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招待所,邹清荷果然老老实实呆着没有出去。
这孩子真听话。
“不可以乱吃东西,特别陌生人的东西千万不能吃。”柳下溪端着面孔就像家长教训孩子般。
邹清荷笑了起来:“柳大哥当我几岁?对了,柳大哥还记得不?昨晚我们打扫车厢时,那些垃圾里有饮料瓶、包装袋之类的,不知道有没有毒药的残留物?”
柳下溪本来眼睛一亮,很快暗下去:“垃圾只怕早被车站里的工作人员处理了。试试吧,我去通知一下王队长。”
当时车厢内的残留物,邹清荷看也没有看,一股脑往下扫。垃圾是柳下溪倒掉的。
“吃饭去,饿了。”柳下溪打电话找到王队长后,把垃圾的位置告诉了对方。回来拉着邹清荷去吃饭。
他们走过著名的大桥,登上历史悠久的名楼,在有名的寺庙求了签拜了佛。
“柳大哥信佛?”邹清荷难以置信。
“大年初一,求一个平安呀,也请菩萨保佑你考上大学。”柳下溪是唯物主义者,当然不信神佛这一套戏码,只是应应景。
两人回到旅馆已经很晚了。
服务员告诉他们:“市局的王队长在找你们。”
“是不是有线索了?”邹清荷双眼发光,毕竟小说里的侦探推理与现实发生的有着天差地别。现实里有许多案件是破不了,或者错判的。小说总是能在最后真相大白。
柳下溪不熟悉车站环境,那堆垃圾被他倒在公厕附近,他以为第二天就会被清理干净。看来清洁工放年假,那堆垃圾还完整地存在着。
王队长匆匆赶过来,一进门就说:“发现毒药反应的桔片罐头瓶。”是一只糖水桔片罐头瓶,大约250g装,生产产地是南水县。“看到车上有谁喝过么?”
二人苦笑,根本没有注意。
“这个,在南水县每家小店都有得卖。”
“上面有指纹吗?”柳下溪仔细观察瓶子,天冷一般人都戴上了手套,只怕不容易取证。
“没有任何指纹。”王队长苦笑。
王队长拿着柳下溪的素描稿(复印的),指着躺着只露出手的那位旅客:“看来,这一位可以排除。”
邹清荷不懂就问:“为什么啊。”王队长抽烟很凶满屋子的烟味儿,怪难受的,开窗的话又太冷了。
柳下溪揉着他的头发,头发长了些,手感好,柔柔的:“他没有带手套,如果碰过瓶子就一定会把指纹印在瓶子上。”
邹清荷摇头,把柳下溪的手摇开,他不喜欢总被当成小孩:“也不一定,他可以在碰瓶子时戴上手套,也可以把指纹抹去。”邹清荷的思维是多向的,也比较跳跃。
“不,如果是谋杀,为了不引人注目,一开始就会戴上手套。这个人的嫌疑最小。”柳下溪也不喜欢烟味,吸二手烟难受,心里是盼望王队长能早点告辞。
“这瓶子也许是事后被凶手丢进车来,当时一片混乱……”邹清荷小声地说着各种可能。还是难以相信昨天还坐在同一辆车上的人,突然就有了一名谋杀者与一名被害者,心里还是不愿意接受。“也许是自杀的说不定。”
“自杀不会用这么复杂的毒药。”王队长一口否定他的话,“我详细地请教过蒋老头,这种毒药的药性,相当于刺激神经的兴奋剂。毒发的时候有几个小时极难受。现在自杀的方式很多,不可能选择这种稀少的手工提炼的粗糙毒药,想死了还让自己死前活受罪,谁那么傻自讨苦吃。”
“那么目标锁定在这位旅客上面。”邹清荷虚心地接受对方的观点,他指了指,整张脸包在围巾里穿着棉鞋的女性。看不到脸判断不了她的年龄,极神秘啊。
“可能在渡口没有上车的就是她与死者了。”柳下溪看了看王队长有些倦惫的脸色,换谁都难受吧,“有没有找到同车的其他旅客?”
王队长摇摇头:“运用了电视、收音机也查不到同车旅客的去向。根本没有人自动来与警察联络。去了乌县也没有查到死者李子江的任何资料。”
柳下溪摇摇头:“不对,住旅馆时的登记,有关乌县人也可能是死者写的假地址;也可能是当时的服务员把资料更改了。”
“你认为?第一目击者有问题?”王队长合上本子,这个可能他没有想到。
“说到目击者,我姐姐坐在驾驶室里,比我们看到的更多。”邹清荷击掌道,“假设死者在后来旅客人数增多时,坐回自己的原位,也就是2号位。估且认为这位女人坐在1号位,那我姐姐也许能无意间注意到他们或者听到他们的谈话。我甚至想,他们是不是认识,一路同行的。”
柳下溪与王队长同时对视。没错,如果是蓄意谋杀,两个人认识是一定的,前提是那位神秘的女性就是凶手。
“你姐姐是?”
“本车的乘务员,当时,我代替姐姐售票,姐姐就坐在驾驶室里。”
“太好了。”王队长精神起来。“你姐姐应该随车回去了。那好,不阻你们休息,明早,你们不如跟警车回去,肯定比客车来得快。”
“太好了,我还没有坐过警车呢。”邹清荷很兴奋,坐都坐不安稳,像只小猴子,柳下溪宠溺地看着他。
柳下溪淡淡一笑,询问道:“几点?”
“过来时叫你们。”王队长告辞。
为了通风,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哇,下大雪了!”冷空气袭卷进来,把屋子里的温暖气息全部置换了。
“你不冷么?”柳下溪笑笑关上窗,“不是常见到雪么?还这么高兴。”
“瑞雪兆丰年。”
邹秋菊有点感冒,在流鼻涕。
她是讲究的女孩子,不喜欢自己这么狼狈。手帕已经脏了,真难看。
出站时车上才三名旅客,冷清得很。
当然,大年初一是没有多少人出门的。
头有些昏沉,总觉得冷。
脚已经失去知觉了。
寒冷侵入了骨,难受。
零零散散有几名旅客上下。
站起来都吃力。
这段路,听闻是临省最乱的地区。车开得很慢,路面情况很不好,滑得厉害。
有几个人从旁边的坡道窜出来,堵在车前面。邹父把车停下来。
“师傅,开门。”几个小伙子拍打车门。
邹父停了车让旅客上来。
“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公开抢劫啊。真是胆大啊,明晃晃地拿着尖利的水果刀。
不应该停车的,邹秋菊想。
被刀逼着,她不敢动。
邹秋菊厌烦地看着畏畏缩缩的旅客,要是那位警察在车上的话,应该不会害怕这些垃圾。她站起来,火气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爸,开车,开到派出所去!还有没有王法,公开抢劫,今天还是新年的头一天。”
“臭婆娘!”一掌打过来!
车上稍有血气的男旅客也站起来:“老子就不给,要命拿去啊。”
持刀的抢劫犯朝那名客人砍去。邹秋菊身子扑过去……然后……冰冷的刀锋穿透了厚重的衣物,接触肌肤,然后疼痛弥漫了全身。刺激了每位旅客的神经,为生命与尊严搏击……连弱女孩都不惜染血,他们堂堂的大人有什么不可以舍弃?
邹父手心出汗……怎么可以,这些人怎么可以……他拿起放在驾驶室里的大搬手。从驾驶室里出来,赤红着眼,对着这些抢劫犯猛烈地砸下去……血溅到脸上……女儿的面孔已经没有血色了。
“师傅!师傅!师傅!开车送医院!”有人摇着他的肩膀。
血染红了浅色的花棉袄,温度像路边还没有融化的雪般冰寒。有位大婶紧紧地拥住她,但那温度怎么也传递不进去。
等公司派人送钱过来,已经是晚上了。
“失血过多,加上本身感冒,使伤口感染了。”医生怜惜地看着面前衰老的中年男子。“我们这种小医院没有血库。”
“输我们的血。”有几位不放心的旅客也留下来,争着伸出手臂。
“我来吧,她是我女儿。”
“先来检验血液是不是能用。”医生叹了一口气,好好的新年啊,真是造孽。
李果开着局里的摩托车一路奔驰,到了医院直接冲进病房。看着蜷缩在木椅上,不知道寒冷的邹父心里发酸,语音哽咽道:“大叔,秋菊不会有事吧。”
“啊,是李果啊。”邹父抬起头来目光茫然。
“我想把秋菊转回县医院。”李果从窗户往室内看去,吊着针的邹秋菊一动也不动,躺在雪白的床上毫无生气。
“医生说还不能动。”邹父的嗓音嘶哑,“要是我不停车就好了。”他扯着自己的头发。
“大叔,这是意外。可恨的是那些垃圾!”李果把自己身上的军大衣披在邹父身上,“大叔也累了。我来照顾秋菊,您在附近旅馆找一间房休息一下吧。”
邹父摇头。女儿生死未卜,他怎么能安心休息?怎能休息啊……孩子已经没有母亲了,出了事连父亲也不全心全意守在身边……
“人怎么可以这么坏……”邹父喃喃低语,“怎么可以随便杀人啊……怎么……下得了手?”
李果无语,过了小会儿才应道:“是啊,怎么能这样……心狠。”
外面下起雪来飘飘荡荡,室内的温度更低了。“放心,病房有电热毯。你们还是去值班室坐吧,那里燃了炭火。”值班的护士温婉道。
雪下着,映在黑夜是苍茫的灰白。
光秃的树枝银装素裹,平添了素色的美。
静静地,抚着胸,那里面塞了鼓似的沉沉敲击。
“大叔!”李果惊惶叫道。
邹父倒在了一边。
“受了寒,操劳过度。”医生叹气。这么冷的天,寒气从那湿湿的鞋遍布全身的经络,不生病才是怪事呢。
“让他父女同一个病房吧。”李果擦着额头的冷汗。
“不行,女孩子不能受感染,她还没有脱离危险。”医生断然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