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萍不懂他们章家人的家庭会议为什么要带上外国人, 章颂年最后说的这句话就更令她费解了,她等不到晚上开会才能知晓答案,立刻追问道:“团团, 你说的什么意思啊?咱们家的会议跟埃德温有什么关系啊?”
章颂年想透露一部分给奶奶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结果他还没说话,章志儒强势打断, 怒气冲冲拽着他走了出去,“你跟我来。”
留下的劳云娟眼泪簌簌而下,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王秀萍这下终于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 面色严肃问她:“团团妈,你们有什么瞒着我吗?”
劳云娟泪眼朦胧,躲开她哭着跑回卧室关上了门,王秀萍一个七十三岁的老人就是跑再快也追不上她,只能站在门口敲门喊她,然而无论她说什么劳云娟都不愿意开门。
埃德温在章颂年房间办公, 听到客厅的动静猜到发生了什么,犹豫片刻后还是走了出来, 王秀萍浑浊的目光看向站在她几步远距离的异国青年,心里涌现多个可能性, 最后她想到了一个比较合理的。
章颂年要出国跟埃德温去俄罗斯工作, 章志儒夫妻俩不同意, 所以才要召开会议商讨。
这个猜测很合理, 但并不至于让儿子儿媳伤心成那样,出国工作而已, 又不是回不来了,王秀萍想不懂, 此刻也完全不想问埃德温,因为她有预感,这个金发碧眼的青年会说出一个让她非常震惊甚至颠覆她认知的事情。
章颂宜躲在自己卧室门口,眼睛闪了闪,小心观察两个大人反应,她在从江榆市回来后一直私下跟哥哥联系汇报爸妈的情况,自从得知哥哥喜欢男生以后,家里就乱了套,章志儒夫妻俩变得非常迷信,别人说什么有效他们都信,烧香拜佛信偏方,几乎达到了痴狂的程度。
她年纪尚轻,又因为自小跟爸妈在城市生活,一年中只有过年才会回老家住上半个月,并不习惯老家这一套传统的做派,读过的书多了,对性向这个问题看得也开。
稍微了解一下就知道,在古往今来的著作中,对于同性恋情的描述从未断绝过,她曾试图跟爸妈解释清楚这并不是病,章志儒反倒警惕她也会成为同性恋,让她少跟哥哥接触,会被影响到。
王秀萍把目光投向了孙女,“圆圆,你跟奶奶说,哥哥跟爸妈为什么吵架?”
章颂宜抓着衣服袖口,低下了头,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么大的事情,章颂年作为一个成年人都尚且如此谨慎,她就更加不敢跟奶奶说了。
王秀萍又看了看埃德温,转身回了自己卧室,坐在床上发愣,愈发心慌。
章颂宜待她走后才敢朝埃德温走过来,紧张地望着他,声音担忧:“哥哥,不会有事吧?我害怕。”
埃德温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安慰道:“没事,别担心。”
“你去给奶奶倒杯水吧,让她先别想太多。”
章颂宜嗯了声,听话去倒水,在卧室陪着王秀萍。
埃德温听着劳云娟卧室里传来的压抑哭声,叹了口气,心情沉重回了屋。
章志儒常年干重活,手上力道大得很,章颂年就看着体格高一点,实际办公室坐惯了,反而没什么力气,没一会儿就被拽了出去,“爸,你要带我去哪?”
章志儒松开他,下一秒一巴掌直接打了过来,气得咬牙切齿:“你怎么敢!你这个混账!”
“你奶奶要是气出个好歹,我真的会打死你。”
家庭会议的重要性,章家每一个人都清楚。
这一巴掌用劲极大,章颂年被打懵了,脸很快红了一片,火辣辣的疼,他眼神倔强,不屈地看着父亲。
“你还敢瞪我!”
章志儒挥手一巴掌又要打过来,这一下被章颂年拦在了半空中,他死死攥住章志儒的手臂,“今天你就是把我打死,也不能改变什么。”
章志儒眼神失望,转过身背对他:“就当我没你这个儿子。”
章颂年只是笑,笑意不达眼底,悲凉又凄苦。
居然还能笑出来?章志儒看他已经精神失常疯癫了,留下一句你疯了转身进了房间。
章颂年从小就是父母眼中每年拿奖状回家的懂事孩子,妹妹仰慕的模范哥哥,也是亲戚朋友口中的优等生,仅仅因为他喜欢男人,这些优点似乎都被彻底抹杀了。
他变成了一个混账,疯子,不孝子。
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一切,离谱荒诞到他都开始怀疑自己了,章颂年摸了摸脸,他拿出手机打开相机看了看自己的脸,赫然有道巴掌印,章颂年揉了几下想抹平,指印反而更明显了。
遮不住,章颂年索性放弃了,何况依埃德温的敏锐程度,也不可能瞒过去,他整理好心情,去了厨房找冰块冷敷。
埃德温找到他的时候,章颂年正盘腿坐在家门口给脸做冷敷化淤,他小心翼翼挪开章颂年脸上的毛巾,心疼不已:“脸怎么了?”
章颂年无所谓笑笑,“被我爸打了一巴掌。”
猜到回来肯定会有这一遭,他对此并不意外,还跟埃德温开起了玩笑,笑着说:“可惜你不在,不然就能帮我挨打了。”
说话间扯到伤口,疼得章颂年嘶了声,“你还别说,真挺疼。”
“别说话了。”
埃德温大手托着他的脸,拿着包裹着冰块的毛巾帮他冰敷,看到章颂年因为他遭遇这些,他又心疼又后悔,纠结道:“不然我们缓两年再说吧,现在可能不是好时机。”
“巴掌都挨了,不说太亏了。”
这点痛章颂年还能忍,继续说道:“我这次要是不说,我爸肯定会觉得抓到了我的把柄,以后就能拿奶奶当借口来威胁我回来相亲结婚了。”
“当然奶奶可能也不会理解,我们说了极大可能并不会改变现状,不过总归是亮出了我的态度,让家里人知道了我们的这段关系,以后可以明面上来往了,他们想再逼我相亲结婚也会有所顾虑。”
埃德温心化成了一汪水,面露疼惜,把他抱在了怀里,“我会陪着你的。”
章颂年一笑,又扯到了嘴上的伤口,埃德温忙继续给他冰敷,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章颂年摇摇头:“不用,用冰块敷上已经好多了。”
两个人在外面坐了会儿才回屋,家里的氛围分外冰冷,埃德温先回了房间继续工作,章颂宜看到他回来了立马站了起来,看到他脸上的巴掌印担心地皱起了眉,上手想去摸:“哥哥,爸打你了?”
“没事。”
章颂年不想让她看,不动声色躲开了,冲妹妹笑笑,转移话题问她:“奶奶呢?”
“在卧室,爸刚刚进去跟奶奶聊天了,把我赶了出来。”
章颂宜叹了口气:“妈也在卧室很久没出来了。”
“别担心,有我呢。”
章颂年摸了摸她的头,“你先回房间吧,我在客厅守着,等会儿吃饭了再叫你。”
家里闹成这样,章颂宜语气不确定:“今天还能吃饭吗?”
章颂年笑了,“怎么不能。”
章颂宜得到他的承诺,乖乖回了房间。
章颂年茫然坐在客厅发呆,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运营谭德江发消息给他:【章工,微信一服,有玩家反馈无法登录,麻烦你看下。】
【好。】
章颂年回房间把电脑拿出来在客厅办公,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章志儒终于从王秀萍卧室出来了,随手关上了门,章颂年抬头看了他一眼,章志儒没搭理他,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屋里紧接着传来他跟劳云娟说话的声音。
声音不大,章颂年也听不清,他站起来想去看看奶奶,走到门口推了两下门却发现推不开,他心沉下去,敲了敲门,温声道:“奶奶,我是团团,能开开门,我们聊聊吗?关于晚上的家庭会议,我有话想跟你说。”
王秀萍被他喊了几声才从刚才跟儿子的谈话中回过神来,她望着床头柜上章炳荣的照片,只觉愧疚万分,冷声道:“有什么话会上再说吧,现在我不想跟你说话。”
章颂年一阵鼻酸,握着门把手站在门口久久没离开。
到了饭点,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午饭了,他们家依然是寂静无比,埃德温想借买饭为由带他出去散散风,拉着他上了车。
昨晚两人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根本看不清路上的街景,这会儿白天再去看,又是一番景象。
章颂年心事重重望着窗外,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给他指了下:“那是我小学。”
“右边那栋楼是几年前新盖的,我在中间那栋三层的教学楼,一到三年级都在一楼上的,上了四年级后转到了三楼楼梯左手边的一间教室。”
埃德温把车停下来,降下车窗看过去,公路旁是一所老旧的乡村小学,占地面积不大,绿化颇好,他夸道:“很漂亮。”
眼下国庆放假,学校大门紧闭,章颂年叹道:“走吧。”
埃德温重新启动了车子。
章颂年看着眼前的小学,回忆渐渐涌上心头,“小时候一直觉得从家到学校这段路好长好远,每次一走就要走半个多小时,现在开车过来竟然不到五分钟就到了。”
“难怪那时候身体比较好,每天光上学走路就要花两个多小时,无形中锻炼了。”
埃德温纳闷:“不会很辛苦吗?”
“习惯了,每天跟同村的好朋友结伴回家也很好玩,晚上放学的时候在路上可以摘野花野果,捉蝴蝶,冬天要是下大雪了,路面结冰,还可以溜冰回家。”
章颂年想到过去一起结伴回家的朋友,现在都已各奔东西,就连过年都难碰上一面,他不禁格外感慨:“这条是大路,我们还有一条上学的小路,走的人少,夏天可以抓蝌蚪。”
章颂年滔滔不绝说着他充满快乐的童年时光,最后止于小学毕业,“小学毕业以后我就去县城上初中了,从此围绕我的只有数不尽的试卷和习题了。”
他低下头,神情落寞:“我爷爷也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去世的,很突然。”
“走之前,我想去看一下他。”
埃德温心下触动,“嗯,我们去看他。”
章颂年联想到如今的处境,就更加怀念那个慈祥和善的老头,那个总会在下雨下雪天提前等在学校门口接他上下学的人,那个总是把他抱在肩头去摘樱桃的人,还有总是无条件宠溺他的人。
想到爷爷,章颂年更加难受了,午饭没吃几口就不吃了,埃德温劝他多吃点,可他是真的吃不下。
两个人买完饭回去,劳云娟已经做好了午饭,想喊他过来吃又被章志儒骂了回去,“管他干什么,人家都吃完饭了。”
章颂年不理他,跟埃德温进了屋,章志儒端着午饭去敲王秀萍的门,“妈,吃饭了。”
王秀萍不开门,直接说:“不吃。”
任章志儒怎么喊,王秀萍就是不吃饭,章志儒气急了拿章颂年撒火,“看你干的好事。”
埃德温着实看不惯他的态度,呼吸声急促起来,死死瞪着章志儒。
看王秀萍这个态度,章颂年感觉晚上的家庭会议希望渺茫,他拍了拍埃德温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走到了王秀萍门前,劝道:“奶奶,出来吃饭吧,生气归生气,你不能不吃饭啊。”
王秀萍轻声道:“你们吃吧,我不饿。”
章颂年心里愈发不好受,“吃点吧,不吃饭真的不行。”
王秀萍赶他走:“你走吧,别在门口待着了。”
埃德温走过来扶住了他肩膀,章颂年现在已经无暇顾及两人在家人面前的距离,抓住了他的肩膀借力站着,在门口坚持劝了几句,王秀萍到最后直接不回答了。
一整个下午,章颂年都处在煎熬中,天色渐晚,太阳即将落山时,王秀萍总算从屋里走了出来,开口便是:“开会吧,你不是有事要说吗?”
章颂年终于看到她了,激动地站了起来:“奶奶,你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开。”
王秀萍面无表情,“我不饿,开会吧。”
她吩咐章颂宜:“圆圆,你去把你爸妈找来,还有那个外国人。”
章颂宜说了声好,赶紧去请人。
章颂年迫不及待想澄清:“奶奶,你听我跟你解释。”
王秀萍懒得听他解释,直接反问道:“所以明后天你女朋友不会来是吗?因为根本没有这个人。”
“没有。”
章颂年声音艰涩,“对不起,我骗了你。”
王秀萍声音有了几分哭腔:“你一直要让我见的就是那个外国人对吗?”
章颂年表情痛苦,闭着眼点了点头。
王秀萍浑身脱力瘫坐在沙发上,至此,为什么章志儒夫妻俩不欢迎埃德温,以及为什么跟章颂年吵架,事情真相,她已经全部明了。
原因竟是——她的孙子是个同性恋,喜欢男人,还谈了一个外国对象。
章颂年看到她眼里失望的眼神,心痛到无以复加,愧于看她。
埃德温先被章颂宜喊了过来,坐下后看着王秀萍喊了声奶奶,王秀萍摇了摇头,并未回答,刚才在厨房的章志儒和劳云娟也坐了下来。
人全部坐好以后,王秀萍开始了会议,“今天的会议是团团临时提出的,说有事想说,现在我们就听他说。”
桌下,埃德温抓着章颂年的手给予他力量,章颂年深呼出一口气,缓缓坐直身子,把跟埃德温相识相知相爱的经历说了出来,主要是按照时间来讲,省略了他们具体相处的经历,害怕刺激到老人,他并没再重复讲跟埃德温同居的事情,这些想必章志儒已经说过了。
章颂年牵着埃德温手站了起来,“我跟埃德温商量好了,我们以后会在芬兰领证,这些他家人也都同意并且支持,对于未来我们也有明确的规划,我们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有能力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希望能得到奶奶,爸妈,还有圆圆的祝福。”
他深深鞠了一躬,埃德温也配合鞠躬,声音真诚道:“团团说的都是真的,现在很多国家都支持同性恋群体领证,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家人也会来中国拜访大家,两家人可以互相沟通交流有疑虑的地方。”
“家人的支持对我们非常重要,我非常希望能得到大家的认同,这次过来只是简单拜访,未来几年我都会留在中国,我们有很多机会多相处,我会让大家看到我爱护团团的心意。”
劳云娟眼睛闪烁,抬眼看着埃德温,听到他说他的家人会来他们家拜访时内心是有些触动的。
比起那些花言巧语,她更看重实际的行动,譬如领证和见家长。现在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改变,她希望看到儿子有个稳定的生活。
王秀萍目光扫过他们俩,什么都没说,转身径直离了桌。
章颂年在身后大声喊:“奶奶!”
王秀萍迅速反锁住门不让任何人进来。
章志儒面色铁青,但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愤然回了房间,劳云娟赶紧跟在后面进去了。
会议不欢而散。
章颂年赌输了,不过坦白说出来以后,他内心畅快了许多,觉得一直积压在心上的大石被挪开了,他并不意外王秀萍会反对,就是眼下担心她绝食不吃饭。
章颂宜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小声说:“哥哥好帅!”
章颂年跟埃德温相视而笑。
老人家饿不得,章颂年走过去敲了敲门,“奶奶,我给你下碗面吧,吃完饭再睡。”
王秀萍不说话。
章颂年叹了口气,转身去厨房下面条,埃德温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帮忙,王秀萍喜欢吃海鲜面,章颂年就准备给她下海鲜面,他拉开冰箱找食材,看到冰箱里面满满当当的新鲜蔬菜和水果,再一看打上的标签都是昨天刚买的,彻底忍不住落泪的冲动了,眼泪决堤而出。
埃德温搂紧了他,“哭吧哭吧,没事。”
章颂年憋了一天的眼泪,没一会儿就把埃德温的衣服全浸湿了,他哭够了,笑着推开他,“去换衣服吧,我要下面条了。”
埃德温噘嘴,“用完就扔啊,你这速度比我扔避.孕.套还快。”
埃德温就是有这种让他破涕为笑的本事,章颂年笑容无奈,“少不正经。”
他脸上巴掌印还没消,哭了太久眼睛和鼻尖也红彤彤的,埃德温对着眼睛轻吹了口气,在他额头落下一吻:“眼睛都哭红了。”
章颂年催促:“快去换衣服吧。”
埃德温胸前的衣服全湿了,肌肉线条清晰可见,章颂年害怕被家里人看到,掩护他回了卧室,关上门去厨房开始下面条。
埃德温换了件短袖又来了厨房黏着他,章颂年快速下完了一碗海鲜面,又煎了一个鸡蛋铺在上面,另外找了个碗盖住,端到王秀萍门前,轻声道:“奶奶,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想看到我,面条我放门口了,你等会儿出来吃好吗?”
王秀萍依然不接话。
章颂年跟埃德温回了房间,因为一直等不到王秀萍说话,他有点担心奶奶的状态,正在纠结要不要趴窗口偷看时,忽然想到了自己在奶奶房屋安装的监控。
他赶紧打开手机点开了监控,监控里王秀萍一直坐在床边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埃德温这晚难得没黏着他亲热,章颂年洗完澡回来去看了眼奶奶有没有吃他做的面条,两个小时过去,面条早坨了,一点没动。
他无奈端了回来重新做了一碗,半夜醒过来又看了一眼监控,听到王秀萍躺下睡觉后打起的鼾声,稍微放心了点。
早上醒过来以后,章颂年第一时间就去看面条吃了没,还是没吃,他通过监控看到王秀萍醒了,在门口喊她,“奶奶,早餐你想吃什么?我来做。”
王秀萍回他:“我不饿。”
章颂年皱起眉,“你不吃饭不行的,再这样我要打开门冲进去了。”
王秀萍威胁他:“你敢进来试试。”
章颂年悻悻然离开了,回去跟埃德温想办法怎么让奶奶吃饭,章志儒跟劳云娟也在劝,劳云娟喊道:“妈,你出来吃点饭吧,不能一直饿着肚子啊。”
这都快一天没吃饭了,就是年轻人也饿得不行了,章志儒觉得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跟妻子建议说:“要不让志霞过来劝劝妈,她的话咱妈肯听。”
章志霞是章志儒妹妹,也是王秀萍女儿。
劳云娟觉得可行,回屋拿手机去打电话:“行,我给志霞打电话。”
家丑不可外扬,章志儒走到章颂年跟埃德温面前,明着赶人,“托你俩的福,你奶现在不肯吃饭了。”
“等会儿你姑要过来,你们自己看着办。”
章颂年微愣:“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们先出去别在这个家待的意思。”
章志儒指着门口:“懂吗?”
埃德温本来在一旁工作,实在听不下去章志儒的冷言冷语,拉开椅子站了起来,两步就走到了章志儒面前,他对章志儒昨天打章颂年巴掌这件事非常介意,一直记着仇,语气不善问道:“你不能礼貌点说话吗?”
两个人站一起,身形差距非常明显,埃德温一身腱子肉,196的身高,光站在那不动暴戾的样子就给人极大的威圧,这不就是明晃晃的挑事吗?
章志儒对他同样不满极了,登时怒了,怒目圆瞪,语调高昂挑衅道:“怎么着?你还想打我?”
章志儒抵不过埃德温一拳,真打起来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章颂年赶紧站出来调停,拉着埃德温先走,“埃德温,没事没事,我们走。”
埃德温体内暴躁因子乱窜,看到章志儒嚣张的样子真的很想给他来一拳,但到底是不想让章颂年为难,还是忍了下来,听话跟他走。
章志儒看到他那么听章颂年的话,心里更气了,在他心目中,男人不该是这样柔顺劝和的角色,他儿子更不能是,愤怒上头,他转身对着埃德温后背一拳挥了过去。
埃德温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拳,唇边溢出一声闷哼,章颂年震惊不已,厉声呵道:“爸,你干嘛?”
他赶紧检查埃德温的后背,担心问道:“没事吧?”
埃德温并不回答他,他把章颂年推到一边,咬牙绷着脸,眼里燃烧着浓浓烈火,握紧拳头朝章志儒走去,章志儒咽了下口水,但丝毫不怂,起手做出战斗姿势。
真正的打架是不会给人留有反应的余地,下一秒两个人很快扭打到一起,埃德温挥拳速度非常快,带着飒飒风声,他顾及是章颂年父亲不敢下重手,章志儒可不会,下了狠劲跟他打,勉强打平手。
章颂年在一旁不停地劝,但两人完全听不进去,章颂宜哪见过这场面,吓得痛哭出声,动静引来正在打电话的劳云娟,她忙挂了电话,跟章颂年一起拉架,大声喊道:“别打了别打了。”
王秀萍听到外面打斗声和哭声乱成一团,急忙从床上下来,结果出来就看到章志儒跟埃德温在打架,旁边的人拉也拉不住,她拍腿哭着大喊:“造孽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打架的两人根本听不进去,章颂年没办法,拿起桌上的花瓶朝地上猛砸了下去,清脆的玻璃爆碎声终于唤回埃德温跟章志儒的神智,两人齐齐松了手,脸上身上都挂了彩,尤其是章志儒,捂着胳膊不停喊疼。
埃德温迟来的后悔,伸出手拉章颂年:“honey。”
章颂年气他冲动打架,又心疼他受了伤,语气无奈:“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王秀萍看了眼他们俩的状态,觉得不去医院不行了,吩咐章颂年:“团团,都拉医院看去,别在我跟前惹人烦。”
章颂年诶了声,赶紧回屋去拿东西,收拾好以后叮嘱她:“奶奶,那你记得吃饭,我们很快回来。”
王秀萍点点头,目送他们上了车,深深叹了口气。
章颂年开车送他们到了县医院的急诊,医生简单看过后,害怕有内伤,给他们开了单子拍片,检查下来,章志儒受伤程度要更重一点,右手臂需要打石膏治疗,埃德温是轻伤,简单消毒涂了化淤的药就结束了。
治疗结束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章颂年开车带他们回家,等在家的王秀萍跟章颂宜急忙出来问情况,得知都没事后松了一口气,王秀萍毫不客气骂章志儒:“你也不算算你有几斤几两,一把年纪了还跟人家打架。”
正常人的眼睛都能看出来,要是埃德温真下重手打,章志儒最少需要躺一周病床,那这么容易打个石膏就算了。
章志儒也不知是被打服了还是理亏心虚,没接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劳云娟从女儿嘴里知道是丈夫先动的手,气得踢了他一脚,“越长越糊涂了,你脑子有病吧。”
章颂年扶着埃德温在椅子上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转头看向王秀萍,关心问道:“奶奶,你吃饭了吗?”
“吃了,我自己下了碗面条。”
王秀萍对孙子还记挂自己很感动,一家人重新聚在一起,她作为在场辈分最高的人自然要主持公道,轻声道:“刚才你们走后,圆圆跟我说了,打架是志儒先动的手,这是你的不对,太不像话了,关于这事你要跟埃德温道歉。”
打架的时候谁先动手是个很重要的点,但眼下章志儒比他伤更重,埃德温的责任同样不小,他忙道:“不用不用。”
“我没控制住脾气,其实打得更狠,这点我应该跟叔叔道歉。”
瞧瞧,还挺会做人。
章志儒不屑啧了声,章家四个人纷纷朝他望过来,眼含责备,他别开头,嘴硬道:“算你好运。”
事态平息后,王秀萍在这几个小时里也想通了很多事情,忍不住说些掏心窝的话:“团团他,从出生开始我跟你爸就帮你们养着了,没两年你们跟同乡出去打工,把他留在家里给我们照顾,两岁多的小孩子,在我们下地干活的时候就乖乖坐在树荫下等我们,稍大些,我吩咐他干活他都愿意干,还会帮我扫地洗碗做家务,你爸还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饭点团团拎着饭盒来田里给他送饭,那时候你爸就常跟我念叨团团这辈子肯定是来报恩的,他没见过这么省心懂事的孩子。”
她看着章颂年,眼眶含泪,欣慰道:“我们家团团,这么好的孩子,就应该得偿所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