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颂年刻意忽略了他那句带他见家长的话,太遥远了,他实在不敢想。
坐高铁回去的路上,埃德温把自己这两天在找临时工作室的事情跟他说了,“客厅太小了,咖啡店有好多人要我联系方式。”
“太影响工作效率了。”
他不是让自己受苦的性格。
章颂年平时攒钱省钱成习惯了,埃德温过来中国找他,他想当然拉着他一起省钱,觉得在客厅办公委屈点没什么,但此时听埃德温这么说,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埃德温太苛刻了。
他问道:“你找到合适的工作室了吗?”
“在网上看到几家还不错,有个人主动加我,昨天还领我去看了,但是那间房跟他给我发的图片完全不一样。”
埃德温感觉自己被骗了,“我问的时候说两千一个月,到了他问我要三千。”
章颂年完全不知道他昨天自己去看房子了,有些惊讶道:“那是房屋中介。”
“你一个外国人什么都不懂就敢跟中介去看房,也真不怕被坑。”
“你不是在上班嘛,我不想麻烦你。”
真到了中国,埃德温才懂章颂年平时的工作有多忙,每天早上最晚七点起,晚上经常加班到八九点才能下班,每天回来神情都很疲惫,恨不得倒头就睡,他这时才能稍微理解过去章颂年为什么总是埋怨他太黏人,同是程序员,两国的工作强度真的相差很多。
章颂年虽然很感谢他的体贴,但也知道这事埃德温摆不平,租房的坑太多了,连他一个有着两年租房经验的中国人都觉得难,更不要提埃德温一个外国人了。
江榆市现在的房子基本都掌控在中介手里,想找到房东直租难上加难。
章颂年轻声道:“这周休息了我陪你去看看吧,应该能找到合适的房子。”
埃德温另有打算:“团团,我们要不搬出去吧?”
想到一墙之隔住着另一个陌生人有可能听到他们屋里的动静埃德温就非常膈应,家里本应该是舒适放松的场所,他却要时时警惕,生怕弄出什么声音引起怀疑,在客厅也不敢跟章颂年凑太近,生怕被伍家敏看到什么。
但他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啊,喜欢的人每天跟他同吃同睡,怎么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想到这里,埃德温就觉得非常憋屈不自在。
恋人之间除了基本的语言交流,最重要的就是肢体接触了,这是感情的催化剂,这也是他一直坚持要赖在章颂年家一起住的原因。
章颂年表情犹豫,“搬走吗?”
埃德温点了点头,“新房子我们可以租大一点的,这样我就不用另外租工作室了,只要在新房子给我一间房当工作室就可以了。”
“你想想啊,新房子我们可以随时在厨房做饭,不管早晚,还能一起在客厅看电视,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用在意会不会影响到别人,自由自在的。”
他描述的新房畅想章颂年确实很心动,但他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埃德温说不定护照办好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可他又不能走,依然要继续在江榆市工作生活。
章颂年纠结道:“这个房子租期还没到,现在退租房东肯定不会退我押金的,而且我去年九月份刚在这个房绑了年费的宽带。”
说起来还是金钱方面的顾虑,埃德温豪爽道:“这些损失我来承担。”
章颂年头垂下来,“我不是在乎钱。”
“那是什么问题?”
埃德温不理解,转头问他:“团团,我们去住更好的房子不好吗?嗯?”
押金,宽带只是借口,章颂年只是怕自己豁出去以后面对的是埃德温离开后空荡荡的房屋,习惯是很可怕的,他不能培养自己依赖他人的习惯。
章颂年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转过头去,“你让我想想吧。”
两个人越坐越近,埃德温顺手抓起他左手握在手心,歪头认真地看着他,“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呢?”
埃德温的手很大,一下子就把他的手整个包在了手心里,章颂年如惊弓之鸟,下意识看向坐在对面的乘客,从刚才起这两个人就一直在盯着他们看,在看到埃德温牵他手之后更是露出了不解怀疑的表情,其中一个人还拿出手机对准了他们。
同性在外面过分的肢体接触本来就很容易引人关注,因为埃德温外国人的身份和出众的外貌,这层关注又提高了数个等级,从他们进来坐下就没断过。
章颂年赶紧把手抽了出来,缩在座位里面,声音低低的,“这是在外面。”
埃德温转头望过去,眯起眼板着脸,戾气尽显,一九五的身高和健硕的体型让他看起来能一拳轻松打趴下一个成年男性,哪怕长相精致秀气,威慑力依然得天独厚得异常强悍。
那两个人见状立马装作若无其事齐刷刷看向了窗外,章颂年看他们没拍照才放下心,接下来的十多分钟,两个人顾及到影响都没再说话。
列车很快行驶到江榆南站,章颂年跟埃德温下了车,步行前往出租车打车区,意识到两个人之间僵硬的气氛,他主动开口破了冰,“你让我想想吧,过两天给你答案。”
“起码也要把这个月过完吧,上周我才刚交过房租,就这么搬走,白交一个月房租挺可惜的。”
已经到房东口袋里的钱,是很难要回来的。
埃德温嗯了声。
章颂年继续说:“以后在外面,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你也知道你是外国人,长得还好,经常会有人偷拍。”
埃德温这回是真的不理解了,反问他:“被偷拍也是我的错?”
“你没错,但这个世界对错并不能代表受伤程度深浅,如果照片发酵出去,最后受伤的肯定是我们最大,所以为了避免这种事,我们在外面尽量不做这些行为不就好了。”
说起这个,章颂年不懂他为什么比自己还单纯,“你们那不是禁止同性在公众场合牵手亲吻吗?”
埃德温不屑一笑,“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刚满18岁就去考了持枪证。”
章颂年瞬间语塞,这人真是一如既往的勇往直前,无所畏惧,他叹道:“你这个人啊,太理想化了。”
相比较他对于真实性向的藏着掖着,埃德温就像一个斗士,他露出了自信又肯定的表情,“性向天生的,哪怕把我打死也改不了。”
章颂年偶尔,真的只是偶尔,会很羡慕他这种破釜沉舟不顾后果的勇气,然而手机工作群里频繁的@还是把他拉回了现实,一到家他就钻进了房间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埃德温肚子饿了,准备自己去厨房做点吃的,章颂年解决完工作出来,闻到厨房传来香味,看到他围着围裙正在煎牛肉,一旁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好的沙拉,两条鱼也煎好了,表面有点发黑。
章颂年有点意外,“你做晚饭?”
“嗯,快好了,你把桌子收拾下。”
埃德温还不太习惯这个出租屋里的煤气灶,平底锅也用不顺手,整个做饭过程很是糟糕,他提前给章颂年说明,“可能味道不太好。”
有的吃就行,章颂年不挑。
埃德温最后把牛肉煎好端了出来,又开了一瓶酒,倒之前问他,“喝点?”
气氛正好,章颂年不想扫兴,点了点头,对他说:“一点点,别倒太多。”
埃德温给他倒了小半杯,鼓励道:“尝尝。”
章颂年得到他肯定的眼神,端起抿了一口,刺鼻辛辣的口感让他皱起了眉,发出了大叔一般粗犷低哑的声音,他好奇地拿起了那瓶酒端详,“这什么啊,这么难喝。”
埃德温还在不断诱惑他搬出去,“以后搬出去了,我给你做别的酒喝。”
章颂年吃了一口煎鱼,除了煎太过糊掉了,味道尚可,煎过的蔬菜也还行。
饭后甜点是草莓蛋糕,章颂年也不清楚他什么时候买的。
埃德温吃了两口蛋糕就开始解决剩下的小半瓶酒,章颂年就一勺接一勺吃蛋糕,时不时抬起头看他喝酒,在饭桌上时埃德温喝酒的姿态很随意,杯子倒八分满,一口口喝,好像跟他喝水一样自然。
章颂年蛋糕吃了大半,埃德温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跟他说:“是我妈。”
说完直接按了接听,笑着跟妈妈打招呼。
章颂年听着母子两人有说有笑的沟通,紧张得脸通红,如坐针毡,下意识想躲起来,谁知他刚站起来,埃德温就望了过来,眼神示意他别走。
章颂年不敢动了,聊了几分钟后,埃德温忽然对他说:“叶莲娜想见见你。”
章颂年手足无措,小声说我还没准备好呢,埃德温下一秒直接把手机转过来对准了他,用俄语跟妹妹说:“他在这,问声好。”
章颂年表情僵硬地看着镜头里金发碧眼的小姑娘,冲她挥手笑了笑,“你好。”
叶莲娜收到过他好几次礼物,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真人,她表情异常兴奋,大声用中文跟他问好:“团团哥哥好。”
埃德温纠正,“什么团团哥哥,叫他颂年哥哥。”
跟埃德温不同,叶莲娜出生时,祖母段丽真已经搬到了圣彼得堡的乡下居住,她中文并不好,团团哥哥也是现学的,很生疏,加上第一次见章颂年很紧张,换了个词就不太会说了。
章颂年发现,被埃德温强硬要求换掉称呼的小姑娘,明显不如刚才那么活泼了,他笑道:“没事,叫团团哥哥也可以。”
埃德温听他说完,用俄语翻译给妹妹听。
章颂年听不懂俄语,也不知道他到底翻译了什么,但很显然,埃德温绝对没把他的真实意思传达过去,因为叶莲娜接下来还是磕磕巴巴喊了他一声颂年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