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玺垂眸。
看着近在咫尺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逐渐湿润, 他抬手,轻覆上。
隔着手在那双眼上落下轻吻,他温柔开口。
“嗯, 你的未来,也会有很多选择。”
宋思玺感觉到掌心湿润,被他捂着眼睛的人却是笑了。
唇角上扬, 抬手轻拉住他的手。
拉着,缓缓握紧。
将书里内容提炼概要翻过大半, 午休即将结束。
寂静的校园逐渐变得喧闹。
宋思玺离开前,江棋瑞拉着他。
“这周六,我想去看看姐姐,等放寒假,可能就没机会去了。”
宋思玺轻揉他脑袋, 应好。
·
宣城的冬日总不见太阳。
地上的雪积了又化,化了再积。
两人到皇家花园,还是和往常一样的时间, 临近中午。
江棋瑞走到江和雅住的那栋小洋房前,发现花圃里的花枯萎了不少。
厚厚的雪压得花枝直不起腰。
他脚步微顿,轻喃:“今年冬天太冷了吗?”
没过多停留,他继续走到大门前, 抬手按响门铃。
门铃响过半晌,也不见门里有任何动静。
以往来时,按完门铃最多不过半分钟, 大门便会打开。
可这次, 两人在门口等了很久, 都不见有人来开门。
江棋瑞看向宋思玺,忍不住轻声猜测:“姐姐出门了吗?”
但其实这个概率很低。
因为江元洲有先天性心脏病, 他无法长时间在户外活动,尤其是这样寒冷的冬日。
所以每年冬天,江和雅都鲜少出门。
江棋瑞又重新按了两下门铃。
再等了会,还是没见有人来开门。
他拿出手机,刚准备给江和雅打个电话,忽地听见洋房二楼传来一声玻璃碎裂的响动。
江棋瑞骤然看向宋思玺。
确认宋思玺也听见了,他迅速将手机放回口袋,上前打开密码锁,输入密码。
他知道江和雅家大门的密码。
只是每回来出于礼貌,基本不会自己输密码开门。
门打开,江棋瑞脱了鞋就要往里跑。
被宋思玺拉住,帮他穿了双拖鞋。
两人跑进客厅。
客厅比过去任何一次两人来时都要乱,像是好几天未经打扫。
江棋瑞心里发慌得厉害,加快了往楼上跑的脚步。
找到刚才在楼下听见的响动传出的方位,一跑近,便听见很细微的拍打声。
江棋瑞一时间也无法再顾及礼节,径直推门而入。
房间一片漆黑。
床上有道人影,是江和雅。
江棋瑞靠近,发现江和雅正死死掐着江元洲的脖子。
小孩一张脸已经胀得通红,拍打江和雅手臂的小手一点点失了力道。
江棋瑞瞳孔骤缩。
“姐姐!”
他和宋思玺飞速上前,一起将江和雅拉开。
他抱着江和雅跌坐在地,看清江和雅此刻面容。
脸色苍白、瞳孔涣散、浑身打着颤。
她像是陷入令她极其恐惧的梦魇,额角不断渗出冷汗。
宋思玺暂时松开两人,回到床边查看江元洲情况。
小孩的瞳孔已经回落,看上去仅是呼吸急促些。
宋思玺弯腰想将小孩扶起,被还未完全回神的小孩警惕地躲过。
他动作微顿,退一步站回到床边,问:“心脏有不舒服吗?”
良久,小孩才轻摇头,缓缓自己撑坐起。
江棋瑞抱着江和雅坐在床尾的地上。
他唤了好几声江和雅,都不见江和雅有丝毫反应。
女人深陷在痛苦的梦魇中,一点点将自己蜷缩起。
江棋瑞湿了眼眶,慌乱地想要摸手机打120。
没等他摸出手机,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孩童稚嫩却冰冷的声音。
“右边床头柜,第一层,第一排从左往右第三个药瓶,两粒。”
江棋瑞和宋思玺皆是一怔。
宋思玺率先反应过来,按照江元洲说的,走到右边床头柜前。
拉开床头柜第一层,听到成排药物的碰撞声,宋思玺表情一滞。
抽屉里大大小小,少说有十几二十瓶药。
他微侧过脸看了眼床尾满脸紧张忧心的江棋瑞,沉了眸色,拿出江元洲说的那瓶药。
粗略看了眼,是镇定类药物。
倒出两粒,放回药瓶,短暂思索,宋思玺还是没有将抽屉推回。
他拿过床头水杯,走到床尾,将药和水杯递给江棋瑞。
江棋瑞喂着江和雅服下。
大约过去十分钟,江和雅慢慢不再颤抖。
两人刚才在楼下听见的碎裂声是卧室门边的花瓶。
好在江和雅和江元洲都没有被碎片划伤。
见江和雅情绪逐渐稳定,宋思玺找来工具,将碎片清理干净。
江棋瑞时刻观察着江和雅的状态。
见江和雅一双眼睛慢慢重新聚焦,他刚想开口,却见江和雅看一眼床上端坐的小孩后,忽然埋头哭了起来。
哭声一点点的,由小变大。
江棋瑞无措地抱着她:“姐姐,发生什么了?”
寂静的房间里抽噎声响了很久,江和雅沙哑的声音才断断续续地响起。
“小瑞,爸爸说得没错,我是错误、愚蠢、无用、只会给他人带来不幸的存在。”
江棋瑞呼吸骤停:“姐姐,你在说什么,不是这样的,不是……”
“小瑞,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幸的,所以我才会给你、给小洲都带来不幸。”
“不是,姐姐,不是,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没有给我们任何人带来过不幸,你怎么会是不幸的。”
江和雅哽咽着,渐渐的,安静了很久。
她缓缓抬头,再次看向床上安静坐着的小孩。
紧闭的窗帘漏了一丝缝隙。
有光穿过缝隙,落入房间,却也是暗淡的颜色。
小孩脖子上印着鲜红的手掌印。
刚走过一轮生死关,他却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情绪。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也没有庆幸。
他还是那样永恒不变的,用一双沉寂的眸,静静将人望着。
江和雅再一次痛苦地埋下脸。
良久,她开口对江棋瑞道:“小瑞,你回去吧。”
江棋瑞没有动。
江和雅擦去脸上泪迹,看向江棋瑞,很勉强地笑了笑。
“放心,不会再有事的,但是我现在……我现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从哪里说起,等以后,姐姐再跟你说,好吗?今天你先回去。”
江棋瑞注视江和雅良久,才轻应一声,扶着江和雅起身,将她扶回到床边。
走到床头柜前,视线扫到满抽屉的药,他浑身一震。
大脑空白了很久。
直到走出皇家花园,江棋瑞才浑身发冷地看向宋思玺。
“阿玺,你看到姐姐抽屉里那些……”
“嗯。”
宋思玺牵起他手,包裹进掌心,放进自己口袋。
江棋瑞大脑混乱地僵在原地:“小洲说的那瓶药,你有看是吃什么的吗?”
“镇静类药物。”
江棋瑞一张脸倏地煞白。
他看向宋思玺:“我……我很小的时候,看到过姐姐吃那种瓶瓶罐罐的药,我当时不懂,以为是普通的感冒药,所以姐姐很早就生病了,怎么会这样……”
宋思玺看着眼前人一张脸逐渐失去血色。
他上前一步,将人抱进怀里。
安抚地轻拍江棋瑞肩膀,他温声开口。
“先不要想了,和雅姐也说了,等她想好以后,会跟你说的。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明天再陪你来一趟。”
江棋瑞趴在宋思玺怀里,良久,才失神地点了点头。
·
回到家,入了夜,江棋瑞心中始终挂念。
临睡前,他忍不住给江和雅发消息。
【姐姐,你现在好点了吗?】
【小洲怎么样?】
【我明天想再去看看你】
捧着手机,直到睡着,也没有收到回复。
第二天一大早。
江棋瑞睁开眼的瞬间,便抓过手机看消息。
江和雅仍是没有回复。
他又给江和雅发了几条消息。
等到洗漱完,还是没有收到回复。
江棋瑞意识到不对,给江和雅拨去电话。
电话拨出的瞬间,听到官方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空号?
江棋瑞确认过号码再拨一遍。
依旧是空号。
他大脑空白浑身僵硬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本能地去摸书包夹层那张联系宋思玺的手机卡。
拨通宋思玺的号码。
响了两声,电话接通。
对面人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困倦。
即便如此,仍旧是温柔的,饱含本能的关心:“怎么了?”
江棋瑞原本还只是担心和恐惧,一听见宋思玺的声音,喉头瞬间不受控哽咽。
“阿玺,我刚刚给姐姐打电话,姐姐的号码变成空号了,前不久打还是能打通的。”
手机里顿时传出一连串响动,听动静是宋思玺在下床。
“别着急,我现在过去和雅姐那边,你今天能出门吗?”
江棋瑞抹去眼角泛出的泪花。
“我试试。”
宋思玺温声安抚:“好,不用着急,慢慢来,有我在。”
挂了电话,江棋瑞深呼吸,将手机卡换回。
他换掉睡衣,进洗手间洗了把脸。
确保神色无异,面无表情地下了楼。
到一楼客厅,他拿过内线电话打给司机。
“我今天要去图书馆。”
电话那边安静片刻。
“少爷,您昨天已经去过了。”
江棋瑞垂着眸,冷了语气。
“谁规定我不能连着去两天吗?”
“可是先生……”
电话那边的人话到一半,江棋瑞听见管家声音。
“少爷,给我吧,我来说。”
江棋瑞猝然抬眸,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的管家。
片刻犹豫,他最终还是将电话递了过去。
管家恭敬地接过电话,对那头的司机道:“我今早向先生请示过,是少爷学校的要求,先生已经允许了。”
司机这才松了口。
挂上电话,江棋瑞看着管家,嘴巴微张。
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门。
到皇家花园时,远远便看见小洋房前宋思玺的身影。
江棋瑞跑过去,发现宋思玺身旁还站着个老奶奶。
他有印象,是住在隔壁洋房的奶奶。
宋思玺率先听见响动。
转身,看见他,快步走上前,轻拍他后背帮他顺气。
江棋瑞喘着气问宋思玺:“姐姐在家吗?”
宋思玺停顿片刻,道:“让奶奶跟你说吧。”
话落,带着江棋瑞走回到老奶奶身边。
老奶奶从口袋里拿出封信:“这是你姐姐昨天搬走时交给我的,说如果你来,让我给你。”
江棋瑞一怔:“搬走?”
老奶奶轻叹一声:“小瑞啊,以后别再来这了,这里不再是你姐姐的家了。”
江棋瑞一时没明白:“是和姐夫一起搬走了吗?搬家为什么连手机号也不用了?”
老奶奶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别提那个猪狗不如的人渣了!你姐姐走得匆忙,又把所有联系方式都换了,就是为了不让那个人渣找到。”
她拍拍心口:“那个人渣,在老家还有一个老婆!前几天他老家老婆找上门,孩子比小洲都大,简直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