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从一开始对王国来说, 就算不上麻烦，哪怕它来势汹汹，颇有要一口气占领大陆的意思, 但一个随时能被处理掉的存在, 怎么可能让何星文觉得棘手？
这充其量就是一个用来给玩家消耗过分充沛精力的大型活动任务, 顺便发挥余热, 成为让玩家数量合理增加的工具。
真正让何星文苦恼的，是玩家这个大麻烦。
以王国的承载能力, 消化不了如此多的玩家, 而大规模的玩家失控, 才最有可能让这个世界遭遇冲击，陷入混乱，然后被玩家占领。
所幸特调局和王国骑士分担了一部分的压力, 在混乱中重建属于玩家的秩序, 并以此约束他们。
玩家被一系列的基建任务榨取了大量精力, 而南海剿灭虫族的任务则将玩家对游戏的激烈情绪发泄在了虫族身上，这才让数亿玩家勉强被约束在了王国领地上。
但当人们的目光聚焦在大群体身上的时候，难免会忽视部分个体。
“不探险是不可能的！我可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南海防线中的个别玩家呼喊着这个口号, 在新手任务都没完成的情况下, 爬上玩家自制小木船就满怀热情的出海了。
当然，大部分这样的玩家都会在海底生物的毒打中，痛哭流涕的回来完成新手任务, 但总有个体不是常规所能定义的——这个意思是，在一波波的偷溜往南海的航海家中, 总有漏网之鱼。
而刨除想成为“海贼王的男人”的玩家，大陆上也不乏满怀探险梦想，朝着王国外出发的玩家。
毕竟相对于亿这个数字来说, 几个、几百个、几千个的数字实在太过渺小，而王国领地又这么大，谁能拦得住这些玩家不做任务朝王国领地外瞎跑？
王国骑士的数量远远没到能在王国边界线立起一条防线的地步。
因为王国的客观位置，所以大部分怀揣冒险梦想的玩家是从神陨之地、群山之巅、奥术学院出发的——无尽之森的占地面积广，但树人跟德鲁伊对玩家的好感度实在太低，横穿无尽之森朝王国领地外出发显然是找死行为。
那些零零散散的新老玩家，一部分从群山之巅出发朝南走，也就是恶魔的地图上标注了曼星的方向走；一部分从奥术学院出发朝西走，奥术学院的西方在恶魔的地图上没有任何标识，似乎是大陆的尽头；而另一部分则是从神陨之地出发朝东北方，内瓦平原的方向出发。
他们是否能抵达旅程的尽头，目前尚未可知，但起码他们确实已经开始探索这个世界（划掉）这个游戏更深层次的风景。
他们或许能看到超乎意料的风景，又或许最终会在重重困难前折戟沉沙，又或许会在某日给国王带会出乎意料的惊喜……
种子落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会长出怎么样的花。
这些玩家只是数亿玩家的一小撮缩影。
在基建任务、虫族任务的缝隙中，玩家们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从npc手里接到了五花八门的任务——任务数量和种类之多，甚至超出了何星文的想象。
量变造成的质变，对此感知最为深刻的是埃之金。
作为一个在大陆具有垄断性地位的商业机构，他们亲眼目睹了一个号称按劳分配的国家迅速从以物易物的贸易阶段进化到商业街的兴起。
王国没有对此进行干涉。
只是玩家数量的增多，让交易行为不可避免的进入了繁荣阶段。
玩家之间的交易范围从不具有艺术价值的手工艺品到美食再到装备，以至于埃之金尚在跟金沟通新的贸易清单的时候，玩家已然自发的占领了王国的低端市场，甚至出现了倒买倒卖的黄牛等中间商。
埃之金不得不加快了跟王国的谈判，重新确定埃之金可向玩家出售的商品清单。
“主要是王国没钱了，”金诚恳的对杜雷道：“你也看到王国的情况了，到处都在动工，没有多余的钱来购买奢侈品，国王的意思是，增加那些必需品的数量就可以了……”
杜雷确实看到了王国的这个尚未被彻底开发的辽阔市场，不然他也不会赶来王国进行这场谈判。
谈判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因为王国确实没钱了。
虽然之前开采的矿脉带来了一笔不菲的利润，但别忘了王国有多少条生产线正在日夜不休的运转，生产着从日用品到全息游戏舱核心零件几乎囊括了王国一切所需的东西。
这意味着王国完全能自行满足基础物资的生产，而不需要对外采购。
而全球公测让王国进入了土地全面开发阶段。
特调局跟国王商讨后制定的五年计划，都已经开始展望全面小康了——因为王国按劳分配的特殊政治体制以及国王对王国的根本性掌控，这反而不是一个难以达成的目标。
当然前提是，王国公民的全面小康。
毕竟玩家不是王国正式公民，换句话说，他们不被囊括在全面小康的范围之内。
这个计划是特调局根据华国曾经的经验，结合智囊团的反复推演制定的，换句话说，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过靠贸易来推动基建的进度。
华国习惯于扎根于土地，这个计划建立在全面开发王国领地资源基础上，从最简单的砖块到最复杂的冶炼工厂，都集合了矮人、法师、华国专业人员的智慧，从一无所有起步。
之前王国让矮人建造学院的时候好歹还有跟埃之金采购建筑材料的需求，眼下这么多城在建，王国却连建筑材料都没有需求了。
这再度缩小了王国和埃之金采购的商品清单。
杜雷沉吟两秒，给对方提了个建议：“不知道你们是否考虑过进一步完善玩家的游戏体验？”
金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杜雷掏出另一份商品目录给对方道：“这是我们新确定的可提供的服务，如果国王有需要的话，可以进一步讨论共同开发王国资源的事情。”
对方含蓄的表达了：虽然你们没钱，但你们有矿的潜台词。
在对话结束之后，金向国王传达了埃之金的意愿，包括那份新的商品目录。
听完转述的何星文：怎么？现在是个原住民都知道游戏体验这玩意了？
到底谁才是策划？又或者人人都是策划？
何星文一边翻开商品目录，一边倒也不觉得特别意外，以玩家满是漏洞的情况而言，埃之金猜不出什么才让人意外。
然后他一低头看清了商品目录上埃之金可提供的“商品”，陷入了长达数分钟的沉默。
脑海里的一个念头反复回荡：不愧是你，埃之金！
之前提到过，埃之金作为一个垄断性的商业组织，其提供的商品，囊括物品和服务两类，只要出得起价格，服务这一项囊括的范围之广，就没有他们不能做的事情。
而王国在之前跟埃之金批量采购的大多是大宗基础物品，比如以太补充剂（也就是玩家的回血药剂），以及回城卷轴，空间袋等。
但现在，埃之金给王国提供了一份面向玩家，以丰富玩家的游戏体验为目的的服务清单。
主要内容为，为玩家提供大陆范围的寻宝、大陆范围的旅游、完成埃之金颁布的任务等。
那些零散的那些人文方面的服务清单（比如说旅游什么的）被何星文直接略过，径直落在了“埃之金颁布任务”这一项商品上，并翻开了具体介绍。
“王国与埃之金合作，玩家以雇佣形式成为埃之金的赏金猎人，埃之金每月发布埃之金从大陆上接到的其他委托，玩家完成委托则能获得委托人的报酬……”后面是长长的一份关于赏金猎人根据完成任务是数量和情况进阶，然后获得浏览更高难度的委托权限等具体描述。
我就觉得这游戏缺了什么，原来是缺了西幻游戏里最常见的盗贼工会！
何星文知道这种概念的载体并不奇怪，但埃之金能在玩家大规模出现后的短短几天内整出这么个概念来，充分证明了他们的商业头脑。
共赢是最好的赚钱方式。
何星文思考了两秒，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有这方面合作的基础和必要，所以他转手将其递回给了金。
“可以谈一谈，下次谈的时候你把贺向文叫来，他们是开采矿脉的主力，三方一起确定下合作模式和利益分配。”
金接过商品目录，征询的看向国王，他需要知晓谈判的底线。
何星文略一思索，对此毫不在意：“看着谈吧，都是聪明人，没人会想在这个时候激怒我的。”
王国已然形成了一个利益捆绑体，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王国、华国以及异世界的生物的利益是一致的。
等金离开后，何星文看了眼时间，以太异构体还要等会才到，他遂将手上的报告放到一旁，看向沉默的光影。
他单刀直入：“你在想什么？”
何统侧头看他：“赏金猎人是个不错的想法，能分散玩家带来的压力，还能加深王国跟埃之金的合作力度，以埃之金遍布全大陆的常驻地点这一点来说，就足以让玩家在前往其他势力时……”
何星文听了一长串分析，忍不住打断他道：“我不是问这个。之前浮游生物出现的时候，你想到了什么？”
何统反应过来何星文在问什么：“当时的情况太危险了，所以我在想，如果我拥有可以窥见、触碰的存在形式的话，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何星文张嘴欲言，又闭上了嘴，直球怪，了不起。
虽然何统是用探讨的语气认真说出口的，但他越认真，何星文就越没办法理性思考。
因为感性占据了上风。
“你不是说过吗？我在王国领地上，就位于不败之地。”何星文的语气柔软得过分，像是轻飘飘的羽毛，没有一丝锋芒：“我很安全。”
“我知道，”何统低声道：“这不是我的最优解，但我想这么做。”
他看向何星文：“我想保护你。”
何星文也降低了声音：“你一直在保护我，从最初到现在，都是你在保护我。”
何统的数据库运算了下，得出结论：“你不希望我换一种存在形式？”
何统的情商可能是薛定谔的情商，介于存在跟不存在之间。
何星文认真道：“我希望你不会因为我而选择更困难的道路，虽然我不懂怎么才能做到更换存在形式，但这听起来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完成的。”
“因为你选择的道路怎么能叫更困难的道路？”何统诚挚的道：“它让我更靠近你。”
何星文认真道：“我不希望你为了我一退再退。”
何统还想说什么，何星文语气笃定道：“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很好，我熟悉的，我最初认识的，就是这样的你。”
一旦何星文做出了决定，何统就不会再跟他争执。
他退了一步道：“转换存在形式确实很难做到……”
他退了一步，何星文也跟着退了一步：“如果只是实体的话，你觉得机器人怎么样？”
何星文兴致勃勃的跟何统分享这个想法：“就像钢铁侠的战甲，可以被你操控，这不是比改变形态更简单吗？”
何统不得不委婉提醒他：“但那种机器人无法达到我想要的结果，它太弱了……”
何星文眯起眼看他。
何统便认真的改口：“如果只是钢铁侠那种地步的话，我现在就能做到。”
何星文兴致勃勃：“那让矮人去研究战甲？”
何统没接茬，他看向会议室的大门，有一具奇形怪状的机械正在迈入会议室——以太元构体应邀而来。
何星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又扭头看向光影。
何统点头肯定他的猜测：“我说我现在就能做到的意思是，我随时能控制一群机械造物。”虽然是别人家的。
何星文发觉他还是低估了何统的能力，不过仔细一想，这并不超出想象。
既然大科学家能远程控制以太元构体，那凭什么在程序运算中比他们更高级的系统不能做到呢？
如果这么发散下去的话……
何星文注视着刚迈入会议室的以太元构体，恍若看到了遥远的萨尔法联邦上无数李·王的发明，合着萨尔法联邦是何统的后花园？
眼看以太元构体快步走近，何星文飞快的对何统说了一声：“相信我，那已经足够强大了。”
何统有些无奈的注视着何星文，不知道怎么跟对方说清楚，相比他转换存在方式之后的力量而言，这些远远算不上强大，更无法在浮游生物这种存在面前保护何星文。
以太元构体在何星文对面坐下，开始了谈话。
因为何星文的指名道姓，所以这次操纵以太元构体的大科学家是李·王。
李·王：“虫洞？你们已经打算解决虫母了？”
“显然以眼下玩家的效率而言，虫族溃退只是时间问题，”何星文将注意力转移回正题上：“所以，是时候考虑让虫族灭族了。”
李·王对此表现的十分平淡：“联邦能解构虫洞，但我们没有必要无偿帮你解决这个麻烦。”
何星文听出了他的意思：“听起来你们已经有交换条件了？”
“我对以太的研究陷入了困境，”李·王平铺直诉的提出要求：“我要跟神圣卫队接触。”
何星文下意识的看了眼光影。
何统注视着以太元构体。
他的视线没有局限在一个不完美的机械造物身上，而是沿着那束控制以太元构体的波动，落在了更为遥远的萨尔法联邦的诺亚方舟之中，李·王身上。
何统简单的注视了李·王几秒，转回注意力对何星文道：“他无法跟神圣卫队接触，这个要求没有实现的可能。”
何星文将目光挪回到以太元构体身上，将系统的判断告知对方。
奇怪的是，对方并不意外这个答案，也没有坚持，闻言直接退了一步道：“那我只需要一个问题的答案就可以了。”
李·王的表现有点奇怪，这绝不是何星文的错觉。
李·王没在意何星文的苦思冥想，径直问出了问题：“我们是否走在正确的路上？”
有一道光在何星文脑海里划过，何星文恍然大悟，扭头去看光影，如果说李·王之前的表现只是有点奇怪，那对方这个问题一出来，他基本上能确定，对方不仅知道何统的存在，甚至还对他有所了解。
毕竟，他总不可能是想从何星文中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吧？何星文可没觉得对方眼里能看到他的存在。
何统注视着以太元构体，注视着诺亚方舟，注视着诺亚方舟的主脑，李·王，一个放弃了人类肉体的存在。
转换存在形式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
大部分智慧生物都会在这个过程中直接消散，而少部分成功的案例……也很难称得上成功，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对方需要放弃更多的东西，才能获得其他智慧生物生而拥有的东西。
但对这部分智慧生物来说，成功与否只有他们能评判。
何统收回评估的视线，给出答案：“没有正确与否，只有你们是否能付出足够的代价，且不后悔。”
何星文将其转告给李·王。
李·王稍稍沉默了几秒，将话题转了回去：“那么，等你们需要解决虫洞的时候，随时联系我们。”
这场短暂的对话就此告终。
在以太元构体离开之后，何星文跟何统紧接着对此进行了对话。
“他们接触过高维度文明，”何统解释道：“从对方那里获得了高维度存在的相关信息。”
何星文：“所以，他们想变成高维度文明？”
“他们做不到，也没想这么做，”何统道：“这些相关信息加速了他们对以太的理解。”
“他们选择了更能理解以太的方式来研究以太，”何统：“李·王正在以太化。”
何星文重复这个从未听说过的词汇：“以太化？”
何统思考了两秒怎么更好的向何星文解释：“他的存在方式由更纯粹的以太构成，而非血肉之躯，他的思维运转在以太矩阵构成的诺亚方舟中，他就是诺亚方舟的主脑。”
何星文试图用人类的方式来理解：“听起来像是变成了ai？”
“那完全不同，这个世界没有走智能化的科技树，他也无法构建庞大的数据库来进行运算，更不可能放弃自己的思维逻辑，用纯粹的数据来得出结果。他是在以太化，而没有彻底变成以太。”
何星文突然反应过来：“只有他在以太化？”
“萨尔法联邦的科技之路由李·王创建的，所有迈上这条路的智慧生物都只能重复李·王走过的道路，所有在逐步深入研究这个世界的科学的大科学家，都在逐步走向以太化。”
这也太猛了，何星文无言以对。
不愧是你，李·王！
凭一己之力奠定科学基石算什么？人家直接凭一己之力创造了一个新种族。
“李·王尚未走到终点，正在萌芽的以太化还未曾尘埃落定，这条路的尽头究竟是什么……”何统：“取决于李·王的选择。”
*
努不利达在回到王国后，准备解决曼星带来的疑惑。
不过在贺向文身旁旁观了一段时间后，努不利达对如何组建一支靠谱的玩家队伍，而不是重复曾经南海上的遭遇，有了更好的方法。
努不利达找到了贺向文。
次日，一支由王国骑士和专业人员组成的玩家队伍跟着努不利达出发了。
目的地：浮游深渊的尽头。
目的：跟恶魔合作获得曼星的相关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