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比静谧的气氛配合鲜红的屏幕, 营造出了极佳的恐怖气氛——何星文除外。
但凡这破电脑游戏的分辨率能稍微好上几分，何星文都能更真切的感受到现场的恐怖气氛，不过就这高糊画质, 就算贞子打算从这游戏里爬出来, 何星文单分辨它长什么样, 都得花半天。
别说体会恐怖气氛了, 在其他玩家因为过于真实的感受而心跳加速时，何星文全程面无表情, 宛若毫无感情的吃瓜群众。
直到“半位面”这个关键词飘入耳中, 才总算咸鱼翻身, 动弹了一下，做出了反应。
何星文开麦，打破现场的沉默：“所以影族是一群位于半位面的生物？”
恩伯斯语气愉快的回答了何星文的问题：“我觉得应该不会有其他答案了。”
“所以他们早就包围了我们, ”恩伯斯猜测道：“说不定还正在旁听我们的讨论？”
说道这里, 恩伯斯朝一旁招手, 热情的打招呼：“怎么光看不说话？来打个招呼啊。”
半位面是一个陌生且熟悉的词，对何星文来说，这个词跟另一个名词紧密相连——神圣卫队, 王国当之无愧的最强战力。
恶魔说杀就杀, 一小撮虫族说抹灭就抹灭，何星文至今没挖掘出对方战斗力的极限，他甚至怀疑他光靠神圣卫队就能直接统治整个大陆——前提是整个大陆上的其他智慧生物都被神圣卫队抹杀了。
如果影这个种族跟神圣卫队一样, 都位于半位面的话，那这副本的难度可能比玩家想的高多了。
起码就何星文对于神圣卫队的了解来看, 玩家现在集体撤回大陆还能输的体面一点。
但这里有个问题，这些跟大陆接壤的新文明的位置是有潜在规则的。
强大到像亡灵、曼星这种程度的新文明，直接跟大陆接壤, 而稍逊一筹的新文明，则在南海开启混乱时代，至于最为弱小的新文明？
他们隔着世界缝隙跟大陆接壤，才形成了如今的新大陆。
换句话说，虽然在数千年的厮杀后，新大陆上的种族变得极为凶残，但起码最初他们都非常弱小。
而同样位于新大陆上的影族，也不可能例外。
在最初跟大陆接壤的时候，这个半位面文明非常弱小。至于几千年后，这个文明强大到了哪种地步……
何星文看了眼那个满屏红色的显示器，在一片寂静中，继续道：“我觉得他们看起来很想跟我们谈一谈。”
恩伯斯不这么觉得：“他们对我的话没任何反应，我觉得他们可能正在讨论怎么残忍的处决敌人。”
说起这个，恩伯斯头头是道，好似他曾亲眼见过般道：“毕竟有些种族很讲究这种仪式感……”
何星文若有所思：“也有可能，你了解半位面生物吗？”
恩伯斯：“不了解。不过我亲爱的父亲大人可能知道些什么。”
寂静的指挥处内，只有何星文跟恩伯斯一问一答，气氛融洽。
有人给百晓生发了条密聊。
【我觉得恶魔那个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个星汉灿烂怎么看都不像个普通玩家。】
百晓生看似一言不发，实际上私底下正在疯狂跟某些人发密聊。
吴星收到了对方的密聊。
百晓生：【关于星汉灿烂的个人隐私，能在私底下透露一下吗？星汉灿烂这表现确实不太像普通玩家。】
吴星还没编好呢，只要强行以尊重同事隐私一词拒绝对方。
百晓生退而求其次，给王伦发了个密聊。
百晓生：【关于星汉灿烂，你知道多少？熟人？】
王伦：【不熟，就一起做过任务，当时组队的人除了我、星汉灿烂、华星之外，还有欧皇、叶犬和王轩，那个做任务的过程怎么说呢？】
王伦：【超出想象，匪夷所思，震碎世界观……这么说吧，恶魔那个猜测压根没意义，人家之前的表现就更夸张，总不至于他没进这个副本就被影族伪装了吧？】
百晓生；【你详细说说……】
王伦发了一长串关于上次组队刷赏金猎人的任务过程，最后总结道：【我特地回去看了现场，一刀一个，刀刀毙命，直接杀穿整个营地，这还用猜？肯定是特殊部队出身！
你再想想，特殊部队、几个月没上游戏、一上来直接大开杀戒、再加上星哥说的那个‘个人隐私’，我怀疑这个大佬可能有严重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所以才……】
百晓生的思绪成功被王伦带偏，得出了错误判断。
在百晓生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何星文跟恩伯斯的对话仍在继续。
“还是别打扰亡灵大帝了，”好歹也是个大佬，动不动就出场也太掉逼格了，何星文道：“这群半位面生物不就在这吗？既然他们没杀死在场所有人，那大概是愿意沟通的态度？”
气氛在他们的对话中，逐渐从“卧槽，我们居然不知不觉被包围了”恐怖片的场景中缓和了下来。
百晓生肯定了何星文的这个逻辑：“确实，如果他们对我们有敌意的话，压根不需要让我们活到现在，除非他们想跟我们聊一聊。”
“王国也有半位面生物，”安迪苏忽而开口道：“确保王国法律能得以落实的神圣卫队。”
玩家们中发出热闹的议论声。
“卧槽，那群动不动就突然送玩家回复活点的神圣卫队也是半位面生物？”
“我一直以为神圣卫队只是随便喊喊的，本质上是策划随手敲的代码……”
“每次在王国领地上想进npc房间偷鸡摸狗，就会突然死亡，原来真是被他们弄死的？”
“这么一说的话，我们确实没见到过神圣卫队。”
“但神圣卫队从设定上来说，不是无敌的吗？玩家压根伤不到它们。”
“那这贼拉神秘的种族，也是无敌的？”
“策划怎么可能在副本里设置无敌的boss？我懂了，影不是敌人，这玩意是友军！”
“那就说的通了，就说嘛，副本难度就算翻倍，也没这么夸张的。”
“快快快，赶紧走剧情，把影变成友军！”
不需要过多解释，玩家自发的从游戏角度将一切合理化——还别说，这逻辑无懈可击，要不是何星文就是策划本人，险些也要信了。
倒是部分知道内情，或者猜到内情的玩家在这群觉得问题不大的玩家中格格不入。
毕竟，游戏归游戏，真实的世界里可没有符合逻辑的策划，会如此恰到好处的为玩家增加游戏体验。
“我有个问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恶魔举手提问：“你们打算怎么跟他们聊一聊？”
原住民们你看我我看你，纷纷在这个问题前保持沉默。
在今天之前，没人接触过这种存在，更别提跟对方沟通了。
“或许法师知道怎么做？”安迪苏犹豫的提出建议：“至少他们是唯一了解半位面，甚至看到过半位面的智慧生物。
在高级魔法法师晋升大魔法师的时候，他们需要跟自己的以太投影深入接触以加深联系，在这个过程中，偶尔会有法师误入半位面。”
现场骚动片刻，法师被请了过来，然后迅速了解了眼下的情况。
在这个过程中，何星文也没闲着，点开自己的技能页面，寻找或许能用上的技能。
“确实会有法师误入半位面，”法师道：“但误入半位面的法师很难回到原点，半位面对我们来说非常危险，我们不了解这个特殊存在，更不要说跟半位面的生物进行沟通了……”
说道这里，法师的话一顿，浮出真切的疑惑：“按理来说，半位面的生物应该不具有思维能力才对，更不可能成为新大陆诸多文明中的一员，如果半位面生物能做到这一步的话，那半位面怎么可能如此混乱且神秘？”
他的语气逐渐匪夷所思了起来：“它甚至成为了一个文明？这是怎么做到的？”
百晓生抓住重点：“不管它是怎么做到的，这是不是意味着，影可能不是一个纯粹的半位面生物？”
“不是纯粹的半位面生物？”恩伯斯嘀咕了一声：“你们连纯粹的半位面生物都不了解，现在还琢磨起不纯粹的半位面生物了？”
恩伯斯看了眼周围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的智慧生物，目光被表情冷漠（误）的何星文吸引：“你也觉得他们在异想天开？”
翻完了角色页面所有技能的何星文没跟上对方的脑回路，甚至不知道对方在跟他说话。
百晓生没搭理恩伯斯，继续道：“影族不是纯粹的半位面生物，所以那些人才能找到跟影沟通的办法，那我们也可以试着跟对方沟通，试试而已，总比一头雾水好多了。”
于是，接下来，众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用各种方式试着跟看不见的影沟通。
玩家变着法的满地图喊话，法师准备跟更深入的以太建立联系，矮人现场抡起了铁锤准备打造一个通讯设备……
群魔乱舞，非常热闹。
恶魔站着没动，恩伯斯百无聊赖的玩起了自己的骨头，埃之金低头联系其他人，而何星文正在打量自己的聊天页面。
何星文没找到有用的技能，不过他灵光一闪，觉得聊天频道就很符合他的需求。
全息游戏的电脑版跟国产网游十分相似，包括聊天页面，分成了几大块频道，密聊、世界以及附近。
当然，玩过国产网游的玩家应该都清楚，世界频道的消息所有玩家都能看到，而附近这个频道的消息则是位于某个范围内的玩家才能看到。
何星文之前没在这几个频道发过言，因为没那个必要。
不过眼下……
何星文点开附近频道，无数对话刷屏般的刷过，压根看不清说话人的名字——何星文的附近此刻确实有点过于热闹了。
不过既然其他玩家的发言都能出现在这个频道里，也没得到影族的回应，何星文琢磨，就算他在这个频道发言，也不一定就能跟影接上头。
这样想着，何星文鼠标一动，按着键盘飞快打出一行字。
【附近】星汉灿烂：你好？
这条对话被附近玩家的话迅速刷屏，消失在聊天框内。
何星文很快发现了新问题，在如此密集的刷屏情况下，就算影族真的看到了他的发言，并回复了他，他也没法从中分辨出这条回应。
何星文有些失望，又松了口气。
虽然问题的难度超乎想象，但何星文从不怀疑，这些问题最终都会被解决。
事实上，越是了解世界有多大，越是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何星文就越能笃定，自己的渺小。
越强大，就越对世界心存敬畏。
就在何星文准备开始摸鱼时，电脑“滴”的一声，提示何星文有新的密聊。
何星文将聊天页面切换成密聊频道，一句问候安静的躺在对话框内。
？？？：【你好。】
何星文盯着未知符号和那个问候看了两秒，转动人物视角，看了眼群魔乱舞的现场。
键盘上的手微微一顿，敲击出新的字符。
星汉灿烂：【影族？或者换个形容？活在半位面的特殊种族？】
？？？：【我们本不该在半位面，但出了一点意外。我们在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很可惜，凭借我们自己的能力，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既然您能跟我们进行如此清晰的对话，那您能帮助我们吗？】
还真不是纯粹的半位面生物，何星文盯着对方的这行字看了片刻，又再度看了眼乱糟糟的现场。
掉马甲是不可能掉马甲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星汉灿烂：【我不打算插手你们的麻烦。】
？？？：【请不要急着拒绝，我们可以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星汉灿烂：【你们能付出的代价，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对方的回复稍稍停顿了片刻。
？？？：【那您联系我们是因为？】
何星文信手拈来。
星汉灿烂：【我在关注这些脆弱的文明时，注意到了你们的存在。对我而言，关注那些刚起步的文明成长很有意思。】
？？？：【我们所能看到的一切，都是疯狂的产物，恐怕无法体会到您对此的感受。】
听起来他们的状况确实很糟糕，何星文一边这样想，一边提出了真正的意见：【这些文明正在飞快迈入新时代，或许你们可以寻求他们的帮助。】
？？？：【恐怕这很难，他们甚至无法跟我们进行沟通，更不要说给予我们帮助了。】
何星文敲了敲桌子，对游戏主控制台道：“老板，开个挂？”
金光闪了下，拒绝了他的无理要求。
何星文被拒绝了也不意外，转瞬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对话中。
星汉灿烂：【其他人是怎么跟你们沟通的？】
？？？：【那不能算是沟通，他们触及了我们最外围的疯狂领域，传递了一些难以理解的意识，但我们猜他们应该是想帮助我们。】
那我猜你猜错了……
不过何星文倒是理解了为什么影族层层叠叠的包围了此处，却没有发起攻击。
他们压根不知道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也没有跟新大陆上的那些文明达成一致。
这么一想，玩家方才依照游戏常识做出的推断，居然毫无错误。
这确实是一个可以变成友军的中立势力——当然，考虑到对方的级别太高，要将对方变成友军的难度也非常高。
一个他们自己都解决不了，涉及半位面这个玩家根本不了解的领域的难题，还不是眼下最大的问题。
玩家以及原住民无法跟这个种族沟通才是目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何星文在那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糊弄影，一旁群魔乱舞的场景逐渐平息。
大概是因为大家很快从毫无收获中意识到，跟这些半位面生物进行沟通没那么简单。
玩家窃窃私语。
“意识体能找到这个种族吗？”
“能不能找到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意识体在人多的地方，下一秒就会被庞大的意识波动冲击回复活点。”
“意识体这个形态也太鸡肋了，策划这群狗比绝对把这个形态削弱了，环族多牛逼啊，结果玩家变成意识体的时候，连个人多的地方都去不了，更别说什么杀人于无形了……纯粹就是个鸡肋。”
“有一说一，策划的备注里解释的很清楚，环族是经过无数实验弥补了意识体这个形态弱点的完全体。我们是意识体的初始形态，换句话说，你跟环族一样，喂了那么多种族碎片，你也能变得跟环族一样强。”
“你是指我们也去屠杀新大陆上的各个种族，来做缝合实验？”
“话题跑太远了，意识体不行，法师怎么样？听法师刚才那话的意思，他们晋升的时候，会误入半位面？我们要不托法师下去带个话？”
“上来就献祭法师不太好吧？法师不是还说了，误入半位面的法师都没回来。你这是想一口气刷出法师的仇恨值来？”
“那怎么办？还有其他办法吗？”
“我再说一遍，谜语人滚出策划部，这什么狗屁剧情？”
“老设置不能直接对话的npc就很头疼，策划就不能心一横，直接全世界都在说普通话不就得了？”
玩家的窃窃私语归窃窃私语，另一边原住民们的讨论就靠谱多了。
安努达联系其他埃之金告知眼下的情况之后，又扭头看了眼正在哐哐抡锤的矮人，提建议道：“既然这个什么法师的辅助都能感知到半位面的生物了，那你改进一下通讯功能怎么样？”
安迪苏抡锤的手一顿，扭头看安努达的表情，就像被压榨的设计师看到了无理取闹的甲方：“不怎么样，这两种情况是一回事吗？”
一旁的法师开完小会，也凑了过来：“我们研究一下？看能不能找个办法？”
萨尔也没闲着，他朝百晓生示意了下：“你们去抓几个知晓跟影族沟通过程的敌方npc回来。”
指挥处重新忙碌了起来。
在确认影是一种半位面生物后，恶魔不再坚持何星文是伪装的玩家了，他的部分注意力转移到了这群不知不觉包围了他们的种族上，部分注意力仍停留在这个特殊的玩家身上。
何星文糊弄影族的一会功夫，其他人就找到了各自忙碌的方向。
“这么看来，果然是我在破坏游戏平衡，”再一次显得多余的何星文道：“我的外挂开的太大，直接省略过程，抵达了终点。”
金光不乐意的闪了下，何统出声，帮对方传达不满：“游戏主控制台觉得，如果你需要的话，他可以帮你反向金手指，降低你的游戏体验，拔高你的游戏难度……”
何星文咳嗽一声，强行岔开话题：“你居然能听懂它在说什么？”
“它勉强能被归为一段程序……”何统：“我能理解它的程序波动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仔细一想，这两其实全都属于程序……能互相理解可太正常了。
金光闪了下，提示全息游戏舱外有人呼叫，何星文条件反射的看了眼屏幕，发现吴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线了。
他跟着退出了游戏。
星汉灿烂从人群中消失的时候，各自忙碌的萨尔、百晓生等人都下意识的投来了视线，见对方下线的过程跟普通玩家没有区别，又收回了视线。
*
全息游戏舱徐徐开启。
何星文坐起身，看向吴星。
吴星有很多问题，但自从“猜到”何星文是国王陛下之后，他的问题就已经多到爆棚，如今再多几个也没什么区别。
他朝挂在墙上的时钟指了指，提醒何星文：“下班了。”
何星文楞了下，才恍然反应过来，虽然是公费玩游戏，但他还得下班啊。
吴星见何星文没有反应，立刻提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期待：“你要留下来加班吗？”
何星文只楞了一小会，闻言立刻站起身，朝门外走去，边走边道：“家里有人等我，谁没事主动加班啊？”
吴星跟上他的脚步，好似没察觉到数根箭插中了他的膝盖，暗示道：“等明天你上线的时候，异世界差不多过去七八天了。”
何星文上班时间才五个小时，不在线的时间按照一比十的比列计算，眨眼间就能过去好几天。
何星文加快脚步，继续朝研究所大门走去。
吴星也加快脚步，继续道：“说不定等你上线的时候，我们已经能跟影族联系了。”
何星文总算回了他一句：“最好是这样。”
他的回应无懈可击，吴星没忍住，那些没得到答案的问题眼看就要脱口而出：“你……”
何星文停下脚步，朝停在访客区域的那辆车招了招手，露出灿烂笑容：“你怎么来了？”
何统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着车窗：“接你去度假村，爸妈下午就去了，家里没人，我怕你回去白跑一趟。”
吴星把问题咽了回去，提醒道：“明天还得上班……”
“明天是周末，”何统歪了歪头，有些不解：“你明天要加班？”
“不加班。他上班上糊涂了，连明天是周末都忘了。”何星文快步走到车旁，拉开车门，朝吴星挥手，颇有春风得意之态：“周一见。”
吴星目送那辆车疾驰而去，在原地怀疑人生。
真说走就走？异世界那么大的事说不管就真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