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瞳……？

黑暗之中，那抹金色无比醒目，没有留出一丝错认的可能。而对面的那个复制体，有着和宋连旌在咸鱼修理店摆烂时一模一样的面容。

王族血裔在制造复制体时，复刻的明显是对象的真实容貌，单看卫陵洲和罗兰上将的那两个就能看得出来。

这双黄金瞳的真正的主人，就是宋连旌。

爱德震惊得说不出话，心情甚至比在得知基地下方藏着王族血裔时还要复杂。

人类的虹膜中，金色本就相当少见，更不用说这样炽烈如太阳一般的颜色。

没有谁比军部中人更清楚这双标志性的金色眼睛代表着什么。

联邦军服至今仍是黑金配色，象征着胜利的金色旗帜在星海飘扬百年不落，而一切光辉与荣耀都属于一个人。哪怕历时百年，也只属于他。

——联邦的第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元帅。

爱德紧紧盯着前方长发青年的背影，已经完全顾不上异种和复制体的危险。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难怪。

难怪罗兰上将消沉多年，会因为来找这个人而突然认真起来。那是和她年少相识、同生共死的战友。

难怪自己被吊打的时候，卫陵洲的眼神那么复杂。作为医生，他在前线时曾无数次注视着同样的背影，看他在敌军阵中所向披靡。

甚至连宋连旌暗搓搓坑自己和副官为咸鱼修理店打白工的事情都在这个时候有了解释——这人确实是指挥系的阴暗逼。

军部整个指挥系没有一天不在研究他的战役，教科书上的东西都是照着他来写的！

至于机甲相关的一切，那就更不必说。

所有无法解释的问题都随着这个身份、这个被他心里否定过无数次的不可能的答案浮出水面，变得合理起来。咸鱼修理店这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帮工，就是死而复生的联邦元帅！

爱德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还没等他想好措辞，忽然一个激灵，一颗脉冲子弹以刁钻的角度向他袭来。

那个射击角度，分明出自他自己的复制体之手。

爱德拧身躲过子弹，但随着这一声枪响，所有复制体都开始了攻击。精神力上的交锋开始得更早，目标明确，就是卫陵洲那道精神力屏障。

哪怕王族血裔并不能复刻出原主的全部实力，可是对面复制出的不仅仅有元帅阁下，还有卫上将和罗兰上将。他们的实力本就深不可测，用时开始攻击，原本坚不可摧的精神力屏障刹那间出现了几个破绽。

更要命的是，后面的追兵来了。下面的异种似乎能复制出特定范围内的人类，爱德不知道有没有限制，只能看到更多复制体出现在对面。

炮火穿透屏障缝隙呼啸而来，爱德保得住自身，但有一两颗子弹从他身侧漏走，飞向猝不及防的军校生，而他已来不及回防。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刀光闪过，精准地将子弹斩为两瓣。

余光里，爱德看见宋连旌，不，元帅阁下手持无名长刀，在劈开子弹后势头不减，刀锋顺势砍入前来偷袭的复制体的肩膀。

他手腕微抬，刀势转而向上，复制体的肩膀连带头颅一并被斩落。血液喷溅，那人却一刻没停，每一次出手，都必定有复制体倒下。

军校生已经在他的命令里登上机甲，切换至防御模式，以自保为主，偶尔进行策应。剩下的几人负责撑起整个战局，爱德手下复制体的尸体渐渐多了起来，这些东西被杀后，竟然不像寻常异种被击杀后那样流出黄绿色的血液，反而是鲜红的，和正常人类一模一样的。

就仿佛他杀死的……真的是自己的同伴。

主要战斗的都是久经沙场的人，应对面前的攻击并不难。

但复制体太多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而最为棘手的那几个，现在还在和卫陵洲交锋，没有真正加入战局。

宋连旌和希瑟交换了一个眼神，银发女人立刻心领神会。“刃影”脱手，当即变换为完全体的军用机甲，将她包裹其中。

同一时间，“枕戈”撤销了之前的拙劣伪装。齿轮转动的声音接连不断，外表破破烂烂的奇怪机甲消失不见，显露出真正的形态——联邦公认的顶级机甲。

它在宋连旌的命令下与希瑟相互配合，直接杀向前方，希瑟自己的复制体。

时隔百年，曾经并肩而战，纵横星海的两台机甲终于再次站到了一起。

攻击转瞬即至，“希瑟”的复制体匆忙躲闪，将外放的精神力尽数撤回，用以自保。但眼前的攻击只是虚晃一枪，“刃影”和“枕戈”真正的目标，是躲在大后方，复制出来的那个“宋连旌”！

战场后方，真正的宋连旌握住了卫陵洲的手，肢体相接之下，他们的精神力连接更为密切，同时在空间中荡出一阵疾风，向那个复制体杀去。

“轰——”

几人联手攻击下，复制的“宋连旌”向后仰倒，坠入深渊，似乎没了踪影。

希瑟立刻操纵着“刃影”转火，和“枕戈”解决剩下的几个复制体。

宋连旌消耗了大量精神力，虽然因为卫陵洲在的缘故，没有对精神海造成进一步损伤，脸色还是苍白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剩下的精神力与这人交织在一起，向基地上方探去。

不同个体之间的精神力通常不会产生如此紧密的连接，或许他们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对这方面的研究得比较多样，总之摸索出了一种方法，在双方的精神海对彼此完全开放时共享感官，并短暂地获得对方精神力的特性。

宋连旌闭上眼，他感知到一批一批赶下来的何塞家族私兵，感知到基地最上方路易斯和属下的对话。

他的精神力纯粹是攻击性的，但借助卫陵洲的能力，却可以将自己感知到的东西分享给他人。

被派遣来抢夺机甲、杀人灭口的士兵们还在行进，路易斯·何塞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每个人耳畔。

关于底层究竟有什么、他要怎样送他们去死，满足怪物的杀意，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这、这是什么？”

最前方的几名士兵停下了脚步。他们距离目的地已经很近，只要再推开一扇门，下一道楼梯便可以抵达底层。他们听得见交战的声音，越是向下，属于人类的本能便越是在心底里阻止着他们向前，仿佛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后方的人可能还在疑惑，但他们已经倾向于相信那段声音中的内容。

谁都想要钱，想要得到大家族给出的许诺，可是没人愿意白白送命。

更何况，他们大多出身R0996星和附近的其它小星。如果说他们之前对“指挥官”多有误解，是因为当年R0996星战线遭遇突变，生灵涂炭时，这人身为元帅并不在场。那么对于真正导致一切的异种，边缘星上的人同它们便是绝不可能和解的死敌。

另一道青年的声音继而响起，直言在此时撤离，就能保住他们的性命。用精神力进行这样大范围的传音本来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结合之前种种，许多士兵已经心生退意，却仍然有几个人不信邪。

“这算什么？用几句话装神弄鬼就要让我们收手？”

“那帮家伙鬼鬼祟祟的，说不定就是走投无路了，才搞这些花样骗人。如果我们真的退了，那才是——”

说话的人原本慷慨激昂，声音却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随之而来的，是上方响起的一阵惊呼。

——那人附近的所有士兵都看得清楚，他还在说话，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拧断了脖子，身体倒在地上，从口鼻里溢出鲜血。

除他之外，所有表达出异议的人都被那个看不见的存在以同样的手法了结。

士兵们恐惧地环顾四周，却没有找到一个人影——对方是用精神力，隔空进行的攻击，可是……这得有多强！

为了何塞家族的赏赐，他们真的有必要冒着被卖给异种送命，还和这样强大的人做对的风险吗？

士兵们动摇得更厉害了。

属于青年的声音在此时再次冷冷响起：“再向下一步，这就是后果。”

——

感知到上方追兵停下脚步，宋连旌收回精神力。

如果不是路易斯那段关于异种的对话，他即便杀再多人进行震慑，也仍然会有亡命徒向下冲杀。并不像现在这样，只解决几个出头鸟，就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追兵不再进入复制范围，敌人的数量逐渐减少。

复制出的“爱德”已经被解决，“希瑟”和“卫陵洲”苟延残喘，苦苦支撑，战局已经朝着他们倾斜。

但宋连旌依旧眉头紧锁。

他感受得到，方才的攻击力度还不够，那个被打下去的“他”没有死，只是不知道蛰伏在什么地方。

王族血裔所生成的复制体很难对付，因为它们享有原主的记忆，拥有和他们相似的思维方式。这样复制出来的假人哪怕站到人群里，都很难被察觉出异样。

唯独精神力是人类特有的，异种最多也只能复刻原主巅峰时期八成的精神力。这个数据是他们通过之前的对战估算出来的，并不太准确，但宋连旌在捣毁暗网分部时查看了里面没来得及销毁的资料，其中有关异种王族的内容中，语焉不详地记录了类似的数值。

暗网还研发出了一些专门探测一个人精神力峰值的设备，大约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放在原来，哪怕复制体拥有自己百分百的实力，宋连旌也有把握能赢过对方。

可现在他尚未恢复，真正处于上风的，反而是那个已经处于暗处的复制体了。

那东西有和他一样的思维方式，现在大概正藏在哪里，寻找机会。

将他们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