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刻快到凉亭的时候,李轻尘已经等在了那里。
她看见程斯刻,从石凳子上站起来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李老师。”程斯刻走近了,打了声招呼。
“来啦。”李轻尘的脸色看上去还是比较疲惫,她挽了挽自己的头发,一下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比较好。
理论上来说,她找自己的学生来问学生家长为什么不回复消息这件事情,本身就挺奇怪的。但她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实在是想知道温浅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可以的话,也想让程斯刻给温浅带个话。
李轻尘犹豫着,不想倒是程斯刻先开了口。
“老师想问我温浅的事儿么?”程斯刻淡淡开口。
李轻尘没想到程斯刻这么直接,有些讶异地看向程斯刻。
“你昨天晚上给温浅发了消息。”程斯刻微扯了嘴角,过于洞穿人心的目光紧盯住李轻尘,“我知道。”
程斯刻的眼神里藏着一个漩涡,所有天光都能被搅入其中,不见踪影,李轻尘头一次发现原来被程斯刻盯住的感觉是这么的令人毛骨悚然,仿佛被人从暗处伸出的手扼住了咽喉。
李轻尘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她下意识想要逃避,却在此刻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你……你怎么会知道?”李轻尘的脸上浮现了疑惑的神色,“如果你都知道,那温浅……”
“他也知道。”程斯刻面不改色地说出了李轻尘不愿意相信的猜想。
“他知道?所以他是故意不回我消息的?”
李轻尘本来一直抱有一种幻想,温浅是有事儿没看见她的消息才晾了她一晚上,可事实并非她所想一般,温浅这样做……就等于在拒绝她。
“为什么呢?”李轻尘被捧在手心长大,从小到大也没受过这种挫折,头一遭想要跟人告白结果人家竟然连个机会都不给她。
“他就算拒绝我……总该给个理由吧,他一句话都不说……”李轻尘急切地说到一半被程斯刻打断。
“他有不能说的理由。”程斯刻适当垂下了自己地头颅。
“什么?”李轻尘抬起头茫然望向程斯刻,“什么……理由?”
程斯刻一脸为难的样子,像是在极力挣扎是否要说出口。
李轻尘急了,她实在是想要知道温浅拒绝他的原因,她要知道,自己到底败在什么地方。
“斯刻,没事,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为什么?”李轻尘强压下内心的愤懑强装镇定问道。
“老师,”程斯刻一直面无表情的脸色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看上去真的十分纠结。
“好吧,老师,我就告诉你一人,我也是不想看你在我哥身上再浪费时间了。”程斯刻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抬头看着李轻尘坚定道:“其实,我哥有一个童养媳。”
……
……
……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凉亭里的空气都不再流通,死寂一般的氛围萦绕在两个人之间,李轻尘目瞪口呆的表情在这一秒被无限拉长,仿佛定格成了一副名为《呐喊》的世界名画。
程斯刻维持着沉痛的表情过了两分钟,眼见着李轻尘还没有动弹的意思,试探着开口:“李老师,老师?”
“啊……啊……”李轻尘在程斯刻的呼唤下三魂六魄归了位,但还是压制不住内心的震惊,她讷讷开口,“这年头,还有……童养媳的吗?”
程斯刻低头,眼底恰到好处的闪过一丝心疼:“老师你不知道,我哥从小被家里管的严,这门亲事是他爸去世之前给安排的,父命难违,我哥也……也没办法。”
程斯刻编得牙痛,心想程斯刻啊程斯刻,你不仅偷吃温浅他爸的贡品,现在还要造他老人家的谣,你可真不怕天打雷劈啊。
遭天打雷劈的程斯刻维持着恰到好处的隐忍表情,真切得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由不得李轻尘不信。
“那……那姑娘现在……”李轻尘的三观都快被这封建主义豪门戏码给震碎了,她一脸空白地开口,
“在我哥家里。”程斯刻一脸沉痛地给出致命一击。
李轻尘连连倒退了两三步,扶住了桌子才堪堪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
卧槽……这tm也太刺激了!
程斯刻犹嫌不够似的添砖加码道:“那个……童养媳从小就被我哥接回家了,一直养在身边。他们同吃同睡,这么多年没分开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他们肯定是会结婚的。”
同吃同睡……
好好好……
你们城里人原来玩这么开的吗?
李轻尘整个人都快麻了,她艰难地伸出手,拍了拍程斯刻的肩膀,不知所云地安慰了句:“你辛苦了。”
接着转身步履蹒跚地朝凉亭外走去,想让社会主义的春风洗一洗她快腐朽的脑子。
程斯刻望着李轻尘备受打击的背影,满意地挑了挑唇角。
程斯刻难得心情愉悦,一桩大事儿解决,心里轻快了不少,打开家门的时候嘴里都还在哼着歌,看得在沙发上的温浅一愣一愣的。
“你今天心情很好?”温浅疑惑道,他很少看程斯刻这么活泼过,这小子每天一副六月飘雪的模样,连个笑脸都少见,今天竟然连歌都哼上了。
程斯刻没想到温浅今天回家比他早,哼到一半卡了个壳,收了些表情。
面对温浅和面对李轻尘不一样,搅了李轻尘的好事儿他半分愧疚都没有,但温浅不一样……程斯刻几乎没骗过温浅,这次瞒着温浅干了票大的,这会儿见着正主还是微微有些名为心虚的苗儿冒了头。
程斯刻脸色有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趁着低头脱鞋子避开温浅的眼神,干干道:”没……没啊。”
“还没呢?我还不了解你,歌都哼起来了,心里美坏了吧。”温浅一脸揶揄地看向程斯刻,八卦道,“什么好事儿?小姑娘跟你告白了?”
小姑娘告白……
程斯刻犹记得上一次告白最后乐月一脸惨烈的表情……心说跟他告白对告白双方来说都是一种生理和心理上的磨难。
“没有的事儿,想什么呢。”
程斯刻走到沙发旁,放下书包,一屁股挤在了温浅旁边。温浅想给程斯刻让点位置,结果程斯刻又挤了过来,非要跟温浅挨在一起。
“你怎么这么粘人。”温浅无语了。
“我是小狗啊,小狗都这么粘人的,你第一天养我吗?”程斯刻大言不惭。
温浅自认掰扯不过程斯刻,随即换了个话题。
“我发现我手机最近好像有问题,今天早上你李老师给我发消息,问我昨天为什么没去?我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温浅提起了他疑惑一天的事儿,“她说她给我发消息了,但是我的手机没收到消息啊。”
程斯刻一听这事儿立刻不欢脱了,他微微垂下眉眼,睫毛轻颤,紧抿嘴唇,表情隐忍又可怜。
“你怎么了?”温浅看着程斯刻这样儿愣了。
程斯刻不说话,只低头看着沙发,如果他头上有两只耳朵,现在已经耷拉到地板了。
“到底怎么了?怎么不开心了?你说话呀。”
温浅都要顾不上他的手机了,程斯刻怎么说萎靡就萎靡了。
程斯刻维持着这幅怨妇情状好一会儿,才用一双幽怨地眼睛望向温浅,谨慎又卑微地开口,每一丝声线都透露着落寞。
“你还在跟李老师联系么?”
仿佛温浅说一个是字他就得跑去孟姜男哭长城。
温浅被这阵仗唬住了,没有理由的心虚冒上了心头,他摸了摸鼻子,带着些诚心的歉意道:“是不是这件事儿让你感到不舒服了?”
程斯刻这时候又不点头了,他微微别过脑袋,用一个坚毅隐忍的后脑勺对着温浅,温浅仿佛能看到闪闪发光的“我好委屈”四个大字围着程斯刻的脑袋绕了一圈。
……
……
“小狗,你跟我说说呗,有什么想法你都说出来。”温浅有些急了,他伸手强行掰过程斯刻的肩膀,将人转回来面对自己。
程斯刻还是低着头,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看得温浅心疼坏了。
他把程斯刻揽进怀里抱抱,轻轻拍着程斯刻的背,哄道:“你乖啊,跟我说说,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舒服了?”
程斯刻顺势倚进温浅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温浅的腰,在温浅脖颈出蹭了蹭。墨迹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委屈得不行的音调闷闷开口:“我就是觉得,我每天要面对李老师,如果你和李老师在一起了,我有点不自在,有些尴尬。”
温浅心脏一缩,暗叹自己在这件事情上还是处理的不够干脆利落,让小狗为难了。
程斯刻这么敏感脆弱的小孩,这些话他得憋在心里多久啊,得多难受啊。
温浅自责地不知如何是好,他刚想开口道歉,就听见程斯刻继续闷着嗓子说:“班级里也有人风言风语说老师偏心我,其实我被说也没什么,我当作没听见就好了,没什么的。”
温浅现在不单单是自责了,他很想扇自己两巴掌!他到底把程斯刻置于一个什么样儿的境地!
因为他的不干脆,程斯刻难道又要经历初中的孤立一次吗?
程斯刻好不容易才长成了现在的样子,难道要因为他的失误让程斯刻重新变成那个自卑无助的哑巴小孩吗?
温浅抱紧了程斯刻,诚心在程斯刻的耳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做错了,我早就应该跟李轻尘说清楚的,是我太不干脆了。”
温浅将程斯刻从自己怀里拉起来,面对着他认真保证:“你放心,接下来我会干脆利落地解决这件事情,你绝对不会再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相信我,好吗?”
程斯刻还在温浅怀里意犹未尽呢就被拉出来了,等温浅一说完,他立刻重新抱了回去,在温浅怀里蹭蹭,又乖又暖道:“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的,哥哥。”
一声哥哥快把温浅的心都叫化了,温浅沉浸在兄友弟恭的温馨场景里,自然也就不会发现程斯刻在温浅的肩上露出的志得意满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程斯刻你真的……蛮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