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亿的玩家统一下线后, 大陆回归了原本的平静。

玩家所在人数最多的王国，成千上万个基建城市蓦然停摆，只有王国骑士三三两两的分散在这些基建城市中, 维持着基本运行。

王国子民的数量跟王国领地面积相比, 实在太少, 以至于玩家集体下线后, 愈发显得这些区域空旷。

不过这不是重点，眼下大陆上所有种族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开不完的会上。

那片对整个大陆生物开放的废墟, 赫然变成了大陆中心, 一个又一个合作在这里成立。

海底王国跟大陆建立深入合作, 包括种族援助，商业往来，科技共享以及基础教育制度体系等全方面的合作内容。

人类王国在谈判桌上达成和平分裂的协议, 内瓦平原上一夜之间多出数十个人类王国, 当然迪曼帝国仍是其中领地最为辽阔, 实力也最为强大的那一个。

其余数十个人类王国跟迪曼帝国相比就宛若被切割下来的边角料，委委屈屈的缩在内瓦平原的角落。

但起码，新秩序保障了他们的独立, 将他们从迪曼帝国的阴影中拯救, 给予他们休养生息，壮大自身的机会。

所有人类王国达成了深入合作的战略协定，因为“和平分裂”的缘故, 迪曼帝国给予的束缚无法被轻易挣脱，迪曼帝国仍然握有着缰绳。

一个由迪曼帝国为主导的战线, 在“和平分裂”后的次日，宣布成立。

它囊括了整个内瓦平原，以“深入合作, 互帮互助”为主旨形成特殊的人类联盟。

王国没对此发表异议，因为同时，这个新成立的人类组织在迪曼帝国的主导下跟王国达成了深入合作的协定，包括开放边界，分享以太研究，共享科学探索的新发现，进行官方贸易等合作内容。

至于埃之金？

它在这个“新秩序”出现之前已经跟各方有无比深入的贸易合作了，在这个“新秩序”中，埃之金更关注的是由那位国王提出的纯粹科学研究组织“知识殿堂”的组建。

知识殿堂最初由四位大魔法师，两位矮人以及一位埃之金组成，附带一位编外人员，亡灵恩伯斯。

倒不是人类王国不想在其中掺和一脚，不过要想加入知识殿堂，首先要通过考试……

王国对此的解释是，这是一个纯粹的科学研究组织，加入这个研究组织要对科学和以太具有起码的了解。

谁知道这个缺德的主意到底是谁想出来的，考试居然分问答和实践操作环节，最后由那位国王统一评分。

在这种别出心裁的门槛前，人类王国的修士因为缺乏对以太的研究而惨遭淘汰。

矮人凭借实践操作环节勉强及格。

通过考核的法师跟埃之金，前者对以太的了解属于导师级别，而后者对科学的了解程度很难不让人怀疑埃之金是不是偷学了萨尔法联邦的知识。

至于编外人员恩伯斯？

他是由矮人和法师共同推荐，称其在灵魂和亡灵领域有独树一帜的水准，混成了编外人员。

目前这个稍微有些简陋的组织，将会成为建立科学体系以及探索世界投影的主导机构。

当然，眼下他们要做的，是将萨尔法联邦那些已经挖掘出来的残骸进行分类研究，以填充知识殿堂外围区域所缺失的大量信息。

对玩家来说，这是三天无法玩游戏的更新，对这个大陆来说，这是将近一个月的忙碌沟通和调整。

《如何正确的与玩家沟通》、《玩家种族特性详解》、《跟玩家相处时绝对不要做的十件事》、《玩家——来自异世界的友好生物》等诸如此类出自王国的书籍销往整个大陆，成为迅速风靡全大陆的畅销书。

这些书籍将玩家这种特殊的异世界来客，作为大陆上的新种族，进行全方位的介绍和解析。

异世界是一个特殊而矛盾的世界，落后与先进并存，无知而又无所不知，弱小而又强大，不断接壤的新文明锻炼了他们对新事物的包容能力，他们轻易接纳了玩家的存在。

在第五纪元休养生息了将近一万余年后，这个世界步入了崭新的时代。

从未有如此大规模的合作发生在这片大陆上，就如同从未有如此深入的合作发生在矮人和人类、德鲁伊跟法师、海底生物跟陆地生物之间一般。

世界秩序从弱肉强食变成了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当然刚刚迈入新秩序的智慧生物不会知晓，这是另一片残酷的战场，尚未实现的大饼诱惑着他们，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无法意识到本质上的变化。

弱肉强食的秩序改变了，不代表智慧生物体内的征服和厮杀本能消失了。

只是更为辽阔的世界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以至于他们对池塘一隅的利益相争失去了兴趣。

人们渴望开启世界投影的大门，建立以大陆为核心的新世界。为此，他们抛弃过往的仇恨、传统以及固执，拥抱了王国主导的“新秩序”。

为了更为辽阔的新世界，为了强大的力量，也为了……科学。

*

“努不利达加入了机械体生命的研究？”何星文发出不解的声音：“为什么努不利达会加入机械体生命的研究？”

再说了，不管怎么想，法师都没理由同意恶魔加入研究，除非他们研究的是恶魔……

不然让一个恶魔加入研究，是生怕研究团队不在半路分道扬镳，还要人为导入极具破坏力的搅屎棍？

何星文困惑了几天，最后把王国内的事情一丢——主要是跟地球人类代表沟通落实那份长得离谱的基础协议——再一次当起了甩手掌柜，跑去了废墟。

矮人发起的研究最初在王国境内，后来因为亡灵大帝没法进入王国，再加上这个研究的参与者跟知识殿堂的成员大规模重叠，为了履行知识殿堂成员的责任，他们跑去废墟研究残骸，所以研究场地也随之改成了废墟。

不过重点是，努不利达，一个臭名昭着且全大陆种族声望都是负数的恶魔，为什么会被允许加入研究？

任何事情扯上恶魔，都很难让人产生好的联想——毕竟恶魔惹是生非，挑拨离间的形象实在是深入人心。

萨尔法联邦的废墟在眼下再度发生了巨大变化，各个种族合作在废墟中心清理出了一大片区域——为了方便他们之前的谈判，而如今它变成了驻扎在废墟的知识殿堂这个科研组织庞大驻扎地里的一部分。

一大部分区域用来储存废墟里发现的各种残骸，而剩下一小部分用来进行各种研究，包括矮人的机械体生命的研究、对王国运来的以太基站的研究、以及知识殿堂（虚拟图书馆）的激活和搭建。

最后那个是目前的研究重点，智慧生物们正在加班加点的试图找到将知识殿堂开放给所有种族的方法，最后他们将目标对准了大陆上仅存且仍在运行的以太矩阵上。

这些新事物、新研究让知识殿堂组织在成立之初，充满活力，也让这片区域无比忙碌。

这里甚至还有些建筑正在修建，不同种族的智慧生物来来往往，谁也没空搭理何星文。

何星文在这片区域转悠了半天，最后先找到他的居然是亡灵大帝……

白雾从某处飘出，组成字迹，跟何星文打了个招呼。

【你迷路了？需要帮助吗？】

何星文停下脚步，不解：“你还在这里？”意识到自己的用词有些不太准确，容易造成误会，他更正道：“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有其他事要忙。”

毕竟不管怎么说，亡灵峡谷里的人……不是，智慧生物也挺多的，亡灵大帝这种大boss老在外面逛，真的没问题吗？

【我应该有什么事要忙？如果你是指亡灵峡谷的话。我之前睡了一万年，一觉醒来，亡灵峡谷也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不知道为什么，何星文总觉得他从这些文字里看出了几分遗憾……

可能是错觉。

“真让人羡慕，”何星文由衷感叹道：“我这些天简直要被这些大动作后随之而来的各种事情淹没了。”

【真让人羡慕，亡灵从没有那么多需要处理的事情，跟死亡相伴的地方总是热闹不起来。】

白雾形成一条细细的线，指印何星文前行的方向。

何统没跟着来，因为何星文跑路了之后，所有事情就被丢给了他……

哲能处理王国大部分的事情，但有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情，必须要更有分量的人在场。

不过何统没跟着来，不代表他不在场。

他跟何星文的联系如此紧密，以至于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字面上的形影不离。

何星文跟着导航前行，顺口问了一个他好奇了许久的问题：“既然你不忙，之前那些讨论……亡灵峡谷没有参加？”

在所有种族都为恶魔抛出的大饼所疯狂的时候，唯有亡灵峡谷无动于衷，既没有参与新秩序的讨论，也没有出现在后续的合作之中，以一种过于冷漠的态度独立于喧哗之外。

【你觉得亡灵会被什么所吸引？力量？权利？金钱？】白雾慢悠悠的勾勒出文字【还是永生？】

何星文脚步一顿，虽然长生种也拥有漫长的生命，但对于不死种族来说，即使是长生种也会消亡。

对于征服了死亡的种族来说，这场全大陆的狂欢也不过是一场有些喧哗的热闹而已，很有意思，也仅仅只是很有意思。

何星文来了兴趣：“你对世界投影不感兴趣？那些可能存在的的世界，可能存在的不同种族……”

【我很感兴趣，事实上，我对大陆上发生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哪怕是那个机械生命的想法，都如此有趣。】

他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何星文远远就听见了矮人跟恶魔的争吵声——不出意外，将恶魔引入研究小组之中，必然会产生各种“争论”。

何星文的注意力仍停留在对话上：“但你并不打算开放亡灵峡谷？”

【如果你指的是玩家的话，我不介意圆滚滚们来玩，】文字里带上了几分快乐的情绪波动【事实上，我很喜欢他们，他们既可爱又热闹，简直没有比他们更棒的种族了。】

玩家？既可爱又热闹？

饱受玩家骚扰的原住民恐怕无法赞同他这个观点。

但何星文还是从中领会到了重点：“玩家可以，但其他种族不可以？”

【这是秩序，生与死应有的默契。】

*

不远处，努不利达将话题带到了何星文身上：“陛下？您是来催安迪苏的研究进度的吗？”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了站在门口的何星文身上。

唯有恩伯斯的声音滔滔不绝：“我也觉得进度有点慢，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创造出新种族？现在连机械体什么模样都没定下来，更不要说什么……人性化模块了，这个词语说着都拗口了，我们就不能直接折腾出新生命吗？”

显然，恩伯斯已经在这段时间的毫无进展中，开始感到厌倦了。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研究人员，事实上对方能撑到现在，何星文已经很意外了。

就跟他发现亡灵大帝居然还在这里一样意外。

他得多空又多有耐心，才会在一个短时间内难以取得进展，需要长达数年甚至数十年数百年的研究才能走到终点的课题上浪费时间？

但现在看来，亡灵大帝可能比何星文预料的，更空也更有耐心……毕竟数百年对他来说，只能算漫长人生中微不足道的短暂时光。

何星文提醒对方：“这不是一个短时间内能完成的研究。”

再狂妄的智慧生物也不会觉得几个月的时间就能在这片尚未建立完整的科学体系，无比贫瘠的土地上创造出新的种族。

“我不是来催研究进度的，我只是有点疑惑……”

何星文看了眼跟现场环境格格不入的努不利达：“为什么要邀请一个恶魔加入了你们的研究？”

努不利达摸了摸下巴：“这听起来像是一个质疑……”他委委屈屈道：“他们邀请我，当然是因为他们需要我的帮助，比如说，恶魔在人性上的造诣。”

努不利达摊手：“创造一个新生命可不仅仅只需要让他学会思考。”

何星文皱了皱眉，在毫无进展的时候，他们就开始考虑如何塑造机械体生命的人格特征了？

这个问题起码得到研究中后期才会产生吧。

何星文狐疑的看了眼努不利达，觉得问题多半还是出在对方身上，事实上，应该说恶魔之所以能加入这个研究小组，一定是对方搞的鬼。

毕竟不管怎么想，安迪苏都没有任何理由去项目毫无进展的时候主动邀请恶魔加入。

何星文稍稍思索了片刻，没追根究底，警告了对方一句：“我觉得这个研究很有意思。”所以别折腾得太过分。

努不利达歪了歪脑袋：“国王陛下也对创造新种族感兴趣？”

“那是最终的结果，在抵达最终结果之前的研究过程就足以推进智慧生物对以太、锻造、生命、灵魂甚至于人性这些领域的了解。”

何星文：“你们以为萨尔法联邦的科学是怎么样建立起来的？”

“从定义以太到分析以太，再到创造以太，一个个遥不可及的目标，推动人们对以太的理解。”

“我希望你们能具有这种精神，永不止步的探索和追求。”

在用一段官方套话“升华”了科研精神，糊弄了情商极低的矮人和法师之后，何星文私下跟努不利达进行了一场短暂对话，将真正的警告给予了对方。

“你盯着他们的进度可以，别给我把研究小组给折腾解散了。”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课题，您将潘多拉魔盒交到了他们手上，谁知道他们最后会放出什么东西？”

“所以你会因为这种假设止步不前吗？”

“不，我一般在问题出现前就把它摁死了。”努不利达坦诚道：“国王，大陆需要一个监督和管理机制，来确保这些可怕的研究课题不会开启新的末日以及……”

他看了眼何星文：“确保新秩序不会因为某些个体的想法而崩溃。”

何星文：“某些个体的想法……听起来像是你在质疑我？”

“恶魔不相信所有人，”努不利达没有否认：“包括我自己。”

“但这个提议很不错，”何星文：“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努不利达为何星文过于直接的反应而短暂的楞了下神：“这么做？”

“建立一个有效的监督机制，”何星文复述道：“我觉得你很适合做这些。”

“毕竟恶魔已经这么做很多年了。”

建立对于科研项目甚至于新秩序的监督机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它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怀疑和不信任，而这总能衍生出更多其他因素。

所以，何星文将这件事交给了恶魔以及万能的工具人-哲，让他们去讨论如何在不引起大陆其他种族的多余想法的前提下，建立有效制约，且确保制约本身不会变成另一个不安因素。

这是巨大的政治体内部如何确保平衡的高深学问，但异世界比地球棒的一点是，异世界的大部分种族都活的很久——尤其是恶魔。

而恶魔虽然糟糕透顶，但他们恰恰是最不需要担忧腐化的种族。

腐化一个恶魔？这听起来像是在跟恶魔抢饭碗。

*

这个小插曲没打扰到何星文跟亡灵大帝的沟通。

“我觉得这不是个好想法，虽然我能理解圆滚滚们很可爱，”恩伯斯从研究小组里溜了出来，加入了这场对话：“但他们有点太热情了……”

说道这里，恩伯斯看了眼白雾，似乎想到了什么，话锋一变：“不过对你来说，他们过度热情应该再好不过了，毕竟你是个喜欢热闹的老家伙嘛。”

【恩伯斯，你这样可一点都不够礼貌。】

“是吗？”恩伯斯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敷衍了一句，把话题转移到了何星文身上：“所以，要开放到什么程度？把这个老家伙……”

【恩伯斯？】

“好吧好吧，”恩伯斯改口道：“把我亲爱的父亲给圆滚滚们当展示品吗？我觉得他们不会对一片白雾感兴趣。”

何星文插入了对话：“如果你们有需要玩家帮忙的地方，那就最好不过了，毕竟他们非常喜欢帮助别人。”

【我们有需要圆滚滚帮忙的地方吗？】

“怎么没有？亲爱的父亲，让他们陪你唠嗑啊，”恩伯斯数着手指道：“还能陪你玩游戏，给你讲故事，帮你打扫那些收藏品……他们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

说道这里，恩伯斯冒出了一个好主意：“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去亡灵峡谷看看呢？我相信你一定能提出一些好主意——如何让圆滚滚跟亡灵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恩伯斯，你这么快就想回来了？】

“他恐怕只是想逃离研究小组，”何星文一语道破了事实：“你觉得无聊了？”

“太无聊了，”恩伯斯滔滔不绝：“你敢相信吗？他们每天就让我召唤一只骷髅，然后对骷髅提一些愚蠢的问题，还试图研究魂火到底是什么组成的。

亡灵大帝在上，这多无聊啊。我原本想的‘制造新种族’可不是这个模样，起码……起码他要折腾出什么东西来吧，结果就这？”

“虽然这个课题听起来很刺激，但你必须接受现实，”何星文安慰对方：“要抵达刺激的那部分研究，就要忍受起步时的枯燥。”

“这不适合我，”恩伯斯道：“我都睡了那么多年了，好不容易醒来一次，难道就是为了换个地方体会睡觉的感觉吗”

“让我亲爱的父亲去当他们的工具人吧，反正他能多线运转，我就不陪他们玩了，”恩伯斯看了眼身后的建筑物，迫不及待道：“我们出发去亡灵峡谷吧！”

何星文看向白雾。

【他总是这样，愚蠢又没有耐心，】亡灵大帝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对方的选择【我在亡灵峡谷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