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运床的滚轮在光滑的地面上飞速摩擦向前,几个医护浑身是血地跟着救护车飞速跑动,其中一位年轻医生按住林樾胸口的血洞大声叫着。
“让让,让开,都让一下!”唐晓声浑身的血和汗粘在一团,但他顾不得擦一下,大声让挡路的路人都让开。
转运床被飞速运到手术室门口,一身绿色手术服的高大男人已经等在手术室门口。
唐晓声一见着时与安差点给人跪下。
“时医生,林队是左胸靠近心脏位置中枪,我们医院最近,就近送到我们这里来了。”唐晓声大声道。
“我知道了,马上运进去做准备。”时与安回答,几个医护上前接过转运床。
时与安拦住唐晓声,皱眉吩咐道:“你去打个电话给祁迹,就跟他说,林樾受伤了,让尽快通知家属,林樾应该有个恋人的,让祁迹也通知到。”
“明白。”唐晓声用力点头。
接到祁迹的电话时,温浅正在妄高山的后院跟程斯刻和王高山吃完饭。
“等林樾来了再喝酒,你现在就别喝了。”温浅道。
王高山悻悻放下酒瓶子,往嘴里扔了两粒花生:“他啥时候来啊,合着现在要喝酒都跟你说不跟我说了是吧,这人可真是无情无义。”
程斯刻嗤笑一声:“这话你有本事当着林哥面说。”
王高山干笑一声,不搭话了。
温浅也笑:“瞧你这出息。”
“嘿我就是没出息怎么了,惧内是每个男人都应该修行的思想品德。”王高山大言不惭。
温浅笑到一半,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是祁迹的电话。
“祁导给我打电话了,你们安静点。”
程斯刻一听是祁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默默往温浅身边靠了靠,看得王高山一脸牙痛。
可随着温浅拿着手机的时间演唱,温浅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整个人肉眼可见得紧绷了起来。
“好,我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谢谢你祁导。”温浅的嗓音含着一丝颤抖。
“怎么了?”程斯刻见温浅不对劲,皱眉道。
温浅放下电话,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王高山,眼里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山哥,我要跟你说一个消息,说完你先千万别激动。”
在王高山不明所以的眼神中,温浅艰难开口:“林樾中枪了。”
在温浅的车后座时,王高山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他就是觉得很乱,脑子仿佛被掰开一万次又重新合上,如此循环往复。
林樾怎么会中枪呢?他这么一个厉害的人怎么会中枪呢?
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
中枪的时候痛吗?别看林樾强大得好似没有弱点,但只有他知道,林樾的痛觉神经发达,从前最会撒娇喊疼的就是他。
如今一颗子弹没入胸口,他会有多疼?王高山想都不敢想。
这颗子弹会导致什么后果?会把林樾从他的身边带走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应该怎么办?
他想象不出没有林樾的生活。
王高山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顺着林樾的意思,林樾说说在一起他也就不提。
他不想到死都和林樾没名没份的,如果林樾真的出了什么事,他想他是唯一那个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跟着林樾去的人。
心脏麻痹到无法呼吸,王高山俯下身,将手指深深插进他的头发中。
“山哥,你别太担心,这场手术是时与安负责的,他的技术有多好你也知道,林樾会没事的。”温浅一边将车子开到飞起,一边安慰王高山。
王高山在后座,并没有搭话,温浅无奈,一脚油门下去直奔仁心而去。
到了仁心门口,王高山几乎是急得将自己摔下了车,他大步冲向急诊,四处打听林樾在哪间手术室。
温浅和程斯刻停好了车也跟着迅速跑了进来。
急诊人太多了,他们毫无头绪,直到看见了一身血衣还来不及换的唐晓声。
温浅见到他浑身是血的那一刻,腿就是一软,被程斯刻用力撑住。
“几位跟我来,林队已经进手术室了。”
王高山望着唐晓声这一身,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他几个踉跄还得努力撑住自己,几人迅速朝手术室门口赶去。
林樾很久没有梦见王高山了,他仿佛还记得第一次在队里见到王高山时候的样子,那时他是队里空降的少爷兵,王高山是队里最老牌最厉害的狙击手。
王高山嘴里叼着一根草,蹲在地上,斜睨着他,吊儿郎当不怀好意地坏笑道:“哟,宝宝兵来啦。”
身后是一群哄堂大笑的队员。
王高山那种泥腿子,自诩凭实力奋斗到如今的位置,一辈子看不起他们这种凭关系入场的少爷兵,因此一开始对他多有刁难。
而林樾又是个要强的,一辈子没向谁低过头,被人看不起了自然要奋起证明自己。
这两人针尖对麦芒了许久,却在一次次任务中都搭配地无比默契。
林樾知道,哪怕王高山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实力。
林樾是少爷兵没错,但他也实打实是个兵王。
偏见被扭转的后果就是王高山对林樾越来越关注,他想知道林樾这个人到底为何会如此矛盾。
所有的在意都隐藏在一次次的窥视、琢磨、辗转反侧中,也是在这个过程中,王高山发现了林樾偷看他的眼神。
直到那一次他在林樾的钱包里发现了自己年轻时的照片,直到他听见林樾对他说:“我一直喜欢你,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你。”
手腕过度的脉动被林樾紧握着他的手捕捉,林樾吻了他。
王高山骤然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他一身大汗淋漓地抬头朝上望,手术室的灯还亮着。他颓然将头重新埋进自己的手臂里,右肩那块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明明今天是个晴天。
林樾的手术持续了很久,直到凌晨,众人听见一阵动静抬头,是时与安率先从手术室里走出来。
王高山迅速站起来,双腿因长时间蹲坐而麻痹,他踉跄了几步才走到时与安面前。
“时医生,”王高山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嘴唇,竟然有些不敢问出口。
程斯刻扶着温浅也走到了时与安面前,程斯刻了解王高山和温浅的心情,于是自己开口问道:“时医生,怎么样了?”
时与安扯下口罩,长期高度紧张让他的脸色有一丝苍白,他眼神划过面前的众人,点点头。
“手术是成功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不幸中的万幸,离心脏还有半厘米的距离。不过今晚还是危险期,林队能不能熬过去还得看他自己。”
众人紧憋着的一口气骤然松开,能下手术台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王高山握住时与安的手几乎要给人跪下,他一个一米九的大汉,此时却佝偻着背仿佛一碰就碎。
“时医生,谢谢你,真的谢谢你。”王高山嗓音哽咽,握住时与安的右手不住颤抖。
“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时与安扶起王高山,余光瞥见了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
“祁迹?”时与安有些惊讶出声。
祁迹从远处快步走近,边喘边道:“抱歉我被一个拍摄耽误迟了,现在才到,情况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温浅回头看见祁迹,露出了今晚第一个放松的笑容。
“那就好那就好。”祁迹跟着松了一口气。
“都说了让你别来,你都连着熬两个通宵了。”时与安不赞同地皱眉。
“怎么可能不来,林队也是我的朋友,朋友有事儿我当然得到。”祁迹不为所动,朝温浅调皮地眨了眨眼,“是吧,温浅?”
温浅抿嘴笑着。
祁迹听见林樾没事儿,心情不错,瞅见程斯刻都有调戏的心情了。
“哟,程斯刻,怎么的今天结婚啊,穿成这样?”
时与安扶额,这人又来了。
程斯刻现在心情也好,难得对祁迹没有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回答得还挺自然。
“对啊,和我家温浅白天刚领完证。”程斯刻大声道。
下一秒,温浅的手肘击中他的腹部,程斯刻闷哼一声,不敢置信地望着温浅:“温浅你谋杀亲夫啊。”
温浅翻了个白眼。
“不是,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王高山今晚反应迟钝,听这几人胡说八道了半天也没听懂啥意思。
和温浅领证?
谋杀亲夫?
这啥跟啥啊?
温浅:……
程斯刻:……
温浅、程斯刻:草,把王高山这茬给忘了!
祁迹一脸新奇地望向王高山,不太相信道:“山哥你不知道?这俩在谈恋爱你不知道的吗?”
王高山:……
王高山:他今晚是不是刺激受大发了耳朵出现幻觉了?
王高山的脸色飞速转换,五颜六色轮番上阵,最后他气沉丹田地喊出了一声发自肺腑的疑惑。
“啊?”
半个小时后,林樾被推出手术室直接转入了重症监护室。
几人被拦在了ICU门外,王高山趴着玻璃,望眼欲穿地望着里头插满了各种仪器管子的林樾。
林樾在他的眼里,永远强大,仿佛永远不会倒下。他没见过比林樾更坚韧的人,哪怕是他自己也比不上。
可就这么一个人,如今却躺在了ICU的病床上,靠着仪器维持住脆弱的生命,王高山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反差。
他想他从前确实是想岔了,不应该什么都顺着林樾的,就应该将人牢牢绑在自己身边,每时每刻地看着。
林樾是他的,谁都抢不走,死亡也不能。
“山哥,”温浅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王高山微微回过头望着温浅,他听见温浅对他说:“林樾以前跟我说过,他怕有一天他出事,你会受不了,所以宁愿……”
“宁愿没名没份不负责任,也不能再给我绑上一层枷锁。”王高山接过温浅的话。
温浅微怔,点了点头。
王高山回头望向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林樾,苦笑道:“他倒是很替我着想。”
“可他想了这么多,怎么想不到,我爱他这件事,跟名分和责任没有任何关系。”
“他要是死了,他是觉得我还能独自活下去么?”
“林樾啊,”王高山喃喃道,“你果然还是不够了解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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