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两人过着蜜糖般的日子后,很少进书房了。柳下溪把书房里子母型的座机电话移到客厅,把子机移入卧室。目前他们生活的重心就在客厅与卧室里。
听不清楚柳下溪讲电话的声音,邹清荷在卫浴间勤奋地洗刷着背包与牛仔裤,并没有特别在意。后天,柳大哥就要上班去了,自己也快要开学了。轻松快乐的时光暂告一段落……
邹清荷哼起江南小调来。
他对上学充满了期待。
洗完东西,做午饭,下午跟柳大哥的大哥的秘书约好去学校办理赞助手续,是正式的商业型的赞助。除了他,还另外赞助了四名穷困学生:一名企业管理、二名外语与一名国际贸易。他看过合约的一部分,非常苛刻的条件:除了第一学年可以自由支配学习时间外,第二学年在业余时间就要去公司进行试习,不得在外兼职与打工。成绩至少要保持学年的十名之内。除了赞助学费外连生活与书本杂费一起全包了,这对穷困的优等生已经是天籁之音了。
外表上看来柳下溪正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臂面部僵硬一副在发呆的蠢样。以邹清荷对他的了解知道他在深思……想些什么?邹清荷非常好奇,已经来来回回在他面前走过几趟了。
佩服啊,连眼珠也没见他转动过。
“吃饭了。”邹清荷去抓他过长的头发。
“噫?”柳下溪摆头,才发觉脖子有点僵硬。
“想什么发傻?”接了那通电话后人就这样子了,邹清荷也不深究,只是随口问问。
“哦。”柳下溪原本是有心要瞒他。不想把外界的风风雨雨带到这小窝来,可一想到母亲强硬的个性。只怕她会单独找上邹清荷,就算清荷再聪明也是斗不过那只成了精的妖。
他拍拍清荷的手背。“老头子要我回家一趟。”
邹清荷倒是一怔,他并不算是敏感的人,但从柳大哥目前的凝重来看,这事儿非常的凝重。自从与柳下溪相遇以来,他习惯了跟柳大哥生活在两人的世界里。两人独处的时间太多以至于产生错觉:整个地球被屏障在屋外……忘掉了他也是别人的儿子。他大哥大嫂的接纳使他认为,他们两人在一起是得到承认的。
心脏好象突然被人捏住了。
是否,快乐已经走到了尽头?
看着他一下子苍白着小脸,柳下溪只觉得口腔里带有苦涩的味道。也许,不该带他来北京呢,天高皇帝远在别的地方,事情不容易传到老头子、老爷子耳里。但是,那样做也是自欺欺人的,他压根儿无意要把他隐蔽起来。
“没事的,信我,有些棘手也是能解决的。”他单膝脆在沙发上,揽住了对方的肩。“你要先做好心理建设。我妈肯定会私自找上你,她是……非常历害的一位女人。她……总之……你不能动摇不能退缩。”
柳下溪对母亲的评价绝不是夸大其词。
父亲跟母亲结婚以后才官运亨通的。
这自然脱不开母亲贤内助的身份。岂不说在两个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战争里她的胜出……为了脱掉第三者插足与狐狸精的身份,她讨好家族成员把自己的亲生子送给三叔做养子……尽心尽力抚养前妻们的儿女……在她眼里只怕连自己的存在也是淡薄的。那种人生他是无法认同的……那样的母亲并没有给予他足够亲情与温暖,总是用金钱来弥补对他的忽略。
那位父亲……居然想要见他,柳下溪比邹清荷更加意外。在他的印象里,父亲的身影极为模糊,他长到这么大相处的时间加起来没有上一个月。那是位有着崇高理想追求极致人民公仆的父亲……从来就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对任何一位子女都是淡漠的。“忙碌”二字贯穿了父亲的生涯。
“天大的事吃完饭再说。”清荷正是长身体的年龄,饭量极大,饿不得一餐。
“说的是”柳下溪站起来,自己的性取向迟早会在家族里掀起大浪的,躲也不是长久之计,就由着这一次把事情解决吧!他心情复杂的看着邹清荷……只是……这孩子能顶得住风浪……会一直站在自己这一边共进退么?
心里有了怯意啊,无法把清荷武装得刀枪不入。也许,他将受到的伤害多过自己数倍吧。自己如此自私地把他卷入这本不属于他的战争里。
不由得紧握住他的手。
紧得生痛。
邹清荷嘴角含笑,痛得直皱眉,他是可以确定这男子是爱着他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清荷有时觉得体内驻有两个自己。一个是理智是冷眼地看待着世上的一切聪慧的自己;一个是快乐的受情感左右的温柔地享受着柳大哥柔情的自己。
“你父亲……”清荷想了解他多点,这餐饭吃得很不快乐。
“哎,我有几年没见到他了,好象有升官了。”柳下溪叹了一声。“地方官,现在住在石家庄,不知是省委还是省纪检委。有人拍了我们两在外面玩的相片寄到父亲那里,真奇怪啊,这一向低调,加上户籍上的父亲是三叔,这寄相片的人想来是把我调查得很清楚。”
“啪嗒。”筷子掉了,手发抖,那可是大官。
清荷并不无知,乡下地方虽说闭塞却一样有着世界通用的书籍。知道同性之间的爱是这世界的另类,若是中世纪的宗教是绞刑的大罪,在中国古代历史里这种事也是不能见人的……带着贬义词性质的……龙阳之好。
乡下地方有它的存在价值……粗鄙地热烈地好着事非……人还是质朴的,心眼儿也不会敏锐地觉得两个青年男子住在一起有暧昧。他们曾经安静地相处也没半点闲言闲语。身为优等生的他是得到邻居们好评的,父母们所期待的好孩子。
但在这大都市里,他什么都不是。
这里的人们看着他们的目光是探测器。臆测着挖掘着别人的隐私曝晒于阳光下……不,他们不是好奇东家长西家短的,而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如黑暗里的幽灵……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噤。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五姐没有告诉我,也不会多有新意,无非就是敲诈、勒索。或者是父亲的政敌等等不入流的人。没有直接找上我,后一种可能性大些。父亲好象主管工业或者城建?也许是想从父亲手上得到什么好处。随便他们怎么拍,又没有拍到我们做爱与接吻,两个青年逛街没有妨碍到谁,放心,父亲能坐到现在这位就有能力处理这些小事。”
“说得很轻巧。”邹清荷不以为然。当然也可能并不是什么大事,男人相偕逛街真的犯不到别人什么事,记得在外面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动作。
柳承秉的秘书打电话上来,他已经在下面等着载清荷去学校。
柳下溪不陪他去学校了,他要去石家庄见父亲。
邹清荷没心情观赏校园。在去长城之前有来过一次,那里的心情与现在有着天壤之别。
学校到处是学生在晃荡。
办理手续出奇地简洁,黄秘书是位很能干的一位企业战士。“燕园原本是我母校。”他为曾经是燕园的一份子而骄傲。只在宿舍安排上有点乱,原本不打算住宿的他突然要求住进宿舍了,没有给他安排床位。燕园的住宿一向是按系按专业划分的,外地学生本就预留了床位。只是之前有咨询过他,得到的答案是“不住”。就把本属于他的床位安排给其他人……床位倒是有的,只是要混到别的系里去了。
“没所谓。”怎样都好。
拿着校方批的条子,邹清荷直接去学生宿舍区找管理员临时安排。
他没有带行李。潇洒地走在校园里,被不少新生错当成师兄了。
黄秘书受到上司的特别叮嘱,自是一手帮他办理安排床位的事。他落得轻松,在住宿区楼下花径里彷徨,只认得芬芳的桂香飘与花团灿烂的槐花黄。
“咣当。”邹清荷回过头来,青石板的小道上,一位新生与全身携带的行李一起伏在地上。水桶、脸盆、棉被、书包……晃惚间只觉得似曾相似,高考完后回家每一位同学都是这样子……除了家里有人来接外,而他自己当时也是这般模样。
他带笑地走过去,伸出手来:“还好么?”他的普通话是不标准的带有南方口音。
“哎哟。”对方借这一手之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伸长了舌头拌鬼脸,“谢谢学长。不知是哪个缺德,丢了块果皮在地上。”古怪的口音,听不出是哪地方人。
“我帮你。”邹清荷笑着说,行李太多,这个那个往地上掉。
对方大喜:“学长真是好人。”
“小邹。”黄秘书大声唤他,邹清荷不好意思地对这位同学道:“要不你等我一下?你住那一楼?”
“六楼。”这位同学哭丧着脸,撇着嘴,清秀的面孔衬托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珠特别充满企盼,没有人忍心不去帮他。一米七八的邹清荷在柳下溪面前是矮的,不过对比的人换成这位一米六几的同学就算高大了,“等我。”
黄秘书挤出人群堆外:“太好了,你们经济学院还有床位。”只不过剩下最贵的房间,反正是赞助就自作主张给他定下来了。
宿舍并不在这一幢。
“我先送一位同学去宿舍再去看……”话还没说完,却见黄秘书频频看腕上的手表。“您忙就先走,我搭车回去就可以了。”
“那可不行,我得在五点前送你到家。”黄秘书为难,这时间耽搁下来,两头不讨好的人是他啊。
“今天就不去看宿舍了。”邹清荷把所有资料装在携带的小挎包里。“你等我,大约十多分钟就好了。”他并不是任性的人也不是想黄秘书难做。为什么非得五点钟?莫不是柳大哥的母亲来了?他有些紧张,该如何跟对方……说些什么?
有些心不在焉地朝在等他的同学那边走去,没有多说什么就帮他把棉被拿在手里。黄秘书也跟在他后面走过来很不能理解他的这一行为。“我也帮一把。”他从陌生的同学手里拿走了其他东西……反而落得主人一手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