

韩信昂然道:“喏!”

俩人情绪激昂,说话声音也大了。

韩信应的这一声更是响亮,惊到了上岸后趴着养神的小二郎。

“汪汪汪!”小二郎冲着韩信吠叫起来。

“不许叫!”胡亥一面斥责着,一面爱怜地揉了揉湿漉漉的狗头,给了小二郎一个隐蔽而又赞许的眼神——叫得好!朕恨不能咬他一口呢!

韩信想到明日与皇帝合谋,骗众诸侯王与列侯上套之事,也不禁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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