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又陷入死循环般的安静。
说不讨厌说得毫不犹豫的人, 到喜欢,又把嘴闭上了。
宋思玺就这么看着他。
不放过他的每一寸呼吸变化、表情变化、肢体变化。
酒精使人迟钝。
迟钝的人,藏不好身体本能翻涌而上的情绪。
江棋瑞没什么血色的唇逐渐绷紧, 望着宋思玺的眸变得失神。
像一只困兽。
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拖着、拽着,求救不能,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宋思玺垂落的眸色逐渐凝重。
他抚在江棋瑞柔软发间的手贴上江棋瑞脊背, 来回轻拍安抚。
“江棋瑞,不想了, 我换个问题。”
感觉到怀中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他身上。
他停下轻拍的手,看着江棋瑞,终于开口问了那个,他曾反复想过无数个日夜,后来又自己与自己和解, 说服自己不要答案也没有关系的问题。
“十年前,为什么放弃我?”
看着眼前人湿漉的睫毛轻颤,宋思玺又将这个宽泛的问题变成了一个是与否的回答。
“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江棋瑞终于再次看向他。
他缓缓抬手, 轻攀住宋思玺手臂,而后一字一顿。
“阿玺,你很好的。”
纤长的睫一点点盖下,他的声音变得很轻。
轻轻的, 混进不易察觉的难过。
“是我不好,我走不动了,追不上你了。”
·
将车停进酒店停车场, 宋思玺熄了火, 侧过身。
副驾驶座的人身上盖着黑色风衣, 脑袋微垂,已经睡深了。
宋思玺安静地看了会, 没把人叫醒。
他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副驾驶,轻手轻脚将人从车上抱下。
宽大的黑色风衣将怀中人全须全尾包得严实。
进到酒店大堂,酒店接应员眼观鼻鼻观心上前,帮宋思玺按开电梯,一路将人送至房门前,又帮忙用房卡刷开门后,才轻手轻脚离开。
宋思玺一路将人抱进卧室。
把人往床上放时,睡着的人很短暂地醒了一瞬。
没睁眼,手轻攥宋思玺衣襟,脸埋在宋思玺怀中很轻地蹭了蹭。
而后似乎是嗅到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他又趴在宋思玺怀里安静下来。
宋思玺动作微顿。
等到怀中人彻底没了动静,他才继续俯身,将人完全放到床上。
帮江棋瑞盖好被子,他没有马上离开。
打开床头灯,坐到床沿,看着仰面躺在床上熟睡的人。
脑海中回闪过江棋瑞在车里说的话。
——我走不动了,追不上你了。
宋思玺抬手,轻抚眼前人额前碎发。
他动作很轻,但似乎还是扰到了睡梦中人。
掌心下眼皮很轻地颤了两下,而后竟是缓缓睁开了眼。
宋思玺动作一顿,轻声开口:“吵醒你了?”
没得到回应。
他这才发现,眼前人睁开的眸是散的,似乎是还在睡梦中。
江棋瑞很轻地眨了两下眼,而后忽然伸手在床上摸索。
摸索一圈,没摸到想找的东西,秀气的眉渐渐拧了起来。
宋思玺俯身,轻声问他:“要找什么?”
江棋瑞没有理他,不知是没听见,还是睡梦中消化不了他的话。
于是宋思玺又凑近些,抬手轻抚他蹙起的眉心,再次开口:“在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
离近了的话起了点用处。
他听见江棋瑞轻声回答:“衣服。”
“衣服?”
“嗯,我的。”
宋思玺便以为他是想找睡衣换。
毕竟任谁穿着衬衫西装睡觉,都不可能舒服。
宋思玺视线落到眼前人纽扣系得工整的领口处一瞬,短暂思索,他起身,找到衣柜。
毕竟是临时住的酒店,江棋瑞卧室的衣柜里没太多东西。
放眼望去,简洁明了。
宋思玺拿过一套折叠工整的睡衣,关上柜门,走回到床旁。
床上人还在摸索,刚被宋思玺抚平的眉心又拧上了。
他这副样子年少时常有,重逢后宋思玺却再没见过了。
漂亮的,柔软的,还带点任性。
宋思玺眼底缓缓浮上笑意。
他坐回到床旁,将睡衣放在手边,轻按住江棋瑞乱划的手。
“衣服拿过来了,要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江棋瑞看着他,没反应。
答案显而易见。
宋思玺没有马上动作。
他垂眸安静地坐了会,才抬手,指腹抵上卡在江棋瑞喉结下方的纽扣。
刚要动作,手忽地被按住了。
江棋瑞是两只手一起缠上来按住的宋思玺。
宋思玺看一眼那缠了厚厚一圈纱布的手,怕碰到他伤口,当即停了动作。
“怎么了?”他轻声问。
江棋瑞按着他,看向他。
半梦半醒的人似是辨认了好一会,才轻声开口:“阿玺?”
“嗯,是我。”
江棋瑞又松了按住宋思玺的手。
他一头柔软的卷发散在枕间,眼帘半阖,不动作地安静注视着宋思玺。
宋思玺呼吸渐沉。
好一会,他才重新抬手,攥住指腹间那颗纽扣。
床头灯是昏黄的颜色。
只照亮方寸空间。
宋思玺垂了眸,没去看床上安静躺着的人。
直到余光中白衬衫彻底散落开。
他放轻呼吸,俯身,将人抱起。
江棋瑞顺从地趴进他怀里,脑袋搭在他肩头,呼吸落到他颈侧。
宋思玺平稳着呼吸帮他剥去衬衫。
然而再怎么避,人就在他怀里。
垂落的视线中是避无可避的白皙脊背。
昏黄灯光模糊视野,眼下细腻便像蒙了尘的珍珠。
随着呼吸,缓慢起伏。
宋思玺拿过手边睡衣,盖上眼下光景。
将纽扣全部系上,他稍有些头疼地看了眼江棋瑞的西装裤。
趴在他怀里的人眼帘缓缓盖上,似是又要睡着了。
宋思玺环着他将他放回到床上。
而后再次移开视线,缓慢动作。
西装裤的面料很柔软,可不及不经意间轻触到的皮肤。
时间在这一瞬仿佛被无限拉长。
房间寂静,静到宋思玺能清晰听见面料折下发出的响动。
而这响动间,又混进江棋瑞很轻的呼吸声和他自己勉强维持的呼吸。
终于褪及脚腕。
他掌心轻托,将已经折成一圈的西装裤剥出。
松开手刚准备去拿睡裤,手背忽地被踩住。
刚好是那只今天揍了陈余寰的手。
伤口被踩住,疼痛感蔓延。
可比起那点疼,手背上更多泛起的却是酥麻。
宋思玺猝然抬眸朝床上人看去。
江棋瑞一双睫轻颤着,眼底有笑意。
他似乎是想撑坐起,可使不上力气,于是只能踩住宋思玺,说:“阿玺,痒。”
宋思玺看着他,呼吸逐渐失去掌控。
刚才那些刻意避开的,此刻又尽数回到了他眼中。
如孽力回馈般,成倍冲击他视野。
江棋瑞的腿笔直修长。
他身上无一处不得天独厚,这些宋思玺年少时便知道。
而今十年相隔,眼下与记忆交织,宋思玺脑中弦一点点绷断。
他看着江棋瑞,抬手,缓慢圈住眼前人小腿肚。
江棋瑞又笑了,那双漂亮的眼弯起,试图将腿从宋思玺手中抽走。
“真的很痒。”他小声控诉。
宋思玺脑中弦轰然断裂。
他掌心滑至眼前人膝弯,而后倾身。
江棋瑞一条腿被迫跟随他动作抬起,寻不到落脚点,堪堪搭在他肩头。
宋思玺俯身到与眼前人呼吸交织。
被他团团包围的人不见怕也不见躲,依旧用那双净亮的眸望着宋思玺。
宋思玺视线垂落,扫过他微微发红的鼻尖和形状漂亮的唇。
他抬起得空的另一只手,指腹缓缓摩挲颜色苍白的唇。
直至将那唇磨出鲜艳的颜色,他开口:“江棋瑞,我是谁。”
被他揉红了眼的人轻声应他:“阿玺。”
宋思玺眼底浮上愉悦,抬眸望入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又问。
“我可以亲你吗?”
他看见那人鸦羽般的睫毛轻扇,认真又仔细地看他。
而后良久:“可以的,阿玺。”
最后的音节没入宋思玺骤然落下汹涌的吻。
宋思玺滚烫掌心圈上怀中人脆弱纤细的脖颈。
他指腹轻轻摩挲那轻颤滚动的喉结,感受到怀中人浑身都连同那处一并轻颤起来。
江棋瑞被迫轻抬下巴。
唇舌被尽数占据,失速的呼吸逐渐染湿他琥珀色的眸。
眨眼间泪珠滚落,又被带着薄茧的指腹拭去。
那粗糙的指腹捻红他脸颊一片皮肤,眼眶中盈盈的泪瞬间滚落得越发汹涌。
一并随眼泪汹涌的,还有宋思玺蛮横的吻。
江棋瑞逐渐承受不及,双手抵上覆于他之上那人的胸膛。
可无论怎么推,都推不开分毫。
缺氧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情急之下,江棋瑞咬了那人一口。
凶巴巴的人终于停了动作,垂着眸,乱着呼吸看他。
江棋瑞本想指责,可掀起眼帘的瞬间,瞧见眼前人下唇逐渐渗出鲜红,他那点气又没了。
他抬手轻碰,听见一声闷哼。
江棋瑞收了手,有些自责,于是小声说:“你别,总亲我那么凶。”
“我呼吸不过来。”
他越说越轻:“而且你的手摸我脸,太用力了,我有点疼。”
话音刚落,唇又被轻碰了下。
“这样可以吗?”始作俑者问。
“嗯。”
江棋瑞很轻应他。
吻便再次落下,轻缓的,夹杂着些许的铁锈味。
江棋瑞抵着宋思玺胸膛的手缓缓变作轻攥衣襟。
他仰着下巴,眼帘缓缓盖下。
等宋思玺停下动作,怀中人已经完全合上了眼。
垂在眼下的睫毛湿漉漉的,脸颊也湿红一片。
宋思玺轻吻那双合上的眼,半晌坐起身,去浴室用温水打湿毛巾,回来帮熟睡的人擦去脸上泪痕。
他又一并简单擦拭江棋瑞的手和腿。
看到江棋瑞原本白皙的膝弯被他掐红一片,他动作微顿,指腹轻抚。
简单擦拭完,帮江棋瑞穿好睡裤,他拿上毛巾回浴室清洗。
等洗完出来,发现睡着的人又开始在床上摸索。
宋思玺眼底浮上笑意,凑近轻声问:“又要找什么?”
江棋瑞再次轻喃应:“衣服。”
宋思玺轻抚他眉眼:“衣服不是穿在你身上了吗?”
睡梦中的人不高兴了。
看表情像是觉得宋思玺怪笨的,不愿意跟他说话了。
宋思玺眼底笑意渐深。
江棋瑞动作间,枕头被带偏。
宋思玺眼尖地注意到枕头下露出的一角。
像是件外套的衣摆。
意识到江棋瑞要找的可能是这个,他伸手轻托起床上人脑袋,而后将衣服从枕头下抽出。
整件衣服摊开在视野里的瞬间,宋思玺动作一顿。
他消失的皮夹克外套,没想到会在这。
原本还以为,是江棋瑞给他装衣服的时候装落了。
被他拎在半空中的外套很快便被床上人伸手拿走。
睡梦中的人很是熟练地将外套团了两圈,而后抱进怀里,眉心舒展,安稳地睡了。
宋思玺安静看着,眼底愉悦逐渐积聚。
许久,他伸手,轻抚熟睡中人柔软的脸颊。
含着笑意的三个字响起在寂静的房间。
“江小偷。”
等床上人睡得足够安稳,宋思玺拿出手机,准备点份醒酒药。
刚点进外卖界面,视线忽地扫到床边床头柜侧面的标签。
床头柜一共三层。
第一层贴着白色标签,第二层贴着绿色标签,第三层贴着红色标签。
宋思玺知道江棋瑞的习惯。
贴白色标签说明放药物,贴绿色标签是放一些常用的日用品,红色标签则是放一些比较尖锐的日用品。
想着江棋瑞房间也许有备解酒药,宋思玺放下手机,上前拉开第一层柜子。
柜子拉开的瞬间,成排的药瓶出现在宋思玺视野中。
他动作微顿,而后逐一拿起。
越看,眸色越沉。
没有一瓶是常见药品。
脑海中再次闪过江棋瑞在车里说的话。
——阿玺,我走不动了。
·
江棋瑞昏昏沉沉睁开眼,习惯性望向天花板。
却是望见一片漆黑,视野像是被什么铜墙铁壁挡上了。
他有些发懵,逐渐清醒过来,听到近在咫尺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不是铜墙铁壁,是人的胸膛。
他正躺在某个人怀里。
这个认知让江棋瑞瞬间清醒。
他猛地抬头,看清抱着他的人面容的瞬间,又停了动作。
是宋思玺。
他正趴在……宋思玺怀里。
江棋瑞大脑短暂空白,就这么看着宋思玺,半晌不见反应。
直到看见眼前人的睫毛轻轻颤动。
他瞬间心跳加速,想要坐起身。
一动,发现宋思玺的手正搭在他腰间。
他热了耳根,低下头,小动作拿开宋思玺的手。
轻拿没等轻放,先听见头顶上含着喑哑笑意的一声:“早上好。”
江棋瑞动作一僵,托着宋思玺的手一时间放也不是,举也不是。
但到底,最终还是放下了。
而后他缓慢坐起身,稍退开些,也不看宋思玺,轻声应:“早上好。”
应完,又缓慢开口:“你怎么……”
他刚才看过了,这是他的酒店房间没错。
所以是宋思玺出现在了他的房间。
余光瞥见对面人也跟着坐起。
“不记得了?”宋思玺问他。
江棋瑞被这么一问,空白的大脑终于浮现些许记忆。
昨晚他参加饭局,喝了不少酒,遇到了一个难缠的人,又刚好碰见宋思玺。
宋思玺好像,教训那个人了?
没有画面,只记得声音。
那人似乎叫得很惨。
江棋瑞下意识朝宋思玺的手看去,一眼便望见了宋思玺拳骨间已经结痂的两道伤口。
他呼吸一紧:“你的手……”
宋思玺慢悠悠的声音响起:“嗯,昨晚被人揍了。”
江棋瑞猝然抬眸朝宋思玺看去。
那张帅脸分毫未损,深灰色双眸正懒洋洋挑着,含笑看他。
江棋瑞不太确定地回忆了会:“不是……你揍人吗?”
宋思玺眼底笑意缓缓加深:“记得啊。”
江棋瑞轻应:“嗯。”
宋思玺又问:“还记得什么?”
江棋瑞继续回忆:“遇见了安楠子琪他们,然后你说送我回家。”
“还有吗?”
“还有……在车上,我们……聊了些什么?”
“聊什么了?”
江棋瑞仔细回想,却是想不起来了。
就记得宋思玺好像帮他系了安全带。
当时很黑,宋思玺说话声音很轻,雾蒙蒙的,像跟他隔了堵墙。
江棋瑞轻摇头:“记不起来了。”
又问宋思玺:“是什么重要的话吗?”
宋思玺看着他,没应,许久反问:“还记得其他吗?”
江棋瑞继续回想,只记得宋思玺开车回去路上,他似乎睡着了。
后面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摇头,问宋思玺:“还有其他吗?”
宋思玺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良久,开口的语气里带上些许失落:“只记得这些啊。”
江棋瑞呼吸微滞:“是……后来又发生什么了吗?”
宋思玺看着他。
看眼前人脸上是真真切切宿醉后的空白,他缓缓开口:“嗯。”
江棋瑞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不自觉放轻呼吸,刚想问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宋思玺不问自答。
“昨晚回到酒店,你亲了我。”
江棋瑞瞬间怔在原地,大脑一时间无法消化这简短的字眼。
他晃神间,后知后觉注意到了宋思玺唇上的伤口。
结了痂,很小一个,很明显是被人咬的。
江棋瑞试图回想,可大脑完全空白。
正混乱间,又听见宋思玺声音:“要我帮你回忆吗?”
江棋瑞动作迟缓地看向宋思玺。
宋思玺对上他视线,缓缓开口。
“昨晚回到房间,你躺上床后,从枕头低下拿出了这个。”
江棋瑞视线跟着宋思玺的手垂落,而后便看见宋思玺将手伸进被子,缓缓从里面摸出一件皮夹克。
看到皮夹克的瞬间,他大脑“嗡”得一声,整个人迅速从脸红到脚。
他又听见宋思玺继续:“然后你抱住我……”
江棋瑞扑上前一把捂住宋思玺的嘴。
他整个人红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滴出血来,捂着宋思玺嘴巴的手发着颤,小声开口:“我……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
宋思玺安静下来,眸中含笑看他。
没了声音,拍打在掌心的滚烫呼吸一瞬间变得格外不容忽视。
江棋瑞又缓慢将手收回,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件被宋思玺抓在手里的外套。
宋思玺再开口:“就只是知道了?”
江棋瑞抬眸看宋思玺。
宋思玺看起来有点失落:“亲了我,不打算负责吗?”
“负责……”
江棋瑞轻喃,不知想到些什么,涨红的脸又缓慢落回颜色。
宋思玺一瞬不错地注视着他。
看着他琥珀色的眸逐渐变得空茫,宋思玺想起几天前在他家厨房。
那时他捡完瓷碗碎片,抬眸看江棋瑞,江棋瑞也是这样一副神情。
彼时一无所知,看着是冷漠且不近人情,而今耐下心来细看,根本就是空洞。
宋思玺眸色微沉,开口转移眼前人注意力。
“不负责也可以。”
江棋瑞猝然抬眸看他:“我……”
宋思玺吐出后话:“你还我一次。”
江棋瑞忽然觉得今早醒来后听见的所有字眼都格外晦涩难懂。
“还?”
宋思玺应得理直气壮:“嗯,接吻可不是小事,你把我嘴都咬破了,总不能白亲。”
江棋瑞下意识看一眼宋思玺唇上伤口。
他一张脸又再次烧得滚烫:“我没……要白亲。”
他俨然是被宋思玺绕进去了,又轻声问:“你是……要亲回来的意思吗?”
宋思玺看着他,缓慢应了声:“嗯。”
江棋瑞红透一张脸坐在床上,如同被烧坏核心的机器人般,半天不见反应。
直到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响。
江棋瑞猝然回过神来,拿过床头手机。
来电提醒是崔滢璇。
他看一眼宋思玺,轻声道:“助理。”
宋思玺轻抬下巴:“接吧。”
江棋瑞暗暗松下一口气,接通电话。
崔滢璇听说了昨晚在山庄里发生的事。
“江总,您一切都好吧?”
江棋瑞应没事,对面人放下心来。
“那今早十点半的会议,您看?”
江棋瑞移开手机看一眼时间,发现竟然已经八点。
他很少一觉睡到这个时间。
看一眼宋思玺,他回答崔滢璇:“照常。”
崔滢璇应好,等待江棋瑞挂断电话。
结束通话,江棋瑞放下手机,抬眸看宋思玺。
宋思玺配合地给他递台阶:“早上有工作?”
“嗯。”
“还晨跑吗?”
“要跑的。”
宋思玺率先下床,主动开口:“那洗漱吧。”
江棋瑞一颗悬着的心缓慢落下。
没等落地,又听见宋思玺慢悠悠补充:“不着急还,以后什么时候都可以。”
他起身的动作一绊,险些扑进床上那件皮夹克里。
没等坐稳,又听见宋思玺声音。
“你很喜欢这件外套吗?”
江棋瑞刚降下点温度的脸又瞬间烧红。
“我……”
想解释,又无从解释。
他只能哑口无言地听着宋思玺继续道:“很喜欢的话,送你好了。”
江棋瑞沉默半晌,认命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
江棋瑞第一次晨起洗漱洗了将近半个小时。
其中十五分钟,是在忽然反应过来,他身上穿的是他原本叠好放在衣柜里的睡衣后,手动延长的。
洗完脸,他脑袋埋在洗漱台里半天不见抬起。
额头轻砸上洗漱台,试图让生锈的大脑稍微再多点昨晚酒后的记忆。
偏方不可取。
大脑依旧空荡得可怕。
在江棋瑞即将在卫生间里长蘑菇之际,敲门声响起。
宋思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入。
“还晨跑吗?”
江棋瑞一下子直起身,忙拿过毛巾擦脸,应:“跑。”
他打开门,已经在客厅卫生间洗漱好的宋思玺正坐在床边,低头看那件还躺在床上的皮夹克。
江棋瑞现在简直想马上将那件皮夹克毁尸灭迹。
可一想到那是宋思玺的,他又想算了。
听见动静的宋思玺站起身,拿过床头柜上的温水和醒酒药。
“先把药吃了。”
江棋瑞看见药片的瞬间,视线下意识扫过床头柜。
宋思玺似无所觉,随口解释:“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醒酒药,昨晚外卖点的。”
江棋瑞暗松下一口气,接过药。
“我这没有,谢谢。”
吞完药,他走到客厅,将客厅茶几下的医药箱拿出。
而后看向宋思玺。
宋思玺意会地走到他身旁坐下。
江棋瑞拿出医药箱里的碘伏,拉过宋思玺手。
近看,发现伤口比想象中深。
他眉心轻蹙:“你打到他哪了?”
宋思玺如实应:“牙。”
江棋瑞短暂失语,抬眸看他一眼。
正撞上宋思玺朝他投来的视线,他又垂下眸,轻声道:“打了他,你也受了伤,不值当。”
宋思玺一时没应。
短暂沉默,他反问:“你手怎么了?”
江棋瑞动作一顿。
他不太自然地轻眨了下眼,才开口:“摔碎了杯子,处理碎片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
宋思玺将他的反应尽数收入眼中,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又是短暂安静,江棋瑞才应:“从你家回来那天晚上。”
宋思玺忽然没了声音。
等江棋瑞感到奇怪抬眸看他,他又神色如常问:“严重吗?去医院了没有?”
“不严重的。”江棋瑞轻声应,“没去医院。”
宋思玺看一眼纱布:“自己包的?”
江棋瑞照实回答:“那天晚上是自己包的,现在这个是姐姐包的。”
“去海市了?”
“嗯。”
“什么时候去的?”
“前天。”
“和雅姐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那个小不点呢?”
江棋瑞想到什么,轻笑了下:“他说他过得很好。”
处理好伤口,江棋瑞缓慢将碘伏收回医药箱。
垂眸间,他轻声开口。
“宋思玺。”
“嗯?”
“你不生气了吗?”
客厅有短暂安静。
宋思玺平和的声音响起:“我生什么气?”
江棋瑞停下手上动作,抬眸看向他。
“我那天,没跟你说一声,就走了。”
宋思玺沉默与他对视。
良久:“那我要是说我还生气呢?”
江棋瑞眸光微动:“我……”
开了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沉默着,又听见宋思玺慢悠悠的一句:“如果我还生气,你要还我两次吗?”
反应过来他说的两次是什么,江棋瑞一张脸唰地涨红。
他“砰”地盖上医药箱,拎起就要走。
被宋思玺拉住手臂。
宋思玺很轻地笑着,对他说:“我不生气了。”
江棋瑞停下动作,看向他。
宋思玺眸色沉静地与他对视:“你就回来半个月,我再多生几天气,等气完,你人又走了。”
他借了江棋瑞刚才的形容:“不值当。”
江棋瑞看着他,心口忽然一阵发酸。
宋思玺看着眼前人漂亮的眸子里渐渐蒙上一层薄雾。
他内心轻叹,笑着岔开话题:“不过宋如花还在气,你找个时间得去哄一下它。”
江棋瑞应好,又听见宋思玺说:“它怪你没给它吹蜡烛,气得当场把一整个蛋糕都吃完了。”
江棋瑞一下子笑出声,浸了水光的眸变得亮亮的。
“我再给它补一个生日蛋糕。”
宋思玺“嗯”了声,垂落在身侧的手微蜷。
最终又遵从内心,抬手,轻轻揉了揉眼前人柔软的卷发。
·
昨天还是阴天,今天又开出太阳。
晨跑是江棋瑞的心理医生建议的,他要求江棋瑞每天必须维持一定量的运动。
绕着酒店跑完一圈。
宋思玺跟着江棋瑞一起回到酒店,乘坐电梯。
电梯上行过程中,江棋瑞盯着紧闭的电梯门想:
宋思玺,是要去他那洗澡吗?
可是他那里,没有宋思玺能换的衣服了。
今天他自己开车去公司,没必要麻烦崔滢璇特地来一趟。
让酒店工作人员帮忙去买一套?
想得正入神,电梯到达顶楼。
两人前后走出电梯,往江棋瑞房间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江棋瑞忽地注意到身侧人停了脚步。
他跟着停下,疑惑抬头。
不等开口,就见宋思玺从口袋里掏出房卡。
“滴”一声响,房门开了。
江棋瑞不确定地抬头看了眼房号。
是他隔壁那间没错。
开了门的宋思玺转过身,对上江棋瑞疑惑视线,他仿佛才想起来般道。
“忘了告诉你了,我现在住这里。”
?
江棋瑞不解地看着面前这个家就在宣城的人。
想了想还是问:“接下来几天都住吗?”
宋思玺面不改色,张口就来。
“嗯,接下来几天,我要在这附近出差。”
???
·
江棋瑞回到酒店已经是夜里八点。
坐电梯到顶层,路过宋思玺房间,他脚步微顿。
今天一整天,又回到了他和宋思玺冷战前。
中午时,宋思玺给他叫了附近酒店的外送,下午四点,宋思玺又问他今天几点结束工作。
江棋瑞当时大致估了下手上的工作量,怎么都要到晚上八九点,他照实告诉了宋思玺。
于是宋思玺又帮他把晚饭也点了。
这之后就没有了其他聊天。
江棋瑞停在宋思玺房间门口,听了会动静。
静悄悄的,听不出里面有人还是没人。
等他回过神时,耳朵已经贴上了门板。
他一怔,耳朵迅速烧红,快步回了自己房间。
洗完澡,又在工作室里处理了一会工作。
结束已经是夜里十点。
江棋瑞看一眼手机。
宋思玺仍是没有给他发来消息。
他握着手机思索,他是不是应该主动给宋思玺发。
可要发什么?
走出工作室,进到卧室,倒好今晚的药。
他收拢掌心回到客厅,拿过杯子接温水。
等待接水的空隙,他按亮手机进到和宋思玺的聊天框。
盯着宋思玺头像上的小萨摩耶,他缓慢输入——睡了吗?
怪怪的。
又删了。
拿过接好的温水,仰头吞咽。
药刚滚进喉咙,忽地听见一阵惊天动地的拍门声。
拍门声里混进一两声模糊的“救命”,似乎是宋思玺的声音。
江棋瑞连忙将药尽数吞下,呛了两声,红着脸快步朝玄关跑去。
打开门。
门外果然站着宋思玺。
他紧张地上下打量门外人,跟门外人几乎同时出口。
“怎么了?”
“怎么了?”
宋思玺先他一步,再次开口问:“脸怎么这么红?”
江棋瑞缓过气来应他:“刚刚在喝水,呛到了。”
宋思玺闻言,上前一步,轻拍他后背。
男人靠近,江棋瑞嗅到他身上很淡的薄荷清香。
应该是刚洗过澡。
把家里的沐浴露带来了?
念头跑远一瞬,又迅速收回。
江棋瑞问宋思玺:“我刚刚听见你喊救命?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思玺手上动作放缓,面容逐渐严肃。
“嗯,事情非常严峻。”
江棋瑞一听这话,表情瞬间变得紧张。
他再一次上上下下更加细致地打量宋思玺,没等看出什么,便听见宋思玺下一句。
“我房间停电了。”
江棋瑞动作一顿。
大脑先是针对这个事情的严峻性进行了长达三秒的质疑,而后他又看一眼灯火通明的酒店走廊,再扫了一眼身后灯光正常的房间。
他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宋思玺的话。
“你说,你房间停电了?”
宋思玺面容严肃,语气肯定。
“嗯,我房间,停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