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要时不时忍受一下钟宥齐的阴阳怪气之外,其实程斯刻的暑期班过得很是充实。
就算程斯刻再不愿意承认,他也得认同钟宥齐的做法,科研院的创建不论对仁泰自身产业链的拓展与完善,还是对整个医疗行业的发展,都极具意义。
在科研院的这两个月,程斯刻的收获比在课本里学到的还要丰富许多,而这还只是仁泰科研院的一个开始,可以想见,当这个机构发展起来之后,未来会在医疗与计算机行业产生多大的作用。
而推动科研院建设,是钟宥齐一手促成的。
小钟总人品一般,但他的眼界和格局确实已经超越了许多只看得见眼前利益的老板们。
如果程斯刻和钟宥齐之间没有隔着温浅这个因素,或许他们还真的能成为拥有共同的话题的挚友。
有时候程斯刻看着在台上慷慨激昂挥斥方遒的钟宥齐,也会羡慕,会嫉妒。
羡慕这个男人的成功,嫉妒这个男人的优秀,这是年龄和阅历所沉淀出的结果,而这一点,正是程斯刻最为欠缺的。
无论他智商再高,能力再强,他永远不可能做温浅眼中跟钟宥齐一样的成熟哥哥。
年龄的鸿沟无法跨越,饶是他手眼通天,也缩不短哪怕一毫米的距离。
顺利从暑期班毕业的那个晚上,温浅带着程斯刻请钟宥齐吃了顿饭,感谢他两个月以来的照顾。
程斯刻难得没有那么抗拒,钟宥齐也表示一定前来,从某种意义上,这两人似乎因为那么点惺惺相惜达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和解,而这点和谐相处的场面惊到了一直以为这两人每天一定水深火热的温浅。
“不是,你们现在都是能碰杯喝酒的关系了?”
温浅握着酒杯,懵懵地看着程斯刻举杯,一句话没有朝钟宥齐的杯子碰了过去,而钟宥齐挑了挑眉之后一句废话没有直接一饮而尽。
哇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程斯刻见着温浅手里偷偷给自己倒的一杯白酒眉头一皱,趁温浅愣神之际一把拿过杯子一饮而尽,灼热一路从喉头烧到心口。
“白的都能喝了,倒是没白长。”钟宥齐哼笑一声,开了尊口。
“不比小钟总,白酒当水灌。”程斯刻也跟着没什么意义地低笑了一声。
钟宥齐酒量深不可测,从坐下到现在一直喝得白酒,眼看着二斤下肚,脸色都不曾变过。
程斯刻事事都要争一头,他对钟宥齐那点几乎可忽略不计的欣赏自然抵不过熊熊燃烧的胜负欲,于是喝完半瓶红酒之后,也开始学着钟宥齐喝白的,白酒不比红酒,程斯刻第一口入口险些吐出来,但为了不在温浅面前丢面,也不愿意让钟宥齐看了笑话,他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一时间整个食道火烧火燎的。
温浅急了,要给程斯刻喂点水,被钟宥齐拦了。
“让他喝,那么大一男孩了,没那么脆弱,以后上了社会都是要练的。”钟宥齐淡淡道。
程斯刻难得认同钟宥齐的话,跟人站在了统一战线,柔声劝着温浅:“没事儿,就一小杯,问题不大。”
温浅眼里的焦急与担忧不加掩饰,钟宥齐瞥了一眼,又重新收回了视线,右手无意义地转动着桌上的酒杯。
程斯刻这会儿小心眼着呢,见钟宥齐吃瘪了,还是没忍住感到一丝快意。
他头一栽人一歪,靠在了温浅的肩头哼唧了一声:“哥,你抱抱我,有点晕。”
温浅本就担心,程斯刻这么一说自然顾不着钟宥齐还在不在,当下将程斯刻揽到怀来,一下一下顺着程斯刻的背。
“啪”的一声,被钟宥齐转在手中的杯子一个不小心掉在了铺了地毯的地面上,杯子没碎,但里头的酒洒了一地。
钟宥齐没管地上的杯子,径自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我去打个电话。”钟宥齐淡淡撂下一句话。
等钟宥齐走后,温浅把程斯刻从怀里扯出来,狐疑地看着程斯刻:“你是不是拿我气宥齐哥呢?”
程斯刻本来就是小心眼的小狗,耍心机了也没打算瞒着温浅,实诚地点了点头。
“你啊。”温浅点了点程斯刻的脑袋,“能不能长大点,幼稚死了。”
“那我也不是对谁都那么幼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钟宥齐。”
温浅从前不知道,但要说这么多年来什么都不知道,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能明白钟宥齐对他的心思,也能明白钟宥齐的顾虑,但他确实一直只把钟宥齐当哥哥,并没有其他想法,所以这么多年也从未回应过什么。
只要钟宥齐不开口,这件事情这辈子都会烂在每个人的心里。
他也能理解程斯刻对钟宥齐的敌意,小狗对一切外来的威胁都有天然的抗拒,因为从小经历的关系,程斯刻太缺乏安全感了,而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给足程斯刻安全感,或许他做的还不够好。
“哥,我去上个卫生间。”
程斯刻看出温浅心里有事儿,于是打算给温浅一点独处想明白的时间。
他出了门后并没有去卫生间,而是朝着大门的方向走,想在外头吹吹风醒个酒,却不想在拐角处发现了正站在一盆绿植后的钟宥齐。
钟宥齐正在跟人打电话,一向冷酷沉稳的嗓音难得柔软几分,跟程斯刻上次在他办公室门口听见的一样。
钟宥齐在跟谁打电话?是上次他听见的那个家里人么?
程斯刻虽然好奇,但无意听人墙角,当下咳嗽了两声,钟宥齐抬头见是程斯刻之后,跟电话里的人低声说了什么,接着挂掉了电话。
程斯刻上前,钟宥齐将手机扔进了裤兜,扯了点嘴角:“机会难得,聊聊?”
程斯刻不知道钟宥齐想要和他聊什么,但无所谓,左右不过打发一段时间。
他们一直走到私房菜大门口的一段亭台水榭里,钟宥齐稳重地站在一个亭子中央,程斯刻则微靠在了一根柱子上。
钟宥齐站定后,并没有立刻说话,他无意识转动着大拇指上的一个扳指,像是在思考怎么开口。
“你和他……”良久,钟宥齐带着点犹豫出声。
“我和他在一起了。”程斯刻打断钟宥齐的话,微微站直身子只是对方的眼睛。
钟宥齐的神色几转,一丝难以抑制的晦涩还是从他的嘴角露了出来,他扯了个不算好看的笑。
“我就知道。”钟宥齐开口,嗓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颓靡。
“他看你的眼神变了,跟从前不一样了。”钟宥齐抬头望向程斯刻,评价道。
“但我看他的眼神始终如一,从未变过。”程斯刻认真道。
钟宥齐盯着程斯刻看了很久,像是想从程斯刻身上找到一个理由,一个为什么程斯刻可以,他却不可以的理由。
直到他认真观察过程斯刻的眼神之后,才不得不承认,他有不得挣脱的枷锁,而程斯刻只有一往无前的孤勇。
他输得不冤。
可就这样让他们俩幸福着,好像也不是自己这种手段极端睚眦必报的人的性格。
“或许……”钟宥齐突然开口,微带着笑意看向程斯刻,“你有没有想过,温浅为什么会答应和你在一起?”
程斯刻放松靠在柱子上的后背不易察觉地一僵,他不动声色地看向钟宥齐:“你想说什么?”
“或许你不爱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又或者你可以当作我在挑拨离间。温浅曾经搞混过亲情与爱情,他的感情观太畸形了,从小的家庭环境让他根本没感受过几天亲情,以至于到了青春期之后,他一度分不清自己对印之遥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他对印之遥有依赖,有信任,有想要长久相伴的愿景,可这些亲情也可以做到,并非只有爱情。”
钟宥齐望向程斯刻微动的瞳孔,搅起一阵烟波。
“程斯刻,你觉得温浅和你在一起,到底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离不开你的生活,还是他对你真的动了除亲情以外的感情?”
程斯刻的右手背到身后,在钟宥齐看不见的角度紧握成拳,手指深深抠进手心里。
“钟总,我想请你明白一点,温浅现在不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他早就有了分辨感情的能力。”
“是吗?”钟宥齐微笑,“如果他真的这么想,你为什么要在我面前极力展现自己对温浅的独特,就像……就像刻意在证明什么一样。”
“你从来没有想过吗?”钟宥齐逼近一步,微微低头在程斯刻耳边如恶魔低语。
“温浅他,到底爱不爱你?”
程斯刻往后微退一步,直到微汗的后背贴在了冰凉的柱子上。
钟宥齐点到即止,回退了自己的身子,拍了拍程斯刻的肩膀:“我先进去了,你待会儿再进吧。”
等到钟宥齐消失在大门口,程斯刻才从背后抽回自己的右手,他低头一看,手心已出现了深紫色的四个指印。
尽管他表面上看起来再镇定,但他知道,这一局他输了。
钟宥齐几乎是踩着他的痛处来回研磨,将他原本深压心底的一些想法暴露在天光之下。
那些念头他不敢想,也不愿想,于是避如蛇蝎地将他们统统封闭。
可没有用,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他始终知道鳯自己在怕什么。
他害怕温浅只是因为怜悯,只是因为习惯才答应自己。
有时候他也会规劝自己,哪怕真的是这样又如何呢?温浅在自己身边不才是最重要的么?
可或许真是温浅把他惯坏了,他学会了贪得无厌,他想要的更多。
不止是人,还有心。
他想温浅爱他,就像他从始至终爱着温浅一样。
可温浅对他的感情是爱吗?
他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我还是很喜欢小钟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