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测试点的西摩尔蠕虫因为非自然原因死亡。”
“谁负责的诺埃?”
“芬里尔·特洛伊的钢狼佣兵团。”
“监视虫的影像?”
“八十三分钟前有两次有效袭击的记录,一次物理袭击,一次疑似迷惑术的精神法术攻击。都不致死。”
“让特洛伊上报原因。确定人为袭击后,在诺埃的测试场地释放潘多拉忒尔。”
芬里尔胸口的锡章突然活物似的上下扯动他的前襟,他将它熟练地取下,翻到背面公会总部传达的简讯——然后全身一震。
索恩正百无聊赖地指挥着监视虫在空中跳八字舞。芬里尔动作幅度不小,他一分神,八字舞顿时散做一团。
“怎么啦?”索恩打了个哈欠。
“撤退!”芬里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掏出口袋里的水晶片捏碎,并冲它愤怒地命令道。“所有人,立即撤退!”
“西摩尔蠕虫断气了。”芬里尔一把揪住索恩的后领,朝森林中那团静止的黑影冲去。“见鬼!”
“不可能!我的虫子十分钟前刚确认过,那会儿它还活得好好的!最近接触它的那俩小子早跑远了,没人再碰过它。就算我漏看,要弄死它也不可能不出动静……哎哟你悠着点——”索恩被衣领勒得直翻白眼。
“总部不会出错,它的生命迹象消失了。”芬里尔踏着树枝飞快前进,从牙缝里把词一个个挤出来。“他们要我们立刻确认死因,然后开启补救程序。”
“等等,等等。补救程序难道就是那个传说中的……”
“还不是因为有个传说等级的傻瓜对它下手了!”
他们离那只巨大的蠕虫不算远。现场还残余着不少冰块和碎尸,树木在蠕虫的碾压下东倒西歪,阳光暴晒着袒露出的地面——它正透着森森的寒气和血液的腥臭。
芬里尔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气都没多喘一口,把手里拎着的索恩随手一丢,掏出鉴定水晶直接捅进蠕虫巨大的尸体。蠕虫安静地趴在那里,战斗时浮出的眼球此刻全部沉入体内。原本湿润的黑色皮肤失去了水光,脆弱得像晚餐布丁。
“有人故意这么做的,是‘美梦’。”芬里尔冲瞬间浑浊的水晶眯起眼睛,“按理说蠕虫能扛住整整十酒桶的量,这只不知道为什么……”他把水晶拔了出来,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纹路,“……魔力衰竭得厉害。”
“‘美梦’?”
“最近刚流行起来的恶魔毒素。价格挺高但并不难买,没法溯源。”
“如果有人故意这么干,应该没必要启动程序——”
“没用的。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团里其他人应该已经成功撤退了。”芬里尔深吸一口气,嘴角带了丝苦笑。“我们没法确定凶手的动机。只是几百个黑章预备役,总部不会介意的。”
“你是说……”
“我是说,这里要被清场了——记得把你的虫子弄回来。”
与此同时。
“……带着那个人一起逃?你最好早点治治你的理想主义。”安不咸不淡地评论道,没有半点儿共鸣的意思。“和平地区的人才会这么多愁善感——等人家把刀卡上你或你老婆的喉咙,你保准没有心情去考虑他是不是无辜的。”
奥利弗低笑几声,没有回应。他伸了个懒腰,重重地仰躺上草地,夏日的天空蓝得惊人。疲惫让他的思维有些散乱,他无意识地朝那片深蓝伸出手——结果奥利弗还没来得及把胳膊伸直,就直接被另一条胳膊别了回去。
尼莫睡晕了头,一胳膊甩上了奥利弗的脖子,力道还挺大。奥利弗被击得喉咙一麻,差点咳嗽出来。他无奈地朝外挪了挪,突然感到了轻微的震动。
奥利弗困惑了几秒,尽管“被睡梦中的人无意识搭上”听上去挺让人激动的,可他完全不认为自己会因为脖子被男人猛击而感到心动。接着他发现整个世界都在轻微地震颤着。他赶忙爬起来,而安已经摆出了时刻准备战斗的警惕姿势。
尼莫则因为胳膊被掀开而微微皱眉,不清不楚地嘟囔了几句,随即发出轻微的鼾声。
与此同时,震颤变得更加明显。
“地震?”奥利弗在愈发清晰的地裂声中大声询问。
“不知道!”安吼了回去,“这里不该有地震——我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灰鹦鹉突然用法术劈开藤条,丝毫不见刚刚一蹶不振的状态,它绕着他们飞了圈,激动地扑闪着翅膀。“终于——”它尖叫,“同类的气息,是同类的气息——哎哟!”
身边有三个活物扯着嗓子吵闹,就算是死人也要被吵醒了。尼莫昏昏沉沉地爬起来,有些愣神地望着那只在空中疯狂得瑟的鸟。
“什么情况?”他小声问道。
尼莫的大脑还泡在刚睡醒的混沌状态里,头发也没来得及整理,稍长的头发正散乱地搭在肩膀上,蹭得他脖子发痒。他几乎要认定自己在做梦,这一切都是个荒唐又漫长的梦境——从地理位置来看,诺埃这片地方压根不会有什么地震,这绝对不是现实。
奥利弗眼看这个人又要躺下,赶忙上去顺着领子把他揪起来。
“……你干嘛?”尼莫有点不满。
“现在可不是睡午觉的时候。”安四下打量着,“感谢他吧,换我就直接上脚了。”
“它来了!”灰鹦鹉还在干嚎,仿佛要过来的是它的暗恋对象。“它来了——!”
尼莫揉揉眼,被嚎得清醒了不少。他们没有困惑太久,很快震动的元凶出现了——一道猩红的气柱从蠕虫附近喷出,它的顶端并没有像普通气体那般自然散开,而是章鱼触手似的分头扑向地面。震动正随着气柱的喷出而逐渐变得和缓,可这并没有让他们安心多少。
“那是什么?”尼莫瞪着气柱,有一道毫无疑问正朝他们的方向扑过来。
“潘多拉忒尔,深渊的美人。”鹦鹉不怎么悦耳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向往。“她们跳起舞来那样子……啧啧。”
其余三人完全无法理解也不打算理解它的审美,他们连那东西的胳膊腿都分不清。
“它会做什么?”安警惕地盯着那道气柱。
“我怎么知道!”鹦鹉鸟眼瞪得圆圆的,“不是所有上级恶魔都认识彼此的,你会知道街上迎面走来的漂亮姑娘想干什么吗?”
“但我至少能看懂她的表情。”安咬着牙回敬。
他们可不在乎它是不是鹦鹉的梦中情人,在场的人类们有更重要的东西去关心——尽管谁都不想相信,但鹦鹉确实明确地表达了一个意思。
正要袭来的东西是个上级恶魔。
“好吧,她看起来不太高兴。”鹦鹉小声说,“准是你们这些人类惹她不开心了。”
“我在书里看到过,上级恶魔的本体应该无法离开深渊才对——”尼莫皱起眉,努力回忆那本神职人员的自传,试图回忆更多细节。
“是啊,换个你们能听懂的比方——那顶多是她的一条胳膊。”鹦鹉说道,“多么遗憾……”
尼莫可一点都不觉得遗憾。他转过头打算问问安下一步的计划,却发现剩余两人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得可怕。
“你们没事吧?”他把原来的问题咽了回去,换成另一个。
“你没有感觉到吗?”奥利弗换了个站姿,努力让自己站得更稳。“……压迫感。”
安的情况看起来比奥利弗稍微好些,她沉默地点头附和。
尼莫闭上眼用力感受了下,“没有。”他有些挫败地摇摇头,看向奥利弗。“很难受吗?要不要我扶你下——”
奥利弗微笑着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站稳。安则深深地看了尼莫一眼。
“我听说过一次。”她哑着嗓子说道,“我一直以为那是假的……但是……”
“之前喝酒的时候听佣兵们提过,某届黑章测试里混进了恶魔术士,他吓退了西摩尔蠕虫……但那是将近一百年前的事情了。”
“吓退?”
“是,我也很好奇,恶魔术士可不是爱好和平的类型。所以我问了。得到的结果只有一句话——黑章这套东西算是各国用来维持稳定的手段,它们不会允许太过强大又富有攻击性的黑章存在。”
“可解决方法不是有很多吗?比如不给那人黑章,或者等他成为黑章后再取消……”尼莫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俩不愧是同乡,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理想主义傻瓜。”安无力地咧咧嘴,“夜长梦多,上头那些家伙们比谁都清楚。西摩尔蠕虫被称为黑章天花板,可能指的不仅仅是它的实力……或许我们根本就不该反抗它。”
“你想得可真多。”鹦鹉不屑地插嘴道,“那虫子健康得很,那种伤势跟你们被小刀割破手指没什么区别——妈的,我讨厌这种为了让你们听懂疯狂比喻的说话方式,我要变成该死的诗人了——总之,它的魔力充沛到够它濒死回复个三四次,口感特别浓郁。”
“你把它弄死了?!”尼莫掐住鸟脖子,猛地晃了几下。
“呸,没有!”鹦鹉吼叫道,看起来很想吐尼莫一脸口水。“你以为我不想吗,你看我这体型吃得下吗?我只能多吸两口魔力,还吃剩了不少,它活得好好的——!”
它还没尖叫完,远处蠕虫的影子随着红雾卷过泡沫般粉碎了。
“……好吧,现在它死了。”灰鹦鹉悻悻补充道,“反正不是我干的。”
“也就是说,他们会弄出个比西摩尔蠕虫更强大的恶魔来除掉‘不安定因素’,是吗?”奥利弗指着已经触及草坪边缘的红雾总结道,“顺便把我们这些小角色打扫干净?”
那雾气如同漫入森林的猩红潮水,近点看来很难说是气体还是液体,它扫过灌木和树干,植物们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而在红雾边缘,十来个人和数只动物正朝他们这个方向狂奔。
有只鹿似乎受了伤,跑得慢了些,后腿被雾气追上。碰触到新鲜血肉的雾气顿时活了过来,猛地将那只鹿整个包住——
然后撕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