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结束之后,温浅再一次去了程斯刻的学校给他开家长会,其实说家长会也不准确,就是家长和孩子坐在一起听一听班主任的祝福,对初中三年做一个告别。
温浅也是在这次家长会上才深刻地认识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原来程斯刻已经完全长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看着一群小男生跟在程斯刻屁股后头叫“刻哥”,温浅新奇又感慨,他家小狗真是出息了,跟以前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蛋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一群男生在篮球场上迎着风奔跑,挥洒着年轻的汗水,程斯刻矫健的身躯和利落的动作引起在场的小姑娘们激动的一阵阵尖叫。连温浅都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程斯刻到底什么时候长成了他都快认不出的高大模样?
他新奇的同时又有些心酸,自己到底是错过了程斯刻多少成长的画面?
但往日不可追,他买不到时光倒流的后悔药,只能暗自下定决心,之后要更加关心程斯刻。
程斯刻的中考成绩在中考结束后一个月出来了,全市第一的成绩惊掉了除温浅之外所有人的眼睛。
其中以王高山最为夸张,这大哥自己从小倒数,心觉物以类聚,能跟他聊到一起的一定都是学渣。所以从来不问程斯刻的成绩如何。没想到程斯刻这么不走寻常路,一个全市第一摆到王高山面前把高山老板的三观都要震碎了。
王高山跟林樾义愤填膺道:“程斯刻这瓜娃子真是背叛我们万年学渣教。”
林樾白了一眼王高山,莫名其妙道:“谁跟你我们?我高考全市第十。顺带一说,温浅大学是拿国奖的。”
王高山:……
王高山:???
王高山:合着小丑竟是我自己?
温浅去仁泰做交接的时候,碰见了林语生和钟宥齐。
钟宥齐听说了程斯刻的成绩,不情不愿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一脸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道:“臭小子,干啥啥不行学习没想到还可以。”
温浅看出来钟宥齐和程斯刻互相不对付,看着钟宥齐一脸便秘的表情憋笑憋得辛苦。
林语生倒是高兴得不得了,好像拿状元的是他亲弟一般,连连道好,说来日要给程斯刻备一份大礼奖励他拿了状元。
所有人都很兴奋,唯独程斯刻自己淡定得一批。
在他自己看来,这不过就是跟之前无数次考试一样罢了,他拿第一拿到麻木,看见成绩已经提不起任何波澜。
比起成绩如何漂亮,程斯刻倒是在琢磨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这漂亮的成绩能不能为他所用?
他和温浅这个关系在尴尬了这么久之后,终于有了破冰的迹象,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有所作为,简直对不起他考的这个第一名。
他允许温浅继续叫他小狗,那温浅也应该允许他……
于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等温浅已经进了自己的房间之后,程斯刻抱着自己的枕头从隔壁房间出来,颇为矜持地敲了两下温浅的房门。
“进来。”程斯刻听见了温浅的回答,听声音应该还没睡。
程斯刻推门进去,瞧见温浅正穿着一件宽松的短袖坐在床头翻着一本心理学著作,一盏暖黄的灯光映得他温柔又惬意。
“怎么了?”温浅看到程斯刻站在门口,还有些惊讶,程斯刻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他的房间了,还是在这个时间点。
“我睡不着。”程斯刻的脸上三分柔弱四分可怜,眉眼一垂,嗓音一夹,活脱脱一个被夫家欺压的小媳妇儿。
温浅:……
温浅傻了,他瞥到了程斯刻手里的枕头,犹犹豫豫试探着问:“那你是想……和我一起睡?”
程斯刻仿佛逼良为娼的良家少女,第一次营业,羞耻又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可……可你之前不是?”可你之前不是不愿意跟我睡了吗!温浅心想,“而且你也大了,我们再一起睡……不……不合适吧。”
温浅话音刚落,眼见着眼前的程斯刻低下了脑袋,露出圆圆的发旋对着他,垂下的睫毛轻颤,仿佛风中无助飘零的羽毛,嘴角轻轻瘪起,每一根头发丝萎靡地垂落,无声诉说着他的委屈与失落。
温浅:……
“我就知道。”
温浅正头大之际,程斯刻开了尊口,嗓音含着一泡水汪汪的颤音,颠得温浅一颗心七上八下。
“我就知道你不会接纳我了,不论我多么努力,不论我如何道歉,不论我是否考到全市第一来逗你开心你都不会接纳我了。”
程斯刻的眼角憋出了两滴眼泪要垂不垂地挂着,我见犹怜。
“我早就该明白这一点的,你不会喜欢我了,不会毫无芥蒂地接纳你的小狗了,我都明白。”程斯刻被自己的演技折服,恶心得自己先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的时候,他偷偷抬头偷瞄了一眼温浅,只见温浅用跟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面色惊恐。
良久,他抖着一把如秋风扫落叶的嗓子不可置信道:“你是程斯刻吧?”
程斯刻心觉就是现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抱着枕头大步走到床边,一股脑儿爬进了床里头,把自己的枕头跟温浅的排排放好,接着进了温浅的被窝,出溜一下躺好了。
温浅还震惊于程斯刻的男大十八变,没想一个不留意人都已经进被窝了,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暗示他也躺下的意味不言而喻。
温浅:……
温浅目瞪口呆,他看了一眼程斯刻又转过头喃喃自语道:“一定是我入睡的方式不对,明天起床看看情况。”
这个情况看不看当然都是一样的,第二天一早温浅醒来的时候,就看见程斯刻正躺在他的里侧睡得香甜,他一动自己的身子,才发现程斯刻的胳膊和手臂都在他身上,
程斯刻仿佛一回到他身边,就找回了小时候跟他一起睡觉的记忆,身体先于大脑将温浅牢牢束缚住,看来小时候被踹下床的阴影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温浅望着程斯刻这张脸,开始琢磨,到底是程斯刻不对劲还是他不对劲?
一个小恶魔举着叉子在他眼前叫嚣道:“你们两个都不对劲。”
的确不对劲,温浅想,程斯刻一来他的觉都睡得更好了,明明前两年偶尔还需要吃点安眠药,但昨晚他几乎是沾枕头就着。
程斯刻比安眠药还管用是什么道理?他纠结半晌将理由归纳为程斯刻体热,温浅自己体寒,常年手脚冰凉,夜晚在被窝里也很难暖起来,但程斯刻跟他相反,少年人有使不完的火气,他一进被窝温浅就觉着自己背靠着一个巨大的暖炉,四肢百骸都通畅开来,入睡自然也比平日里简单。
过惯了苦日子,乍一被温暖包裹,温浅舒服地喟叹一声,简直不想起床了。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平躺着的程斯刻,发现仔细看的话小孩这两年真的长大了许多,小时候那点饿出来的瘦削早已不见踪影,少年人骨骼张开,脸的轮廓逐渐成型,棱角愈发分明,眉峰干脆利落又不失少年气。
嘴唇厚薄适中,嘴角微微向下,冷脸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这人不太好接近,但其实接触了之后才发现这人根本就是外冷内热。
程斯刻是单眼皮,平日里增添了几分冷淡,但阖眼的时候却给人几分乖巧的错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程斯刻是一心一意依赖他的小狗崽。
小狗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们的心分离了近一千天,好在最后又能贴在一起。
温浅望着程斯刻紧闭的眼皮忘得出神,却不想下一秒看见了程斯刻突然张开的双眸。
“你要看我看到什么时候?”程斯刻完全不是刚睡醒的样子,想来装睡有一段时间了。
温浅被盯了个没皮没脸,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先发制人:“醒了还装睡,有劲儿么你?”
“有劲儿啊,我不装睡都不知道原来你能盯我那么久。”程斯刻露出得逞又得意的微笑,凑近了贴近温浅道,“哥哥,我这么好看?”
程斯刻这辈子也没开口叫过他一句哥哥,突然来这么一声叫得他的心猛的一颤,好像被手指用力拨了一下。
温浅有些脸红,他翻过身平躺着不再看程斯刻,不尴不尬道:“你怎么中考结束之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你以前明明不这样的。”
程斯刻闻言心想,以前是我傻逼,早知道你吃这一套我早就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了,还憋憋屈屈牛郎织女似的地过了两年多。
但这么点心思不足以为温浅道,程斯刻嘴角一弯,恰到好处地憋出了一点泪意,嘴巴一瘪委屈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温浅心想一定是我醒来的方式也不对,程斯刻怎么又被昨晚那个戏精上身了。
“没,没不喜欢。”
温浅生怕程斯刻就地给他表演一个梨花带雨,说完逃也似的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逃走了。
程斯刻见仓皇的温浅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悠悠从床上坐起来,露出一个尽在掌控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