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樾是第二天下午睁眼的,他的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他微微转头,是玻璃窗外看见他睁眼正上下乱窜大呼小叫的王高山。
“啧,”林樾皱眉,在心里头吐槽,“真没素质,在医院大呼小叫的。”
但等对上王高山的视线,瞅见那人一瞬间变红的眼眶时,林樾还是忍不住酸了鼻头,一滴温热顺着眼角滑下,没入了枕头。
又过了两天,林樾被转入普通病房,温浅大手一挥,给人要了一个高级VIP单间,一项作风优良勤俭节约的人民警察差点不安地从床上弹起来。
“不是,这会不会太奢华了,我好歹是警察,住这不太合适吧。”
林樾窝在病床上,惨白着一张脸眼巴巴望着温浅。
温浅不为所动,仔细观察着病房里头天真浪漫的儿童涂鸦,心里头啧啧感慨,儿童医院就是儿童医院,这病房环境看着嘎嘎温馨。
“放心吧,你们那个顾支队之前来过了,也跟你们队里汇报了,为了病情稳定就不大费周章转院了,这儿住着挺稳当。”温浅走回病床前。
“那你这个VIP间……”林樾有些艰难地开口。
“那不然咋的,让你住三人间,左右床都是哭唧唧的小朋友,你ok吗?”温浅双手一插,眼神睥睨地瞥着林樾。
林樾:……
林樾:那确实有点害怕。
总之,林樾还是妥协在温浅的钞能力下,安心在仁心住下了。
王高山提着饭盒进来的时候,温浅前脚刚走,房间里就林樾一个人在。
王高山现在不比从前,如今他想通了一下事情,感觉自己的信念一下子坚定了,腰杆一下子挺直了。
他大步走到林樾床边一屁股坐下,开始从袋子里掏保温杯。
“我不想喝粥,我没胃口。”林樾皱眉哼唧道。
王高山瞅了林樾一眼,从鼻子里哼笑一声,毅然决然地打开了保温杯的盖子。
"嘿,你现在不听我的了是吧?"
林樾被气乐了,反了他了!
王高山脖子一梗心一狠扭过头不看林樾,干脆利落地把人的床摇了起来。
林樾身体升起的同时,头顶也缓缓升起三个问号?
怎么的,要造反了?
“不是我说,你现在主意大了哈。”
林樾瞅着王高山那副坚毅的表情就来气,一气心口更痛了。
王高山瞥了他一眼,收回眼神还是将一勺粥递到了林樾的嘴边。
林樾:……
他快没脾气了。
“不是我说你是哑巴了吗?”
林樾拍了拍床铺,王高山下意识地一抖,又迅速稳住继续拉拉他那张大脸。
林樾被气得头晕,他伸手扶了扶额头,在王高山宁死不屈的眼神中一口吞了那勺粥。
见林樾一口粥下肚,王高山才松了一口气,别别扭扭开口:“反正以后你说话,我都得酌情着听。”
林樾不明所以地瞅了一眼王高山,心说这又犯什么毛病了。
“什么叫酌情着听,你说我听听。”林樾等着看今儿个哪哪都不对劲的王高山能放什么屁出来。
“就,以后不管你说什么不乐意跟我在一起啊,对着我这张脸腻了啊,不想负什么感情债啊之类的,我都当屁听了。”
林樾:……
“你啥意思啊?”
林樾瞅着王高山说两句话眼神飘到外太空的那副底气不足的样儿,心说就你?
“意思就是,”王高山强迫自己扭头回来,认真严肃地望着林樾,大声道,“咱俩这就算是盖了戳了,以后就是正经的对象关系,不再玩什么来去自由那一套,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你得对我负责一辈子。”
林樾闻言皱了皱眉:“不是王高山,你没事儿吧!”
王高山接道:“有事儿,我事儿大了!”
“你知道我听见你中枪时候的心情吧,算了你哪能知道。”王高山一把心酸地摆摆手。
“我文化不高,无法跟你形容我当时的心境,但当时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你要是没了,我连送你的资格都没有。”
“林樾,”王高山的眼眶泛出一圈赤红,他觉得丢脸,拿空着的那只手抹了把自己的脸,继续看向林樾,“我不想到那个时候,陪在你身边的不是我。”
林樾要强要了一辈子,哪怕是从前被王高山可劲儿嫌弃的时候,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这会,他望着王高山这幅样子,却不争气地酸了鼻头,他掩饰一般转开脸,王高山却犹不放过他。
“所以从你出手术室那一刻我就想好了,只要这次你能挺过来,我们就在一起,必须在一起,只能在一起,没有其他任何的可能,也不管你答不答应,反正在我心里,我就这么认定了。”
“你也了解我,我这个人轴,认定了什么事儿就没有后悔的余地,我既然认定这辈子就栽在你手里了,那我就这辈子都得粘着你,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哪怕你烦我,嫌我,赶我,我都会死皮赖脸地贴着你。”
“以后你要是没事儿,那咱俩就好好地把一辈子过完;你要是不幸出了什么事儿,那我就到时候跟着你陪你路上解个闷,反正不论如何,你也别想再甩了我。”
王高山说不来多好听的山盟海誓,他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些话在他的肚子里愁肠百转地绕了千万遍,如今终于把他们全都说了出来,王高山松了一口气。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王高山小心瞅着林樾的表情,却还是猜不透林樾下一句要说什么
良久,林樾突然扯了扯嘴角笑了一声,他抬眸望着王高山,轻声道:“王高山,我这人犟,说一不二,脾气还大,工作起来昼夜颠倒也没个着家的时候,那些什么甜言蜜语浪漫主义更是一窍不通,所有优秀男友的优良品质我是一个也没有。”
随着林樾的话,王高山的心不断下沉,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樾还要拒绝他吗?
“所以我的意思是……”林樾继续道。
王高山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垂眸望着雪白的床垫,入眼白茫茫的一片跟他的脑子一样一片空白。
“你多担待。”林樾接上上面的话。
……
王高山乍一入耳还没反应过来林樾的意思,等到他回过味来他猛的抬头望向林樾,眼里盛着小心翼翼的惊喜,深怕自己听错会错了意。
“你什么意思?你答应了对不对?”王高山目光炯炯地瞅着林樾,恨不能把人盯出一个洞来。
林樾被盯得没脸没皮,他微微脸红轻咳了一声,不再看王高山,嘴角却没忍住掀起了一个弧度,正好被王高山捕捉到。
这二傻子高兴坏了,龇个大牙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被林樾扇了个大逼兜才稍稍回了些神智。
林樾看着王高山将头埋在他的被子里,不一会儿哽咽的声音传来,林樾叹了口气,伸手一下下抚摸着王高山的脑袋,硬茬刺得手心微痒。
“希望我们都不会后悔。”林樾轻声道。
王高山将眼泪鼻涕全都糊在被子上,抬起头双目通红地望着林樾,突然站起身子来俯身在林樾的唇上印上一个吻。
“反正我不会,你现在就算后悔也没用了。”
林樾轻笑一声。
“那我们就这样赖上对方过一辈子吧。”
穆青被抓获后,警局立刻对穆青展开了审问,可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穆青自从林小语中枪之后就状若癫狂,根本不配合审问的进行。直到警察告诉穆青林小语只是肩部中枪,并且子弹已经成功取出,并没有大碍后他才逐渐冷静下来。
可面对警察的审问,穆青依旧是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的身上,将印乘恪撇得一干二净,审问工作陷入僵局。
温浅在事发一周后上门看望了林小语。
林小语脸色惨白,仿佛一碰就碎,他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床铺里,仿若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虽说温浅和小语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可小语毕竟也跟他认识了很多年且还是他的病人,如今看到人被折磨到这种境地,心里也着实难受。
温浅絮絮叨叨跟林小语说了很多,可林小语只是麻木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没有分毫的反应。
直到温浅说到穆青,林小语的眼球才稍微晃动了一下。
“穆青被抓获,现在正在警局里接受审问。”温浅轻声道。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林小语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朝温浅望过来。
这话温浅没法回答,只能沉默不语。
他不说,林小语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林小语转回脑袋,继续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良久,他轻声道:“我走了,他就能回来了。”
温浅不解,刚想要开口再问,却之间林小语闭上了双眼不愿再沟通。
温浅起身不再打扰林小语,将卧室的门替他重新掩上。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内心无比感伤,林小语虽然不认如今的穆青,可那毕竟是他最爱的人,他到最后还是无法做到事不关己。
温浅能理解林小语的心境,却绝对没能想到林小语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当天晚上,林小语跳楼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