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如临大敌般的对待,柳下溪把讥嘲埋在心底里。
双眼被黑布蒙着,很有趣的经历。当他的眼睛重见光明的时候,已经是在室内了,历时大约一个半小时左右。
他闭了好一会儿的眼睛才缓缓睁开,不是错觉,他一直笼罩在审视玩味的目光里,就好象视线将每寸的皮肉重新翻转组合……这也是他没有急于睁开眼睛的理由。
失去先机,柳下溪知道在心理上自己居于下位。他不能急不能焦不能燥更不能胆怯。
他面临的是一位猎手,高明的专职猎人的猎手。
这些日子的经历,被人如影随行地追踪着。稍一松懈就有被人扑上来咬断脖子的错觉,让人不愉快到极点。连陷阱都懒得设置,不停地不停地在你身后……视线、杀意、炙热地燃烧着你的神经。但一回头,什么也见不到,那是一种让人全身处于高度的颤栗里的焦灼。
室内是简略的,两把椅子外什么也没有了。
灯从屋顶散射下来,光是柔和的淡黄。
柳下溪坐在对着门的椅子上,门口那位抱臂斜倚的人就是在火车上有一面之缘的眼镜青年,那慵懒的姿态一点也不能掩盖他的锐利。
也许是身边没有那位老者来掩盖他的光华,气势比起在火车上强盛多了。真是块夺目的金刚石啊,连柳下溪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与自己年龄相当的人确实可以称得上社会少数的精英。
无框的眼镜有特别奸诈的味道。他走过来,那动作更像只食饱了的豹子在漫步。
他坐在对面的那椅子上,位置刚好错开了一击能中的距离。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红塔山的香烟“要不要来一根?”口气是温和的,听起来一点危险性也没有。柳下溪可不敢小看薄薄衬衣里的结实肌肉。他摇头,并不需要香烟要稳定自己的情绪。
对方坐着,并不是军人式笔挺坐姿,有点随意地叉着双腿,他抽烟的姿式是漂亮的,修长的手指笔直夹在烟蒂接口的位置,吸烟是右边嘴角。抽烟的历史应该不短,牙齿被烟薰得微黄,满足地吞吐着烟圈……让人联想到清末国初时期吸鸦片的国民。
“怀疑我的理由是什么?”柳下溪生硬地问道,这是非常没有谋略的提问,他在这人面前已经处于弱势,他不想被动地等待别人的攻击。
没有人喜欢当猎物的。
“理由啊……”眼睛青年吊起双眼,不以为然道:“理由啊,不下十条吧,最主要的算起来也有五条,那一条都可以立案。”
“……”
“想听么?”青年非常愉快地道,“说给你听也没什么,你现在只不过是嫌疑犯,还没有直接证据可以定你的罪。”
配上那副冰冷的眼神……表里不如一的人啊。
“想。”并不如他意冷淡的口气。
“第一条,很简单,你出现在现场就会被嫌疑。第二条,特别点,你的背景家世以及跟军部的关系。第三条,也是特别的,你跟季佳是朋友,小偷又是季佳的师姐。光这三点就可以拘留你,还需要我说后面的么?”
“说吧。”柳下溪捏紧拳头,这三点不是自己早料到的么?有什么好在意的……对方也没有触及自己的人权。到底是历练不到家啊,做不到形色不外露的地步。
“第四条有点远,我个人觉得没必要记在你的档案里。有人坚持要写进来……那就是你上任旧同性情人死在跟你接触过的人手里。他们认为,这一起案件可能是你暗中策划的,来证明你这个人的个性。”
柳下溪脸色“哗啦”突变。他的沉稳并不是源于生活中总结出来的经验,那只是个性的一部分。压抑不住的愤怒,燃烧着他的理智。他一拳挥出去,对方早有准备连人带椅后滑几丈,柳下溪的火气也随着这一拳落空而熄灭。
他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一招就可以分辨得出对方身法的快捷。
柳下溪到底是理智型的人。“第五条是什么?”他咬着牙问。
“综合以上四点,你有犯案的可能、能力、条件、时机。是众多嫌疑犯里嫌疑最大的一位。你具有最好的身份掩护与身体条件敲定你是位国际间谍的可能性为31%。这个数值相当高啊,不低于真正的间谍的测试数值。呵呵呵,真有趣,你曾经在五军获得过无冕散打冠军,可惜你不是军籍……”
柳下溪把心情收藏起来,静静地盯着面前沉默下来的青年,这个人只是执行者,自己的嫌疑不是靠他能洗脱的……是有人乘机盯上自己来对付爷爷么?
“也有对你有利的条件。”青年突然道,柳下溪听他突然来这么一句,有些惊异。“你没有出过国,也没有跟被监视着的国际间谍们接头,让你受怀疑的家世也同样难免你受到怀疑。你比一般人的物质条件好得太多,没有物欲上的需求,不构成外部诱惑的源由。而且,从季佳身上得到的资料显示出你们跟这件军事泄密并没有联系,这也是你只受到监视而没有被拘留的理由。”
“为什么不放季佳?”柳下溪淡然道,“你又是谁?”
“没有结案自然不能放。”青年抬头看着他的脸,还是让人生厌探询的目光很干脆道:“我是齐宁。”
柳下溪伸出了右手,“齐宁,你好,我是柳下溪。”
齐宁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有了满屋生辉的春意。这个人是多变的人……冰雪化为春水般的温澈。
“你这人真有趣。”室内的空气转换了。
柳下溪把手上的资料包括与银环蛇交谈的录音放在他面前。
“……”齐宁耸耸肩不再说什么。
“季佳的师姐在你们手上吧。”
齐宁笑了起来。“……没错,她的嘴跟蚌一样紧,现代的仪器对她没用呢。”
“你们对她动刑了?”柳下溪皱眉。
“她的罪名是确定已经定下来了,盗取国家军事机密的一级罪名不可能有任何的改变。迎接她的是死刑。”
柳下溪黯然。
“想见她?”齐宁玩味道,“不行。”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放过她弟弟吧。”
“那孩子很烈,居然把自己的舌咬断了,怕供出自己的姐姐来。”齐宁摇头叹息。
“……”
“我今天见你,也并不是你的要求,你的调查基本也要结束了,查证了这件事你确实是无端卷入的。季佳过两天也会放回来,他工作的事会给他一个交代,其他的事与你无关,你也无权过问。有一点情报免费送你,盯上你的除了我们还有东正帮,与毒品有关。奇怪的是,你的确没有毒品,不知道对方找上你的理由是什么。”
“东正帮?”
“是你在离开北京之前就存在,不过帮小。在这一二年随着北京的夜生活环境发展而扩大,也算是突然崛起的。以贩买摇头丸、迷幻药、冰毒为主。帮主姓龚,十二、三岁就在社会上打滚。今年十九岁,是一个连自己亲爹也敢拿刀子砍六亲不认的狠家伙。”
想不起在哪里惹了这位愠神,看来还是那条假毒品的消息害的,但又是谁把这条线钉在他身上的?
怎么想也想不出理由来啊。
难道是火车上自己不在的时间里清荷还发生了其他的事?
张大壮又是死在谁手上的?如果那把匕首真的是凶器的话,凶手在郑州必定是跟随在清荷的后面……是无意拾到的么?
张大壮的死……后面到底隐藏了些什么?
可惜,没有从齐宁这里挖到更多的真相。他们一定有查到许多情报,公开的话对不少案件大有好处。真是固步自封的作法,就喜欢神神鬼鬼的做法,平白地给许多简单的事件多打几个中华情结在里面。
除了路灯,整个大街是空荡荡的。
幸好,这是北京市内。
邹清荷整夜就是睡不着,在床上翻来滚去的,并不是与柳下溪心灵相通担心他的安全。
他担心的事是自己到底考上北京的大学没……如果没考上大学……以后怎么办?如果考上了别的地方从此要跟柳大哥分开了,白天学电脑的兴奋感在这种问题上苍白得没有颜色。
很奇怪的是有柳大哥在身边的时候,他没想过这事。
“哎。”他叹气,脑拧在一起,耳边更有蚊子发出的“嗡嗡”声,一个字“烦”。
他突然竖起耳朵,楼下有声音传来,窗外有晨光射进来,他看了腕上的手表,已经是清晨五点三十一分。
十分钟后,他的房门被推开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在床上弹跳起来,柳下溪带着稍微吃惊的脸看着他:“这么早醒了么?”那样子就象这几天已经习惯的晨跑回家,洗完澡回房一样。
一天不到很想你了,清荷难得如此撒娇,他扑上去把只大狗挂在柳下溪身上,“回来了?”
“嗯。……回来了。”柳下溪拍拍他的背,这孩子想必一直在担心着他,“没睡好?”
“嗯,睡不着。”
“认床?”
“可能吧。”
客房的床也不小,这本来就是柳下溪偶尔来睡的一间。
“睡会吧。”柳下溪很累,想睡,是精神上的疲倦。
邹清荷看着他一上床就睡了,把脸埋进枕头里有些孩子气。想笑,精神好了起来,愉快地走进了洗手间。
他今天还是要去公司做杂工与学电脑的,这么早的时间就可以去菜市场买现成的馄饨皮包馄饨吃。
“睡不好主因只怕是担心柳大哥吧。”下到一楼的厨房拿出菜篮子,昨晚小保姆带他去附近的菜市场逛过了,家里还是有些现成的肉类,放在冰箱也不够新鲜了。
早晨的空气是一天里最好的。风里传来含着露水的花香味儿。街道边上的法国梧桐树的叶子在微风下哗啦啦地响。一辆面包车在他身边“嘎”声刹住,汽油味与刹车声刺激着耳鼻。
一看就不是一群正常的少年们……手里拿的是光滑的粗棍子……邹清荷见机丢下菜篮子,转身回跑。一拥而上一见他逃,马上分开来包抄他,少年们还是迟了一步。
“你们干什么?”也有晨跑习惯的柳承秉远远瞧见,加速跑了过来。他不是一个人,他身边是有保镖的。
已经有段日子没有搏命跑步的邹清荷喘不过气来,身体好像变差了,随便跑跑就腿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