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家孩子的问题,谢宁的全部治疗费用我都会承担,叔叔阿姨真的不好意思。”
医院病房走廊上,温浅频频弯腰道歉,程斯刻被他牢牢挡在身后,他的身前是一对怒气未消的中年夫妇。
“她生理期本来流血就多,还被这么一撞,她一个女孩子哪里受得了啊!”谢宁的母亲满面怒容,指着温浅的鼻子尖叫。
“虽然是小孩子我们不好计较,但宁宁也不能白白这么受欺负,后续的治疗费用你们看着办吧,要是宁宁查出来真有什么好歹,我绝不会放过你们。”谢宁的父亲眉头紧皱,沉声威胁道。
温浅正要再次道歉,这时病房门被打开,还挂着水的谢宁一脸苍白的站在门后,看着面前的一群人沉默了片刻,接着开口道:“爸妈,不要为难他们,小朋友也不是故意的。”
谢父还要开口,却被谢宁打断:“我想单独跟温浅说说话可以吗?”
谢家父母看女儿那副样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眼不见心不烦地走了。
温浅回头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程斯刻,也没多话,只摸了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抚,接着跟着谢宁进了房间。
程斯刻快疯了,他不想温浅去,一点都不想。
可他做错事情了,他惹大麻烦了,他让温浅不停地向人弯腰道歉,不停地卑躬屈膝。
他也失去了拦住温浅的资格。
他到底在冲动之下都做了什么呢?
“学姐,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抱……”温浅跟在谢宁之后进了病房,沉声道歉,却还未说完便被谢宁打断。
“今天的事情不怪你,也不怪程斯刻。”谢宁回身,虚弱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划过一丝黯然。
“今天崴那一下我是故意的。”谢宁苦笑一声,抬头直视温浅,她想从温浅身上看出一丝错愕,却发现温浅始终神色淡淡。
“我知道。”温浅开口回答。
“你知道?”换做谢宁错愕,她有些懵,“你知道你还……”
她怔楞片刻,回过味来,无奈地摇头笑道:“你知道吗,你就是这样我才会喜欢你,永远绅士,永远温柔,看破不戳破,给人留足退路。哪怕会因此背负不是你的过错,宁愿自己咬牙吞了也要先顾虑他人的感受。”
“别这么说,我没那么好,况且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家孩子的错,不论你是否是故意摔倒,他都不该这么撞你,你受伤是事实,我道的歉不冤。不论怎么说,我深感歉意。”温浅避开了谢宁过于灼热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只有歉意吗,其他的呢?”谢宁看出了温浅的微动作,却仍旧不死心,上前逼近了温浅。
“学姐,你应该也能感觉到,我对你确实没……”温浅无奈,心想还是得说清楚,绝了谢宁的心思,哪怕伤人也不能再拖了。
他话道一半,却听见身后的病房门“嘭”地一声被推开,他回头,看见了程斯刻紧绷着一张小脸走进来。
他刚想开口叫住程斯刻,就见小孩径直走到谢宁的面前,弯下了他的脊背。
温浅一见小狗弯腰就条件反射觉得孩子又要撞人了,急忙抬手想要拉住程斯刻,却在下一秒,听见了程斯刻生涩的声音。
“对……不起。”程斯刻不熟练的普通话还带着一股子奇怪的口音,但温浅听清了,也被震在了原地。
小狗刚才,是开口说话了吗?
他没来得及多做思考,就觉着自己的手被一双小手握住,接着整个人被牵着晕晕乎乎朝病房外走去。
程斯刻不知道自己是凭借着哪一股子牛劲儿把温浅就这么拉出来了,反正他就是不想温浅继续待在里面,他蹲在门口觉着闹心。
温浅一路被他拉到住院部的门口,才堪堪回过神来,拉住埋头朝前猛冲的程斯刻:“等等等等,停一停!”
程斯刻停住了脚步,老老实实转身垂头不敢看温浅。
“你刚才是不是说话了?”温浅已经忘了要训斥小狗的事情,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程斯刻开口说话吸引了。
“对不起。”程斯刻纠正了一下自己的口音,尽量顺畅地重复了一遍。
他满心满眼的愧疚,因此被温浅抱进怀里的时候近乎是错愕的。
他以为温浅会斥责他,却不想温浅只摸着他的脑袋软声道:”你能开口道歉,这很好。小狗,下次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程斯刻把头埋得更深了一点,在温浅怀里无声地点点头。
谢宁的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不知道她和谢父谢母说了什么,后续夫妇俩也并没有再找温浅和小狗的麻烦。
翻译工作告一段落,温浅不用再去学校加班,谢宁也没有再找过温浅。
日子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温浅和程斯刻相依相伴的状态。
不知道温浅满不满意这种状态,反正程斯刻是很满意的,除了得有一段时间见不着张武行了有些遗憾之外,他对现在的生活简直不要太享受。
一切仿佛回到了他和温浅在山里生活的时候,他们的生命中只有彼此,再没有旁人。
程斯刻每天闲着无所事事光看着温浅就能过一天,温浅却不行,他琢磨着程斯刻说话的事情。
眼看孩子九月份就要开学了,不能再当一个哑巴,不论如何,都得让他重新开口说话。
他就程斯刻的事情咨询了田教授,田教授建议把孩子送到他那边进行治疗。
但这件事情却遭到了程斯刻的强烈反抗,他试图以绝食来威胁温浅,无法,温浅只能选择自己治疗小狗。
他询问了田教授改善程斯刻状况的一些方法,拿着小狗当小白鼠开始实验起来。
程斯刻的情况其实很多是符合孤独症儿童的症状的,比如大多数的孤独症患者都有兴趣狭窄的特征,喜欢重复做同一件事情。温浅后来才意识到程斯刻之前喜欢盯着他冥想其实就是表征之一。
再比如程斯刻非常依赖锁链,虽然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但这也是刻板行为的一种。
田教授给温浅的建议是多增加和孩子之间的相处时间,不停呼唤孩子的名字,陪伴孩子进行运动、游戏、社交等。
本来以为这事儿也不难,结果第一项叫孩子名字这事儿就难倒了温浅。
叫“程斯刻”吧不够亲昵,于是温浅熬着别扭叫了两天“斯刻”,然而别说能回应他了,程斯刻听见这名字就一脸便秘地走掉。
两天过后温浅自己也受不了这么叫了,自暴自弃地叫回了“小狗”,结果就见程斯刻亮着一双小狗眼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温浅:……
接着就是陪小狗运动,程斯刻不愧是大山里出来的孩子,脚程跟温浅这种弱鸡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温浅陪着程斯刻跑了一天,当天晚上回到家差点累瘫,第二天说什么也不跑了。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温浅改投陪玩游戏的事业当中。
他把自己珍藏的Switch和PS5都搬了出来,打算好好教教程斯刻做人,没成想一天过后,程斯刻轻轻松松赢了他所有项目,脸上露出了“就这”的得意笑容。
温浅不信这个邪,他就不信他还治不了程斯刻了,到了治疗的第五天,温浅搬出了终极大招——俞鱼。
这下终于戳到了程斯刻的死穴,从俞鱼登门那一刻起,程斯刻下垂的嘴角就再没能扬起来过。
“你猜温浅是更喜欢你还是更喜欢我?”俞鱼贱兮兮地凑到程斯刻身边坏笑道。
程斯刻气死了,背过身子不想搭理俞鱼。
“我觉得温浅跟我天下第一最最好,你觉得呢?”俞鱼换了个方向,继续烦程斯刻。
程斯刻躲都没地儿躲,承受着俞鱼的噪音骚扰,内心悲愤,无处诉说。
“我应该是全天下最喜欢温浅的人,温浅你说呢?”俞鱼转头问坐在不远处正掰着橘子往嘴巴里送,乐得悠哉吃瓜的温浅。
温浅突然被cue,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只见小狗怒发冲冠地站了起来,横眉斜对俞鱼,冷着嗓子开口结结巴巴但义正言辞道:“温浅……最……喜欢我,跟我天下……第一好,我也最……喜欢……温浅,你……滚粗去!”
温浅目瞪口呆,嘴里的一瓣橘子掉在了桌面上。
他偷偷朝俞鱼竖了个大拇指,表达了自己五体投地的敬佩之心,早知道俞鱼有这种功效,他何苦为难自己被程斯刻折磨了那么多天,温浅激动地眼泪都要出来了。
不过内心再激动,也不能在程斯刻面前表现出来,小孩今天受的刺激已经够大了。
当天晚上,温浅第一百零一次跟程斯刻保证:“我最喜欢你,我跟你天下第一最最好。”
程斯刻绷了一天的小脸才总算有了松动的迹像。
程斯刻把脑袋埋到温浅的脖颈,温浅习惯了小狗的撒娇,侧过脸在小狗的脖颈上印下一个吻。
他在小狗的耳边轻声低语:“你是我最爱的小狗,唯一的,珍贵的,不可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