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闹掰”之后,温浅再也没有叫过程斯刻“小狗”。
一开始程斯刻觉得这没什么,不就是一个称呼么,不叫就不叫了,还有什么比他一天到晚见不着温浅更令人难过的。
可三个月后,程斯刻受不了了,这比不让他见温浅更折磨。
“小狗”对于程斯刻而言,是他和温浅之间最深的羁绊,他也是过了好一段时间才意识到,这个词远远不止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称呼,这背后有太深太深的感情。
温浅不再叫他“小狗”了,就好像他们之间那点微弱的联系也断了个一干二净。
他是温浅的谁?他不知道。
这个认知让程斯刻感到害怕,恐慌,有好几次想不开的时候他甚至想重新从柜子把锁链拿出来给自己拷了,以此来缓解自己越发浓厚的焦虑和心慌。
他不是没想过干脆服个软放弃得了,他就是温浅的小狗,唯一不唯一的也别争了,总比现在啥都不是强。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甘心,好不容易强撑了三个月,他最近都能明显地感觉到温浅落在他身上的那些欲言又止的目光。
这是什么,这是温浅重视他的表现!
如果这时候说放弃就放弃,他那这段时间的坚持就白费了,温浅也会觉得他反复无常,没个定性。
程斯刻每天纠结得要死,他想让温浅叫他小狗,又拉不下这个脸来让温浅叫他小狗。
他为此往“妄高山”跑了好几趟,打算从他师傅那儿讨点人生真理。
但高山老板肚子里也就那点货,骗小孩骗个一次两次还可以,次数多了就容易露馅,来来回回无非就是那句“是男人,就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就这么坚持啊坚持的,程斯刻的初二就在与温浅不尴不尬的距离当中飞快地过去了。
这一年,程斯刻经过王高山多结交朋友的建议,如今在班里算不上左右逢源男女通吃,但在人缘方面也跟刚进学校的时候不再同日而语。
程斯刻长得好,个子还高,在一群歪瓜裂枣的初中小男生中显得鹤立鸡群,再加上这张酷帅狂霸拽的冷脸和万年第一的逆天成绩,老早就暗戳戳荣登了最受全校女生欢迎的装逼男榜首,平日里的桃花根本停不下来。
除开初一的时候冯毅那群好事儿的,其他男生要不就是仰仗程斯刻的作业,要不就是仰仗程斯刻打篮球的技术,十分自觉地跟在程斯刻屁股身后叫了两年的刻哥。
程斯刻身高高,已经坐了两年的最后一排,这一排除开他一个逆天的存在,全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二愣子们。
这群小屁孩没别的本事,就是一等一地喜欢拉帮结派,两年之间围绕程斯刻已经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联盟,到处打着程斯刻刻哥的名号招猫逗狗。
程斯刻也从不管他们,甚至这群人被欺负了回来找他告状的时候,他还能帮着亮个相出个头,学校里的人多少都听过程斯刻以前把冯毅打进过医院的英勇事迹,对程斯刻都有点怵,再加上程斯刻这两年除开传承的铁头功之外拳脚功夫也跟着王高山学了几脚,用来吓唬一群半大孩子绰绰有余,这就导致程斯刻在这群少年之间的声望与日俱增。
如果温浅如今再给程斯刻开一次家长会,估计会怀疑这个班里的程斯刻是个假的,他们家小狗在人际方面从来就没出息过!
到了初三的时候,程斯刻的班主任在班级里掀起了一阵“棒打鸳鸯”的风潮,一些平日里眉来眼去暗送秋波的小情侣被戴老师的鹰眼一抓一个准,一周之内愣是破坏了三四对地下恋情,班级内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程斯刻的前桌叫于其其,是个小胖子,平日里别的本事没有就好打听人八卦,成绩虽然不太行却是个杂学博士,肚子里一窝与课本无关的知识,此人被称为初三1班活的百晓生。
于晓生趁着课间挪了挪他肥胖的身躯,探头朝程斯刻看去。
“干嘛呢刻哥?”于其其撕了包辣条,打算孝敬一下他哥。
程斯刻闻着味儿头也没抬,专注地看着习题本上的大题,嘴里一次性回答加拒绝道:“写作业,不吃。”
“哥你听说了吗,胖虎和秦露露昨晚被老戴叫去办公室了,老戴肯定发现了。”于其其往嘴里一次性并排塞进去三四根辣条,齐齐咬断,嘴巴里含糊不清道,“诶你说老戴怎么发现的,胖虎谈的可小心了,这都能被看出来。”
“我哪知道。”程斯刻难得碰上一个能难倒他的题,此时眉头紧皱,没多少心思分给于其其,随口敷衍道。
“诶刻哥……”于其其跟伸长了脖子的大鹅似的凑近程斯刻,一双小胖手压在了程斯刻的试卷上,刚好挡住了程斯刻的大题。
“啧……”程斯刻往后捎了捎,跟于其其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皱眉道,“干嘛呢?”
“刻哥,你过来,过来点。”于其其朝程斯刻勾勾手指,压低声音神秘道。
“有事儿说事儿。”程斯刻被于其其的辣条味熏个够呛,当下十分不爽利。
“诶呀你过来点,这事儿离远了没法说。”于其其着急道。
程斯刻瞧着于其其这话今天不撂下是不会走了,掏出自己十二分的耐心朝前勉强探了个头,于其其见状赶紧凑上来扒在程斯刻的耳朵边,用气音说道:“胖虎前几天跟我说,他梦遗了。”
程斯刻没听懂,他皱眉道:“啥玩意儿?”
“就梦遗啊,就那个……卧槽刻哥你不会不知道吧?你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啊。”于其其快压抑不住自己的音量了。
程斯刻压根没听懂,但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个什么好词儿,要不于其其也不会躲着说。
“你能别说一句留半句不?”程斯刻不想丢了面子,只好强装镇定先发制人。
于其其又使劲儿往程斯刻的桌子边挤了挤自己肥胖的身躯,手遮着嘴巴小声道:“胖虎说,上周白日里他……摸了摸秦露露的身体,结果晚上做梦的时候就……流了一滩水。”
“他尿床了?”程斯刻听着于其其今天讲话怎么这么费劲儿呢。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啊,上次学校组织的生理课你没上吗?哦你那次被叫走参加竞赛培训去了。”于其其纳闷,“你家里人也没跟你讲过吗,我妈在我刚上初中的时候就讲过了,让我不要担心,这是进入青春期的表现,男孩都会有的。”
“这什么梦遗,是家里人会告诉我的吗?”程斯刻听着这话,觉得心里有点不得劲儿,他家里人现在还在跟他不尴不尬呢,能告诉他啥啊。
“对啊,就你早上醒来不会……就内裤里湿湿的,有些白白的黏糊黏糊的东西吗?”于其其问道。
“没有。”虽然程斯刻不知道梦遗是什么,但他听下来总觉得这是一件难以启齿,并且对一个男生来说十分重要的事情。他这么一否认吧,就莫名觉着有些丢脸。
“看来刻哥你还很纯情啊。”于其其跟瞅国宝似的瞅着程斯刻,十分稀罕。
程斯刻被他的眼神瞅得受不了了,一把将于其其的大脑袋推走,烦人!
于其其被推走了又凑回来,顶着程斯刻的死亡目光最后意味深长地补上一句:“刻哥,你这是还没遇见喜欢的人呢,遇见了……你就懂了。”
说什么呢,程斯刻懒得搭理于其其,自顾自继续看题。
程斯刻凝神地看了题干一遍,又看了一遍,再看了一遍的时候他有些郁闷地发现,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喜欢的人……
他没遇见吗?
怎么样算喜欢?
为什么说遇见喜欢的人他就懂了?
懂什么了?
以前也没见于其其这么烦人啊,说话不清不楚的,程斯刻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
他心里有事儿了!
晚上八点,“妄高山”的吧台边坐着一大一小,王高山叼着烟翘个二郎腿,程斯刻背个书包表情凝重,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没有人开口说话。
“又怎么了我的哥,你把我叫住又什么话都不说,我还忙着呢。”王高山等了一会儿实在等不下去了,催促道。
程斯刻有点难以启齿,他这么一问必然就说明他还没有梦遗,这件事儿八成会被王高山嘲笑,他想了想,另辟蹊径委婉道:“你有喜欢的人么?”
王高山抽烟的动作一顿,有些掩饰地弹了弹烟灰,轻轻咳了一声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就说你有没有。”程斯刻有些着急地追问。
“有……有啊。”王高山不知道想到了谁,又忍不住咳了一声。
“你咽喉炎?”程斯刻良心大发,抬头关心了一下他师傅。
“没……这烟……烟不好,有点呛。”王高山清了清嗓子回答道。
“哦。”程斯刻重新收回眼神,纠结了一下又抬头直视着王高山疑惑道,“什么是喜欢?”
王高山用意味不明的眼神上下扫视了程斯刻两三眼,噗一声笑了出来,程斯刻被笑了个没皮没脸,烦躁道:“你笑什么?”
王高山咯咯咯笑个不停,老半天才缓了一口气乐道:“你是对哪个小姑娘有想法了?”
“没,我就问问。”程斯刻觉得自己嗓子也有点痒,跟着清了清嗓子。
“甭解释,我都懂。”王高山给了程斯刻一个眼神让程斯刻自己体会。
“既然你诚心发问了,那做师傅的自然也要好好教教你。”王高山一把揽过程斯刻,握着程斯刻的肩膀感觉这孩子这一年结实了不少。
“这个喜欢啊,很简单,就是你老想着一个人,念着一个人,你见不到他这心里就跟猫挠似的,见到他了哪怕一句话不说,就傻看着,你也觉得开心。他要是对你笑,你那天就干啥都得劲儿,他要是不理你,你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似的。”
程斯刻越听脸越白,听到最后他一脸空白地望向王高山,艰难道:“这就是喜欢?”
“当然这都是表面,最重要的是……”王高山凑在程斯刻耳朵边,悄声道,“你要是喜欢一个人,你必然会对他的身体会有肖想,会有性冲动,你理解吧?”
“什么是性冲动?”程斯刻皱眉疑惑道,一边心下庆幸地想,幸好幸好,不论这个性冲动是啥,他对温浅肯定没有,要不这一轮对下来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性冲动就是……就是……诶你小子不会还没遗精吧?”王高山说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
程斯刻被戳中了心事,当下脸就红了,嘴巴张张合合愣是解释不出一句话。
王高山一看程斯刻这样儿就明白了,当下拍桌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合着说了半天还是个青瓜蛋子哈哈哈哈哈哈。”
程斯刻快气死了!当下拿了杯酒堵住了王高山的嘴。
等王高山就着酒笑够了,他大力拍了拍程斯刻的肩贱兮兮道:“别急哈,快了,等你有喜欢的人了,那日子自然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