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棋瑞忙完手上的事, 才抽空去了趟医院。
他没有直接去找江泰弘,而是先去见了江泰弘的主治医生。
跟主治医生了解清楚情况后,他才去往江泰弘所在病房。
位于顶层的vip病房, 一间病房配备三名正级主治医生,设施环境毫不逊色五星级酒店。
一天的花费远不是常人所能想象。
江棋瑞逡巡过一圈,收回视线推开病房门。
病房内, 江泰弘靠在病床上,费思蓉正站在床边向他汇报公司的近况和股市动向。
听见开门声, 费思蓉停下声音。
两人朝门口看去。
看到江棋瑞,江泰弘神色一瞬间变得难看。
他朝费思蓉使了个眼色。
费思蓉轻点头,收起手中平板,朝外走去。
她目不斜视地与江棋瑞擦肩而过,出了门, 帮两人将病房门带上。
病房安静下来。
江泰弘看着江棋瑞,露出嘲讽神情。
“你接手不过半个月,股市一路下跌, 这就是你向股东承诺的‘杰出贡献’?”
江棋瑞走到窗前沙发上坐下。
长腿舒展,抬脸静静注视着江泰弘,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沉默对质,江泰弘一张脸逐渐阴沉。
他冷嗤一声:“你来示威的吗?”
江棋瑞终于开口。
他琥珀色的浅眸映着窗外冷冽的光, 语气淡淡:“我来跟你谈桩生意。”
江泰弘一点点沉下眸色。
江棋瑞看着他:“来之前我去找过你的主治医生,听起来情况不太乐观。”
江泰弘观察着江棋瑞的神色。
无波无澜,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也许是年纪大了。
他无端在这个时候, 想起江棋瑞幼时。
在江棋瑞七岁以前。
他虽然对江棋瑞从没有过好脸色, 但每次出差回家, 小江棋瑞都会主动走上前,叫他爸爸, 问他工作累不累。
记忆中小孩小心翼翼又忍不住关心的双眸与眼前毫无波澜的双眸重叠,江泰弘脸色一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他又听见江棋瑞继续。
“从今往后你只是维系生命,都需要大把大把地砸钱。”
坐在沙发上的人轻笑一声。
“以你手上现有的流动资金,够你活几个月?”
江棋瑞一瞬间剧烈起伏胸膛,连接在身上的仪器发出“嘀嘀嘀”的警告声。
门被匆匆赶来的护士推开。
江泰弘将护士赶走,沉着脸看江棋瑞。
江棋瑞依旧语气平静。
“当然,你完全可以变卖固定资产,或是降低生活水平,但你到底是我父亲,所以,我还想再给你另外一个选择。”
江泰弘看着眼前的江棋瑞,只觉得陌生。
他甚至不清楚记忆里总垂着眸一再隐忍的少年是什么时候长成了现在这样。
可莫名的,他又觉得江棋瑞现在说话的语气很熟悉。
脑海中很快浮上答案。
那个叫宋思玺的小子。
永远挂着笑,却句句夹枪带炮。
江泰弘怒极反笑:“我倒要看看你想给我什么好选择。”
江棋瑞直勾勾对上他视线。
“我以市值,收购你手上所有江氏股份。”
江泰弘明显怔了一瞬,随即怒目圆瞪。
“你真是痴人说梦!扳倒我一次胃口就膨胀到那么大了?经商是需要野心,但你也得掂量掂量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江棋瑞起身,缓慢走到病床前。
“我说了,只是给你多一个选择,至于选不选,决定权在你。”
他垂眸看着坐在病床上的人。
“反正,最多几年,最少几个月,等你死了,股份还是由我继承。当然,如果你想要把它们捐掉,或是拱手送给别人,我也毫无意见。”
江棋瑞抬手抚平微皱的西装下摆,不再看江泰弘。
“我给你时间考虑,不过等待总需要支付报酬,从今天起往后每迟一天,我给出的价格都会下降百分之十,十天后即使你改变主意想卖,我也不会再收。”
话说完,他最平静地最后看了江泰弘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
江泰弘住院后,江棋瑞便将江元洲送回了医院。
回到家天色已晚。
宋思玺知道他今天要去找江泰弘。
下午特地给他发了消息,说等他回来再做饭。
因此江棋瑞离开医院时,告诉了宋思玺准备回家。
车停进车库。
江棋瑞一走出车库,便见大门打开,个高腿长的男人倚在门边,含笑注视着他。
江棋瑞一天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
他走上前,被宋思玺抱入怀中。
男人将他抱进屋,关上门。
帮他脱了鞋,抱着他往室内走去。
江棋瑞趴在他怀里,累得连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宋思玺侧过脸轻吻他脸颊:“现在吃饭?”
江棋瑞摇摇头:“趴会,充充电。”
宋思玺瞬间笑开,抱着人往客厅沙发走去。
走到沙发前坐下,江小草凑热闹地挤过来拱两人腿。
江棋瑞垂下的手胡乱揉了两把狗脑袋,便将脸深深埋入宋思玺怀中。
埋了好一会,他才仰头,亲了亲宋思玺下巴。
宋思玺低头吻住他。
温柔地抱着人亲了会,拿过茶几上提前准备的蜂蜜水递给江棋瑞。
江棋瑞接过喝下,勉强算是活过来了。
宋思玺见状,这才开口问他:“谈得顺利吗?”
江棋瑞轻应一声:“嗯。”
“有几成把握他会卖给你?”
江棋瑞短暂思索:“八成。”
宋思玺笑着抱住怀里人亲:“这么有把握?”
江棋瑞耳根微热,按住宋思玺,看向他开口。
“Y国这十多年,江泰弘已经完完全全将江氏当作他自己的成就了。面对这座他自认为一手打造的商业帝国,他肯定想看它流传百世。以他自私又自傲的性格,他绝无可能将毕生成就拱手让给他人。与其给别人,还不如给我。”
他说着,抬手轻轻摸宋思玺耳朵,笑了笑。
“既然迟早要给我,能从我这捞一笔钱,当然比白送给我要好。”
宋思玺抬手握住他手,看着怀中人的眸色微深。
他将人抱起深吻。
卷走蜂蜜的清甜,直至江棋瑞喘不过气来抬手推他,他才将人放开,轻笑问:“钱够吗?需要老公支援你吗?”
听到宋思玺的称呼,江棋瑞瞬间红了脸。
前阵子宋思玺在家教江元洲“讨老婆必备”,讨着讨着自称就从他的男朋友顺其自然地变成了老公。
江棋瑞不管听几次,心脏都忍不住跳快。
他抬眸看宋思玺一眼,将男人凑近的脸推开,轻声应:“不用。”
而后他认真看向宋思玺,告诉他。
“阿玺,我很有钱的。”
宋思玺眼底浮上笑意。
江棋瑞向他解释:“外公外婆去世时,大部分固定资产都留给了我和姐姐,江家庄园也在我名下,即使我以市值购入江泰弘手中所有股份,剩下的资产也够我活好几辈子了。”
宋思玺搂着怀中人,亲他脸颊。
“原来我傍上大款了啊。”
他滚烫掌心抚上怀中人脊背。
“看来晚上要好好服侍金主了。”
怎么个服侍法,江棋瑞简直别太有数。
屁股隐隐作痛,他瞪一眼宋思玺,从他怀里溜走,逃去了餐厅。
如江棋瑞所料。
在他给出选择后的第五天,他接到了江泰弘助理费思蓉打来的电话。
江泰弘决定要将手里股份尽数卖他。
在这之前两天,江泰弘半夜晕厥,进了一趟ICU。
从ICU中出来,他第一时间让费思蓉整合出综合评估报告。
看完报告以后,便毫不犹豫地让费思蓉联系了江棋瑞。
江棋瑞最终以市值的50%购入了江泰弘手中江氏所有股份。
送走律师,江棋瑞回到病房。
他握着文件,注视着病床上短短半月苍老不少的男人。
在男人的怒视下,他轻声开口。
“看来脑瘤,对你的大脑造成了不小损伤。”
江泰弘听出不对,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
“你什么意思?”
江棋瑞倚在门边,看着病房里的人。
“我以为你至少会猜疑,为什么我一召开股东大会,国内所有老股东会那么配合地全数到场。”
“念在旧情?”
江棋瑞轻轻地笑了:“你应该最不信这个。”
望入江棋瑞笑意渐深的眸,江泰弘脑中倏地腾起一个极其不好的念头。
“江棋瑞!”
江棋瑞轻飘飘给出答案。
“当然是因为,我许诺了他们利益。我许诺,江氏退市,我会以高出市值一个点的金额,来支付他们的所持股。”
江泰弘一瞬间连手上还挂着点滴都顾不上,踉踉跄跄着便掀开被子要下床:“你疯了!!!江氏现在正如日正天!!!你要退市!!!”
江棋瑞云淡风轻。
“退市,解散,等资产清算,我会通知你的,虽然你一分钱都不会再分到。”
江泰弘被仪器缠绕的线绊倒在地,狼狈地冲着江棋瑞怒吼:“股东不会同意的!!其他股东不会同意的!!”
江棋瑞冷漠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只要给足利益,就没有不同意一说。”
仪器发出“嘀嘀嘀”的警报,江泰弘赤红着一双眼瞪着江棋瑞。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做到这个地步对你有什么好处!!!”
江棋瑞静静注视着江泰弘,神情一点点冷得再不见一丝温度。
他一字一顿:“那你又为什么,要把我和姐姐逼到这个地步。”
江棋瑞短暂安静,随即发疯般大笑出声。
“我逼你们?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他怒视着江棋瑞。
“我从那么穷的村子,靠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小姐又懂什么?!我严格教导你们,不过是想让你们也体会体会生活的苦楚。是你们自己脆弱!不堪一击!对,你姐姐去世前,我是去找你姐姐了,可是我杀了她吗?不是!是她自己!几句事实就让她无法承受,主动放弃生命,简直可笑!她死,是她该死,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也不会做错。我永远正确!江氏才会有今天!”
听到仪器警报的护士匆匆赶来病房。
见到病房内一幕,却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进。
江棋瑞站在病房门口,看着极力怒吼的江泰弘。
荒诞、愤怒、不解,到最后一切归于虚无。
他看着吼累了短暂安静下来的江泰弘,平静开口。
“嗯,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只是,输给我了。”
跪坐在病床旁的男人一瞬间瞳孔骤缩。
看着江棋瑞转身离去,他疯了般爬起来想要追出。
“江棋瑞!!江棋瑞!!!”
体力不支地摔倒在地,被冲进病房的护士团团围住。
江棋瑞在江泰弘疯狂的怒吼声中,一步步朝外走去。
经过候在门口的费思蓉,他停下脚步。
抬眸看向费思蓉,缓缓开口。
“烙饼很好吃,我爱人做饭也很好吃,有时间来我家做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