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清荷迟疑,柳大哥有讲过不能说的……
可是,看季哥很着急的样子,季哥也不是外人,若是他朋友的弟弟偷东西没成功,却丢了性命,也太可怜了——他以为上了军事法庭大多会丢掉性命。这是纯粹出于他的自我猜测没有任何实际根据。
邹清荷的心思季佳并不知道的,一个劲地催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说不说!”他的耐心不算好,见邹清荷一直不说的样子,站起身来就要走。
邹清荷掂量了一下——他有点明白柳大哥当时想转身又止步的心境了。那小偷落在那几个人手上,不会有好果子吃,季哥这样上前讨人,肯定不可能讨得到。清荷便拉住了季佳,简略地说一下事情的经过。
“偷东西的肯定不是小释!”季佳是寒着脸,“算起来,小释今年也是高中生了,放暑假出来玩的吧,他从小自尊心强,不屑做这种事的!”
“你也要走吗?”邹清荷站起来拉住他的手臂,“季哥,别冲动,他们扣住小释人证物证齐全,抓了现行的,你凭什么去找人家要人?难道对他们说东西不是他偷的,他们就会放人?或者你去说偷东西的另有其人,小释是为了掩护真正小偷?别人不会相信你的,你又没在现场。”
“邹清荷说得对。”复丽芬也站起来,压低声音道,“首先要找到真正的小偷,只有把真正小偷交给他们,他们才会放人的。”
先前季佳与邹清荷都没把音量控制好,使得周围睡意朦胧的旅客在一边嘀咕:“声音小点,吵着旁人了。”
季佳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重新坐回来,才四点十分,正是火车上旅客极为困倦的时刻。他把自己的声音再压低了些:“我估计,小释要护着的人可能是他姐姐,就是我师姐。小偷要善长观察人,才能判断得出哪些东西可以得手而没有麻烦。最烦的是,师姐是个怪胎,越危险越麻烦越难到手,她就越高兴出手。她有偷盗偏执,往往手脚快过大脑。”季佳头痛,当年为这个怪胎师姐操碎了心,本以为眼不见为净了,想不到又兜转到一起来了!
邹清荷与复丽芬对视一眼,内心戚戚。
这一眼倒有同舟共济,患难与共的味道。
“要帮忙也不能这样冒失地冲过去。”复丽芬见多识广,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比季佳冷静,“你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师姐交出去,真要说起来,火车上强行逃脱的机会不大,等他们到达目的地之后更是插翅难飞,你师姐有同伙么?”
“我不知道,几年不见了。”季佳沮丧道。
邹清荷摇头,他虽然经验不足,但头脑很灵活,看事情不只看表面,当时他就觉得柳大哥的态度有点问题。以他对柳大哥的理解柳大哥应该不想让那小偷落在那几个人手里。只不过,最终还是放弃找对方要人了,也就表明柳大哥不想与那几个人对立……才分开短短的时间,邹清荷就开始挂念他了。
“从他们手里要人是不可能的。我觉得就算你把人救出来,对方还是有能力把逃走的人揪回去。”邹清荷挑着眉,现在季哥不能出事啊,要是柳大哥在就好了。
“我不可能知道这事之后什么也不做!”季佳不想再多说,站起身来大步走了。这次邹清荷没来得及拉住他,立马起身也要跟着去。
复丽芬悠悠地说了句:“你不用看着你们的行李么?”
这句话生生扯住了邹清荷的脚步,是啊,车上小偷这么多,他一走,复丽芬一个女孩子怎么敌得住那些硬抢的抢犯?
“为了救一个小释把你搭进去,季哥心里能好受么?你也要为他想一想。”复丽芬的话刺进他的心里,他苦笑着坐回原位,手放进裤兜,握着柳大哥留给他的军用匕首。
“何况,对方并没有错,他们抓住了盗窃现行犯,自然要告诫一番,真正错的是偷别人东西的人。天下哪有这种不劳而获的便宜事?从他们伸手摸别人的东西想据为已有的那一刻起,他们就错了。不管什么理由,我都不原谅也不会帮助这种人。”复丽芬咬牙切齿,想必是在这上面吃过亏吧。
邹清荷心一松,把手从裤袋里拿出来,笑了笑:“是啊,粮仓里的老鼠,挺让人讨厌的。”
等待,有着未知的恐怖。
时间一久,邹清荷更懊恼了,他们是同伴,同伴啊。自己却懦弱地停下脚步,放任季哥独自一个人面对未知的危险。
“没义气。”邹清荷沮丧地自言自语。
复丽芬翻白眼:“又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年纪轻轻就爱乱操心,你季哥是大人,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列车进入隧道,有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邹清荷笑了笑,面前这位已经不陌生的女大学生,正想法子安慰自己呢。一路没睡过的她,依旧神采奕奕。自己过于依赖别人了,先是柳大哥,有柳大哥在身边就安心,知道他会替自己化解一切不安;现在是季哥,真没用啊。
无论是柳大哥、季哥,还是面前这位女子,都有他们自己一定要做的事,自己非得做的是什么?就是替他们看着行李,留守在这儿,等待他们回来。
定下心来,把背骨挺得直直的,好像这样,就能把身体内残留的胆怯挤出体外。
片刻间,他就把心志给坚定下来。
然后,火车带着呼啸声穿过隧道。
偶尔有灯光划破夜幕的深沉。
在突如其来的“嘎拉,咣当”的声音中,火车减速了。
汽笛鸣起打破了夜的宁静。
不少旅客被惊醒:“怎么回事?”人们纷纷在询问,没有这么快到下一个中途站啊。现在才四点四十九分,正是黎明前墨色最浓郁的时分。
火车停下了。
“我去看看,复姐帮我留意一下行李。”邹清荷担心季佳,忍不住要去确认一下,这次复丽芬没有拦阻他。
旅客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停车弄醒了,走廊有不少人在走动。洗脸的上厕所的,活动身体的,邹清荷担心车上有小偷,把两只手插在裤袋里,一只握着匕首,一只握着钱包——这钱包是柳大哥在上车前买衣物时送给他的,手心都是汗哩。
邹清荷一直在走。
火车重新开动了。
没有见到季佳,也没有见到那五个人以及被捉住的小偷。
每节车厢都是那么陌生。
他前面这节车厢挂的牌子是“6”,他与柳大哥当时绝对没有走这么远。
那时发生的一切,就像只是他精神里的产物,在现实中不存在。
他找不到当时那节车厢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引以为傲的观察力是薄弱的,有柳大哥在身边,他就不会好好的观察四周,柳大哥的存在过于强烈了,他突然悟到。
他全身发虚,慢慢地转回身来。
天下没有凭空消失的事儿,那些人以及季哥就在刚才火车停靠的时候下了火车。季哥不会不跟他说一声就走的,只有一种可能——他非自由的下车了。
邹清荷堵在通道里,见到娃娃脸的女列车员:“大姐,火车刚才停下来有什么事么?”
这位女列车员对他没有丝毫印象,皱眉随口道:“这里有一个小站,没有标记在路线图上,有客人下车。”
灯光暗了下来。
车厢内怪物似的让人内心发怵,暗幽幽就像童话里吞噬人的怪物的肠胃……不舒服,光想象就很不舒服。
同伴一个一个从身边离开了,他加快了步子,留下复姐一个人,他也为她担心,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把他周围的人都给拨开了。
他摇摇头,真是不好的预感。
对!预感,不好的预感!事情不会在这里结束。有什么东西朦胧的从心里冒出来,一时又抓不住。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如果,发生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那么,事情的真相就有迹可寻了。
他马上加快了步子。
把自信重新给找回来。
季哥身手不错,替他担心是多余的,这种时候更需要冷静才对。
是意外、偶然或者是预谋?这些想法好似一团乱麻,需要有冷静的头脑和抽丝剥茧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