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刻今天没课,期末最后两天了,学校放了学生的假在家休息备考。但他一大早就背着书包出了门,名曰出门复习,其实自己心里知道就是想躲着温浅。
程斯刻边晃荡边踢着脚边的石子,心神不宁。
他就没和温浅吵过架。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吵架,是他单方面向温浅下了通牒。
不是……程斯刻第十次拍自己的脑袋,他怎么敢的?他怎么敢跟温浅这样说话?他怎么舍得跟温浅这么说话。
除了他小时候装病的时候温浅斥责过他,这么多年连重话都没跟他说过一句。
他呢?莫名其妙生气就算了,还问了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最后还跟温浅分房。
这是程斯刻最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之一。
他竟然气头上糊里糊涂跟温浅分了房,而这么做的后果就是他昨晚一整晚睡不好觉,手脚空落落的没个能抱在怀里的人,十分不得劲儿。
可他就是忍不住在意啊,在意他不是温浅唯一的小狗,也在意那个叫做印之遥的人。
他也在努力思考自己这种想法到底是为什么,或许就像温浅说的一样,他就跟小狗似的,小狗都希望主人眼里只有他一只小狗,不想跟别的小狗分享主人的宠爱。
他是这么想的么?不知道。
程斯刻烦死了,他强迫自己去图书馆埋头苦读了一天,以此来分散自己的心神。硬生生熬到晚上七点,直到肚子咕嘟叫了一声,除了早餐,他这一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程斯刻理了书包往外走,本来想着在路上随便找个面馆吃碗面得了,结果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浅声心理诊所”,诊所还没关门,但这个点其实已经没有病人了。
程斯刻没敢光明正大地进去,他做贼似的扒在门口,探出一颗脑袋朝诊所里看。大厅里只有前台的护士小姐姐,一只小布偶溜达到玻璃门后,跟程斯刻大眼瞪小眼,程斯刻朝它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布偶翻了个白眼高傲地走了。
正当他还要朝里仔细看看的时候,一声低沉的男声贴在耳边悠悠响起:“贴这干嘛呢?”
程斯刻差点吓蹦起来,强压住音量的一声“草”脱口而出,他猛的回头,看到了以跟他一模一样的姿势贴在门上偷看的王高山。
“你走路不出声呢?”程斯刻拍了拍心口,退了两步跟王高山拉开了距离。
“不是我看你在这儿做贼似的,我以为你在偷看什么好看的,那我也想看看呗。”王高山扯出一个自觉良善的微笑,一口大白牙在黑夜里显得尤为耀眼。
说着他站直了身子,这样一站他和程斯刻的身高差就体现出来了,程斯刻跟他说话还得仰着头。
“你不进去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干嘛?温浅还在呢,没走。”王高山纳闷。
鳯 “我不找他。”程斯刻还有点别扭,转开脑袋生硬道。
“哟,你还有不找他的时候?怎么啦,吵架啦,生气啦?”王高山心想,小屁孩嘴硬的模样跟温浅简直一模一样。
“没吵……也不是没吵,就……反正就那么回事儿。”程斯刻心烦道。
怎么怎么回事儿?王高山听乐了,这是难以启齿还是怎么着?
这人心眼焉坏还好打听,最爱听人八卦,当下揽了程斯刻就往“妄高山”走去,边走边哄道:“没吃饭吧,走走走去哥那边吃两口,有什么事儿你跟哥说,哥帮你琢磨琢磨。”
程斯刻这次倒没有强硬拒绝,半推半就地就一脚跨进了“妄高山”,主要是实在是肚子空空,他刚在街上就闻到“妄高山”的味儿了。
王高山的后院有一个竹子搭的小凉亭,里头有张长木桌,两人挑了一头坐下了。等几个小菜上齐,王高山开了一瓶啤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看了眼程斯刻还空着的杯子,犹豫了片刻问了句:“来点?”
“不来,我没成年。”程斯刻眼里只有菜,边往嘴里夹边拒绝道。
“害,你还挺守规矩,没事儿,有哥在呢,还能醉了你?”王高山糙汉劣性暴露,不由分说地往程斯刻杯子里加了小半杯。
其实程斯刻对酒也有些好奇,严格来说他对一切成为大人的行径都很好奇,他想快点成为大人,成为能真正保护温浅的大人,做梦都想。
他端起杯子试着尝了一口,好像也没什么味道嘛!
他浅尝一口后放下酒杯继续干饭,不停地往嘴里扒饭夹菜,这么大的小男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风卷残云一般扫荡着桌面上一切能吃的东西,王高山被逼得最后只能啃面前的一盘下酒用的花生米。
“不是,您这架势,温浅平时不给你饭吃啊?”王高山看得牙痛,这什么饿死鬼上身。
“别瞎说,就今天在图书馆呆久了,没吃饭。”程斯刻头也没抬,把最后一盘炒土豆丝用手端到自己嘴前,跟喝粥似的将一盘土豆丝扒了个干干净净。
砰一声放下碗,程斯刻的饱嗝儿才姗姗来迟。
他拿酒当水使,几口将杯子喝得见了底。王高山贴心地问到:“给你续点儿?”
“不,饱了,嗝。”程斯刻舒服了。
“所以能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么?白天我见到温浅了,他心情可一点都不好,一看就是心里有事儿。”王高山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饶有趣味地问道。
程斯刻半杯酒下肚,胆子肥了话也多了,瞅着王高山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刚喝酒的时候没感觉,这会儿有些酒劲儿上头,他迷迷瞪瞪地撑着手肘诚心问道:“你说,温浅到底有多少小狗?”
“噗,”王高山一口喝进嘴里的啤酒全喷了出来,程斯刻往后退了退,颇为嫌弃地看着王高山。
“咳咳咳……”王高山呛得老脸都红了,“看不出来啊,温浅年纪轻轻的,玩这么开呢?“
说啥呢?程斯刻听不懂,他自顾自郁闷道:“我只有他,可他不是只有我。”
这回王高山听懂了,合着这孩子闹小脾气呢,害,还以为多大事儿呢,就这么点事儿还值得闹别扭呢。
王高山单身多少年了,心里那点柔情缱绻的心思早就被岁月磨没了,根本理解不了程斯刻心里的那点伤春悲秋,但幸好他也不是肚子里全无墨水,曾经年少无知的时候还看过几本言情小读物,对感情中的拉扯之道还颇有一番深刻的见解,见程斯刻苦闷,当下揽过程斯刻的肩语重心长地教育道:“这就是你小心眼了不是,哥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这个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啊,最忌讳的有两点,这一啊就是互相之间不留距离,二就是太把对方当回事儿。”
“有一句话你听过吧,距离产生美,你懂啥意思不?”王高山吹了半瓶啤酒,这会儿大马金刀地横跨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拍了拍程斯刻的胸口。
王高山手劲儿大,程斯刻被这一下两下的差点拍吐出来,他忍了忍附和道:“知道啊,但是这话不对。我离得近温浅也很美,我每天睡觉都能看到,他皮肤细的连毛孔都看不到。”
“诶呀肤浅!这句话不是你那么不理解的……不是,那什么,你现在还跟温浅睡在一起?!”王高山说着说着回过味来,嗓门都提了一个八度。
“啊。”程斯刻愣愣点头。
“你都多大了你们还睡一起?你没断奶啊?”王高山不可置信道。
“我?”程斯刻很委屈,也不明白,“不是大家都这样的吗?”
“谁跟你大家啊大家!老子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被我妈扔另一个屋里自己睡了。”王高山算是开了眼界了,难怪程斯刻得纠结什么唯一不唯一的问题,这快被温浅惯成哥宝男了!
草,王高山生平最厌恶这种生物,责任心在此刻油然而生,他决定替温浅好好教育一下这小孩。
“小弟,大哥跟你说,你如果不想像现在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你就必须要在感情里面占据主动权,这一点不管对于亲情友情爱情什么的都是通用的。”
“怎么占据主动权?”程斯刻觉着自己越来越晕,但此时正值关键时刻,他还是摇了摇头强打了精神。
“就我刚才跟你说的两点,你得品,细品。第一,你现在也大了,该试着和温浅保持一定距离了,离得远了你就会发现很多事情你就看得清了看得明白了,温浅也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
王高山话没说完被程斯刻大着嘴巴义正言辞地扬声打断:“温浅没有缺点!”
王高山恨铁不成钢地扇了程斯刻一巴掌:“盲目!你这就是盲目!谁能没有缺点啊,神仙还得睡觉放屁打磕呢。”
程斯刻揉了揉被扇痛的脑袋,委委屈屈地小声哼唧:“温浅就是没有缺点嘛。”
“大人说话小孩别打断。”王高山一把捂了程斯刻的嘴,继续道,“第二,就是别把对方太当回事儿,你看你现在满心满眼就温浅一个人,抑郁了吧,今天担心温浅外边有人了,明天担心温浅哪天不要你了,累不累啊。”
“你听过两句话没,由爱故生怨,由爱故生怖,妈的老子可真有文化。就是说,你一切不好的情绪都是因为你太把温浅当回事儿了。”
“那我怎么不把他当回事儿啊。”程斯刻在王高山的掌心里闷闷道。
王高山见状松了手,开始在空气里瞎比划,闻言大声道:“这还不简单,从今天开始,多出去见见世面,多交交朋友,你的生活里又不是只有温浅一个,其他人你都当屁处了吧。”
程斯刻闻言一怔,尴尬地不吱声,还真给王高山说对了,他真就是拿其他人当屁处的……
程斯刻从被温浅领回家那一刻开始,就满心满眼的只剩温浅了,其他人对于他来说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过客,他从未往他们身上放什么心思,也没有任何要结交的欲望。这么些年在学校,他也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没有特别亲近的老师,也没有特别要好的同学。
他一直以为这没什么,他有温浅就足够了,可现在看来,难道他一直把自己封闭起来反而会失去温浅吗?
如果他尝试着往心里装更多别的事物,温浅会反而更在意他一点吗?
其实王高山说的,不无道理啊……程斯刻感到自己有点被说服了,他此时对王高山的观感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好,这人的形象一下在他心里伟岸了起来。
我高山哥懂得可真多!
“山哥,”程斯刻晕乎晕乎地没发现自己称呼都改了,“那你有特别当回事儿的人吗?”
王高山愣了片刻,低头猛灌了一口酒,他抬头看着后院通道处仿佛站着一个人,像他悄悄放在心里很多年的一个人。
他放下酒杯,目光飘忽却始终离不开那个熟悉的身影,呆呆地回了一句。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