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刻在温浅的房间见到他和印之遥合照的时候,温浅正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新的洗漱用品,他拿着牙刷毛巾走进房间,就看见程斯刻小狗一样蹲在合照前面,双眸凝视着身前的照片。
他顺着程斯刻的视线也看向了那张合照,合照上印之遥揽着他,笑得一脸灿烂。印之遥是很温柔稳重的人,有时候温浅还会嘲笑他跟个小老头似的,但只有在和温浅在一起的时候印之遥才会多出几分年轻人的生气。
温浅垂眸,压下一丝内心的落寞,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接着提声叫道:“小狗,过来。”
温浅想,如果程斯刻的头上有两只耳朵,那此刻一定双耳一掀。他一听见温浅的声音,立刻眼眸发亮地望过来,跟那只伯恩山别无二致。
“去洗漱吧,我去帮你铺床,你睡我对门那间。”温浅摸了摸程斯刻的头吩咐道,接着转身要走,却被人从身后拉住了衣摆。
他回头,程斯刻一脸焦急地望着他,嘴里“啊”了一声,双手用力死死拽住温浅的衣摆不让走。
“怎么了?”温浅看见程斯刻下意识往右朝床铺瞥去的视线,大概明白过来,但他明白过来也不说,故意吊着程斯刻,“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想表达什么?”
程斯刻更着急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脑袋不停往床铺那边转,手上用力将温浅往床边拉。
温浅憋着笑,装作冷淡地开口:“你想表达什么要说出来,否则我走了。”
程斯刻小脸都憋红了,握住温浅衣摆的手指关节泛了白,他艰难又生涩地开口,稚嫩却倔强的童音极大满足了温浅的恶趣味:“一起,睡。”
“你想跟我一起睡?”温浅凑近了程斯刻笑问。
程斯刻用力点点头,眼巴巴望着温浅,眼底噙着一层淡淡的水光。这目光谁受得了,温浅摸了摸程斯刻的脑袋,放弃了再铺一间房的打算。
他转身去柜子里拿出一套崭新的床单被套,扔在了床铺上,笑眯眯地瞧着程斯刻那小样开口:“突然想起来,其实我根本不会铺床。”
程斯刻微微睁大了眼睛,第一次觉得温浅就这么当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其实挺好的,至少这样子他不会哪天烦了就把自己赶隔壁去睡觉,这人根本不会铺床!
程斯刻心满意足地抱着床单,背过温浅微扯起一个得逞的弧度,接着心甘情愿地充当温浅的零价劳动力。
温浅乐得不用干活,倚身靠在桌边玩手机,俞鱼给他发消息了,这人成天正事儿不干就知道烦他。
“浅浅,还不回来吗?也该回来了吧?真不打算复习了吗?你是不是太没把期末考放眼里了?还是你觉得有了田教授当靠山前程无忧了是吧!你就算不想过了也救救孩子啊,我还不想挂科!”隔着屏幕温浅都觉得很吵。
他看了眼还在勤勤恳恳铺床的程斯刻,微勾唇角打字道:“别烦,养孩子呢。”
俞鱼消息回的很快:“养孩子?什么孩子?你有什么亲戚家的孩子住你家吗? 疯了吧他们,多想不开啊往你家送孩子,不怕一尸两命啊。”
温浅快烦死俞鱼了,一天天就他有嘴巴巴巴的,他抬手啪啪打下几个能让俞鱼惊掉下巴的字,随即扔了手机。
“我领养的,过两天带给你见见。”
温浅倚在桌边,脚尖点地转了转自己的脚踝,嘴里有些苦闷道:“这两天走多了吗,腿还挺疼。”
程斯刻闻言,铺床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温浅的腿,凝思片刻,又回头继续铺他的床,看似漠不关心。
温浅刚想感叹捡回来的小狗果然冷心冷情,就只见程斯刻压好最后一个床角,接着转身出了房门。
不一会儿,程斯刻端着一个水盆子回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把盆在床边放好。
接着回头拉过温浅坐在床上,温浅愣着呢,被程斯刻摆弄了也不知道反抗,等到程斯刻握住温浅的脚要帮他脱袜子的时候这人才堪堪反应过来。
“你这是……”温浅有些不敢置信,“要我泡脚?”
程斯刻扬起脑袋,看着温浅眼睛亮亮地点点头。接着在温浅一脸宕机的状态下帮人脱了袜子。
温浅的脚很细也很白,指甲被修剪的干干净净,指甲盖泛着点粉嫩,程斯刻突然觉得这脚有点烫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一松,温浅的脚就这么掉进了盆里,掀起来的水花溅湿了程斯刻的两条裤脚。
温浅也被乍一入水的温暖激得回过神来,这一瞬的感觉无比舒适,四肢百骸的酸痛仿佛都从脚底被源源不断的温流散化。
他喟叹了一口气,就见程斯刻的两条小腿裤都湿了,偏偏这孩子还一点感觉都没有,只呆呆地看着水盆里的一双脚。
他在程斯刻面前打了个响指:“回神啦,干嘛呢?”
程斯刻骤然回神,脸上晕起了一丝不易发觉的红晕,不过温浅观察小孩习惯了,程斯刻有一点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怎么脸红了?”温浅笑眯眯地问。
程斯刻当然不会答,不答便罢了,偏偏嘴唇抿得更紧了。
温浅看得想笑,他想逗小孩了:“诶,你以前有没有在电视里看过以前一个公益广告?”
程斯刻家里连电视都没有,哪里能看过,闻言摇了摇头。
“就一个小孩看见他妈妈给他姥姥洗脚,于是也学着给妈妈端来脚盆子洗脚。他还有一句经典台词呢,‘妈妈,洗脚’。”
温浅学着那广告里小孩的语调喊了一声,接着朝程斯刻笑着点点下巴:“你也喊一句我听听呗。”
程斯刻听完臊死了,一张小脸憋得黑红黑红,几番纠结最后绷着额角气鼓鼓地跑走了,留着温浅在房间里大笑。
为这一句“妈妈,洗脚”,程斯刻臊了一晚上没跟温浅说话,虽然本来就不说话,程斯刻的拒绝沟通具体表现为不眼神交流,不身体接触,一个人扒在床靠里的墙上睡了一个晚上。
温浅想笑不敢笑,一个晚上憋得着实辛苦,到了第二天跟钟宥齐打电话的时候,一看见程鳯斯刻的背影还一个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钟宥齐纳闷,“我请你吃饭这很好笑吗?”
“没没没,不是笑你。”温浅轻咳了一声,避不再看程斯刻的背影,“那什么,我今天带个人一起。”
“行啊,谁,又是俞鱼吗?”钟宥齐之前见过俞鱼,温浅的大学同学,一个话痨,吵得他耳朵疼。
“不是,是一个小孩。”温浅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看着窗外的好天气道。
“小孩?”
“反正带过去你就知道了。”
钟宥齐把午餐约在了他们以前经常去的一家私家菜馆,店面不大,在一条清幽的街道上,门前一排年代久远的梧桐树。
很多人喜欢秋日的梧桐,金黄的落叶铺满了一整条街道,萧瑟恬静。但温浅喜欢这条街道不止秋季,他喜欢梧桐一年四季的样子。
春天的梧桐枝繁叶茂,其上坠着一簇簇淡紫色喇叭状的小花,这个季节一些花簇已开始结果。温浅把车子停在了隔壁街道旁,下车的时候,从车上拿下了一把伞。程斯刻好奇地看了一眼温浅手中的伞,心想今天也不下雨啊。
直到温浅揽着他走进了梧桐巷,漫天飘絮纷纷扬扬而下,被温浅的一把大黑伞全部阻挡在外,程斯刻才明白温浅果然是有先见之明。
走进“妄高山”的时候,正逢菜馆的老板从后厨走出来,看见了温浅打了声招呼:“小浅来啦,宥齐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妄高山”的老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帅大叔,嘴里叼根半截的烟头,留着一缕小辫,穿着身皮夹克,看着还挺潮,不过名字不太潮,叫王高山。
他一直想给菜馆起个有逼格的名,查了两三天的字典,才把王字改成了现在的妄字,这么一改听上去还挺唬人,高山可望不可妄,跟他这人似的,力争当一朵洁身自好的高岭之花,守着这小店过日子。
高山老板一直没结婚,就一个人开着这家小店。从三十岁开店起,到现在也有五年了,他可以说看着温浅、印之遥还有钟宥齐一起长大,岁岁年年,年年岁岁,聚着聚着三个孩子就变成了两个,高山老板的眼尾也长出了几丝皱纹。
“山哥,最近生意好吗?”温浅收了伞,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打招呼。
“还行,就那样,不倒闭就行。”王高山看得开,长腿一掀坐到吧台后的高脚椅上,他有些夸张地向前倾了倾身子,眯了眼奇道,“哟,这谁家孩子?怎么跟着你进来了。”
程斯刻掀了眼皮瞥了满身烟味的王高山一眼,皱了皱眉往温浅身后退了一步,他不喜欢烟味,会让他想到靳柔。
“我领养的孩子。”温浅知道程斯刻的毛病,笑着解释了一句之后便领着程斯刻进去了。
程斯刻被温浅拉着,走到半路他回头看了一眼王高山,只见那老烟枪依旧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雾,眼里一点惊讶的情绪都没有,似乎对温浅扔下的重磅消息一点不为所动。
程斯刻回头,被温浅带着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掀开一片竹帘之后是一扇做旧的木门,铜环像极了他家破柜子上的那个破锁。
温浅抬手推开门,里头是一间装修古朴的小舍,一张四方桌后坐着一个男人正在沏茶。
在程斯刻的眼里,眼前的这男人让他完全无法跟温浅电话里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在他浅薄的印象里,他一直觉得温浅电话里的那个人是文雅柔和的,还有点老妈子的操心在身上。
但眼前这人眉眼锋利,轮廓分明,微微向下的嘴角不怒自威,头发被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单穿一件贴身的白衬衣,领带微松,但气场不散。
听见动静,那人头也不抬继续着手里的活,只带着一丝欣喜的情绪扬声道:“来啦。”
“嗯。”温浅往里走,顺带牵起程斯刻的手。
等到温浅领着程斯刻走到桌边,钟宥齐才沏好三杯茶,只见他抬眸,目光先上下扫视了一番温浅,仿佛确认这人全头全尾地回来之后,才将目光转移到程斯刻的身上。
他目光审视地看着程斯刻,嘴里却问温浅:“所以现在,能跟我说说这小孩是谁了么?”
【作者有话说】
你们小时候看过这个公益广告吗,真的超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