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下, 让我们把视线转回一切的起点。

在游戏更新倒计时结束之前，何星文处理完了亡灵峡谷的事情，大部分时间用来跟亡灵确认剧情、道具设置以及环境还原等沉浸式体验所需的一切。

不得不说, 亡灵的存在形式简直太bug了, 能变化多种形态, 服从性极高, 还不会死，不管多么离奇曲折的剧情都能hold住。

低阶的亡灵生物, 比如说骷髅这种, 自我意识极为稀薄, 仅仅残存了一些执念，这让他们成为了最好用的群众演员。

而高阶的亡灵生物，具有清晰的自我认知以及思维能力的存在, 以恩伯斯为典型代表, 他们大部分都闲得无聊, 非常欢迎热情且不会死的玩家给他们上演舞台剧。

关于亡灵峡谷对玩家开放的安排落实的十分顺利，亡灵大帝的意志决定了这一切不可能出现任何波澜。

不过另一件事的进度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在舞台剧之外，何星文还关注了下亡灵大帝收藏品的分类进度。

原本只是简单用来给收藏品分类的标准不得不进一步细化, 因为这些收藏品中的大部分无法简单用“危险”来形容, 它们同时具有某些特殊“规则”，以至于它们危险的十分稀奇古怪。

毕竟，我们得思考一个前提, 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流入亡灵大帝手中？

亡灵大帝可不是恩伯斯，会在大陆上随地乱跑, 能接触到那些无害又有趣的小玩意。

这些收藏品之所以成为收藏品的前提，是它通过各种方式出现在亡灵峡谷，比如说来自某一方的远程攻击, 再比如说某个为了打倒魔王而带着一身神器进入魔王巢穴的勇者——毕竟亡灵在大部分世界的形象可不怎么正面。

这些来历注定了收藏品不可能无害。

它们残留着某种“规则”，在脱离了最初的世界后，这种特殊“规则”仍然起效。

要如何解释这种“规则”呢？

不同的世界具有不同的规则，比如说，存在神灵的世界，存在圣遗物也理所当然。

当然，大部分圣遗物都不可能出现在另一个世界，但如果有些圣遗物经历曲折，且成为了亡灵大帝收藏品中的一员的话，那么它将有幸出现在其他世界中。

在这种情况下，圣遗物被大幅度削弱了力量，但仍残留着微弱的“规则”。

于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某位神灵的力量，跨越世界起效了。

这算不上什么，一个削弱版本的神器而已。

何星文最初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他开始为这些收藏品分类为止。

他分类的第一个收藏品，是来自某个世界的圣遗物。

光用语言很难准确形容，何星文不得不套上玩家模板来转述游戏主控制台对于这个圣遗物的描述。

【██圣遗物：它将持续性的吞噬持有者的思维能力，在该过程中，持有者每降低一点智商，都将随之损失不同数量的血液和器官，在持有者完全丧失思维能力后，将释放大范围技能：神降。】

【注：神降：该圣遗物所属神灵将凭借微弱的联系，跨越限制出现在忠诚的信徒所在区域。】

这仅仅只是那些收藏品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毕竟，不是所有世界都存在神灵，某些极端唯物主义世界残留在收藏品上的规则更为离谱。

【活跃的██信号：它所在区域（以该收藏品为中心的周围五千米）将逐步失去一切能量波动，用来为该收藏品提供搜寻世界讯号的能量】

【注：此处所指的能量波动，指以任何形式存在的能量，包括且不限于，生命能量、原始的风力、电力、核动力以及以太等能量波动。】

何星文看了这个描述半天，最后才明白过来，这意思是，这玩意的方圆五千里内，会形成不存在以太波动的死亡领域。

毕竟这玩意连生命能量都能吸收……

很难说唯物主义发展到了极限，是不是比唯心主义更可怕。

但何星文很快就意识到，会产生这种想法，是他见识过于浅薄了。

因为唯心主义的世界规则，也没好到哪去。

【██风暴：持有该收藏品，具有正常思维能力的智慧生物将获得永久疯狂状态，热衷于向所有智慧生物传播██，在该状态下，所有聆听到██这个名词的智慧生物，都将获得永久疯狂状态，并开始向其他智慧生物传播██。】

何星文反复看了数遍游戏主控制台对于它的描述，最终确认，这是一个瘟疫式扩散的传教工具。

何星文不得不开始深思另一件事。

亡灵大帝到底在多少世界“短暂”停留过。

不死特性让对方的寿命变成了一个难以用具体数字形容的漫长时光。

在何星文听到何统关于亡灵大帝之所以成为亡灵大帝的解释时，下意识的认为，在对方的世界毁灭后，亡灵峡谷就跟大陆接壤了。

但事实上，在这两个时间点之间，还存在一些“短暂”的其他接触。

对亡灵峡谷来说，大陆是一个落脚点，就跟之前那些落脚点一样，他们随时准备在这个世界毁灭前进入下一个落脚点。

这些落脚点的数量超出了何星文的想象，而收藏品们证明了这一点。

它们的数量如此之多，分类这些收藏品就如同开宝箱，永远不知道里面会蹦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当然，不是所有的收藏品都如此可怕，有一部分收藏品非常安全，但大部分收藏品都可怕得超出何星文的想象。

说真的，虽然何星文在收藏品里看到了核弹，但在这个世界，核弹哪有魔法危险？

何星文天真的以为，这些收藏品应该是一些有意思的小玩意。

但现在看来，它们确实很有意思，但绝对算不上小玩意……

顺带一提，何星文所看到的那个核弹就属于安全级别的收藏品，而何星文最初一眼扫过的刀枪棍棒，大部分都具有奇特的“世界规则”，它们真正的危险之处在于附带的“规则”，而非形态。

因为这一点，何星文进一步细化了分类标准，将收藏品分为：安全，普通，危险，极端危险这些标准。

安全标准的收藏品能流入玩家手中；普通标准下的收藏品只能流入大魔法师级别的原住民手中；危险标准的收藏品需要妥善保管，偶尔拿出来检查一下；极端危险的收藏品最好永远放在血海最深处。

而在这四个标准下，还有更具体的分类，何星文林林总总编写出了一叠相关的分类标准，确保大陆不会毁灭在不小心遗失的收藏品中。

“这样一想，这些收藏品能完好无损的被保存在这里，而不是造成混乱，简直太神奇了，”何星文：“它们现在的持有者，理论上来说，应该是你？”

【没错，所以它们才能被保存在这里，不对外面的世界造成任何影响。】

这句话的逻辑仔细一想，无懈可击。

血海深处如今变成了另一幅热闹的模样。

忙碌的亡灵们游走在收藏品之中，测试收藏品的不同特性，并进行分类。

最常见的是各种幽灵和亡灵法师，骷髅们则因为智商太低而被排除在外。

至于亡灵大帝跟恩伯斯？

恩伯斯去排练舞台剧了，虽然他美其名曰是为了确保舞台剧不会出现纰漏，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为了好玩。

而亡灵大帝的一部分注意力在舞台剧上，另一部分的注意力则残留在血海深处，确保收藏品分类的过程可控。

何星文来跟对方告别，顺便确认收藏品分类的进度。

自从何星文套上玩家模板简单翻看看一遍这群收藏品之后，就再度捡回了人类的敬畏之心。

世界上永远存在超乎想象的危险。

但凡这些收藏品进入大陆，那大陆上的智慧生物就可以亲身体会什么叫做水深火热了。

“既然如此，用这些收藏品作为玩家的奖励其实没有必要。”何星文仔细思考后，道：“容易造成意外，不如让它们就这样继续留在这里。”

“什么？不是说好了，要扔掉点垃圾吗？”恩伯斯突然出声，骷髅从血海中凭空出现，抱怨道：“这里都快满了！”

骷髅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圈道：“要是什么都往里塞，不往外丢的话，迟早会放不下。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还反悔了？”

何星文：“但我们说好之前，你也没跟我说，这些垃圾有这么危险。”

“危险吗？”恩伯斯歪了歪头：“还好吧，有些垃圾不也很有意思吗？我觉得圆滚滚肯定会喜欢的！”

唯恐天下不乱的玩家当然会喜欢这种“神器”了。

何星文看了眼血海。

亡灵大帝做出了反应，在没有必要的时候，他都会支持恩伯斯的想法。

【不会出什么事的，而且不是说好只送符合安全标准的收藏品吗？就算出了什么意外，也没关系，我会解决。】

要是知道垃圾是指这种收藏，何星文绝对不会答应用垃圾做奖励这个提议。

但现在……

何星文只能相信亡灵大帝确实足以解决这些收藏品导致的意外了。

考虑到哪怕人死了，亡灵大帝也能把对方复活成亡灵生物重新“活”过来，何星文稍稍放下了些担忧。

“对了，不是说你准备离开了吗？”恩伯斯想起了他急匆匆赶过来的原因：“咱们下一站去哪？现在就出发吗？”

何星文看了眼兴奋的骷髅，又下意识的看向漂浮在血海。

“我以为，你对亡灵峡谷的新变化很感兴趣？”何星文道：“而且玩家马上上线了，到时候肯定会有大批量的玩家进入亡灵峡谷，你不打算留下来？”

“圆滚滚太热情了，”恩伯斯理直气壮道：“我不习惯，而且我又不傻，跟着你才有更多好戏看。”

你还真不傻……

何星文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恩伯斯压根没想过何星文不打算带上他的可能，迫不及待的催促何星文：“咱们下一站去哪？去大陆最外围看看那些新文明吗？我对他们很感兴趣！”

“我得先去找大科学家拿‘钥匙’……”何星文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恩伯斯兴奋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又要去世界投影了吗！好耶！”

我该怎么解释，我没打算带上他呢？

“还是那头奇怪的大鱼带着我们去吗？”恩伯斯四处张望，给亡灵大帝科普：“你不知道，那个大鱼的外表又奇怪又可爱，你一定会喜欢它的……”

他提醒了何星文。

“因为隅不让我们搭顺风车，所以这一次，我打算用其他方式跟大科学家们接触，带上你可能不太合适。”

恩伯斯迷惑：“什么方式？为什么不太合适？”

何星文稍稍停顿了几秒，坦然道：“我的恋人有特殊的方式能……”

“咳咳咳咳，”不知道为什么，何星文才开了了个头就被恩伯斯疯狂咳嗽打断了：“那确实不合适。”

何星文：？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点都不想知道恩伯斯到底在想什么了。

何星文努力把话题转向清白的方向：“再过几个小时，玩家就会上线，你可以留下来跟他们一起玩。”

恩伯斯十分遗憾：“其实仔细一想，你的恋人……”

【恩伯斯。】

恩伯斯咽回了没说出口的话，委屈道：“好吧，好吧，我在这里等你，你从世界投影里回来之后，一定要来找我啊！我们继续这场没有完成的冒险！”

这算哪门子冒险啊，何星文的特殊身份姑且不提，恩伯斯不光能爆种，被打残血了还能触发终极大招——召唤亡灵大帝。

还能有什么危险？

何星文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答应了对方，才顺利从亡灵峡谷中脱身。

*

“您真打算，在这个时间点，冒着不确定的时间流逝风险，去接触大科学家？”

出于职责，何统提出问题所在：“我们无法确定这会不会出现跟上一次相同的情况，当然，也可能失踪两百年，或者更多。”

“这是一个潜在的风险，我建议您在一切准备妥当，能承受最糟糕可能性的时候，再跟大科学家们接触。”

何星文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在亡灵峡谷，这玩意太少见了。

“其实我们可以换个方式思考，在目前的情况下，如果我失踪了更长时间，可能发生什么意外？”

何统的数据库里浮现出一份极长的报告。

何星文没等他回答，继续问道：“会发生大陆毁灭，地球毁灭这样的意外吗？”

何统的报告缩短了一大截，但仍存在相关回答。

何星文点了点自己的脑子：“我的思维宫殿告诉我，第一阶段的主线任务在烈签下协议的时候已经完成了，而第二阶段的进度正在飞快上升——以王国为中心的新秩序的建立，为其他种族进入王国领地创造了先决条件。”

主线任务的第二阶段，要求王国领地里的大陆原住民数量跟除去王国之外的大陆上原住民的数量趋向平衡。

就目前而言，除去王国之外大陆上的原住民数量远远多于王国领地上的原住民数量，但这并非一成不变。

事实上，以王国为中心的新秩序成立之后，合作取代了排外，和平取代了敌视，大陆上的原住民流动性将会随着不同势力合作的深入而加强。

这也是为什么第二阶段的进度飞快上升的原因。

事实摆在眼前，何星文距离完成主线任务，只有一步之遥。

而这一步之遥，是用大陆从未有过的变局换来的。

“我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会出现只有我才能解决的问题。”

何星文走在亡灵峡谷之外的道路上。

这是精灵王国跟亡灵峡谷之间的区域，因为精灵王国被王国全面封锁的缘故，了无人烟。

何统楞了下：“听起来，您已经做好面对一个无比漫长的失踪时间了。所以您将玩家用异世界来客的身份正式介绍给其他智慧生物，是为了给地球跟异世界架起除了您之外的新的沟通渠道？”

“我只是在为之后做准备，”何星文停下脚步，扭头注视他走过之后留下的那一长串脚印：“我不可能当一位永生的国王，这破坏了我最初确立的政治体制，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吗？在王国之中，国王才是最多余的那一个。”

他所走过的每一步，都在这里留下了痕迹。

何星文扭头看向前方，但前方还有更为遥远的，尚未迈出的脚步。

“我不仅想去看看大陆最外围的风景，还想去看看地球上那些我没有看到过的风景。”何星文看向空旷的某一处——那是某人一直以来所站的位置：“跟你一起。”

何统缴械投降：“既然如此，请稍等一下，我需要处理一下手上尚未完成的王国事务。”

“我不着急。”

何星文继续迈步，朝精灵王国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其实我没打算这一趟去太久，但这不意味我之后不会这么做。”

“你之前的建议没错，我首先得确保这个以王国为核心新秩序足够稳定。”何星文嘀咕了一句：“而且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给游戏主控制台找些程序员……”

他走过枯木林，故地重游，朝雕像所在的方向前行。

“再说了，就算我一去不回，也起码要跟华国说清楚，”何星文：“不然他们非得在疑神疑鬼中脑补出更可怕的猜测。”

何星文抵达了目的地。

精灵雕像一如既往伫立在枯木林的中心，形成独特的风景。

生命树中漂浮着无数小点，为精灵们构造不受打扰的空间。

虽然外界天翻地覆，但这里跟何星文之前所见到的，没有任何变化。

何星文沉浸在眼前这一幕中，意识到亡灵大帝之前所说的“这就是秩序，生与死应有的默契”究竟是什么意思。

动与静组成了世间的一切，但有静才会有动，如果一切都在奔腾不息，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那世界距离崩溃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生与死，同样如此。

“我处理完了，您准备好进入大科学家所在的维度了吗？”

数据在何星文周身流动，蓦然增多，将何星文包裹在内。

由数据组成的无边大海在何星文面前再度展开。

这是跟被隅带入另一个世界相比，截然不同的体验。

毕竟智慧生物压根无法理解那些数据的含义，在数据冲刷的世界中，连何星文都变成了一串简单的数据符号，更不要说其他的存在了。

没有智慧生物熟悉的框架和轮廓，数据定义了这个全新的感知。

和第一次一样，何星文在无数徘徊而过的数据中迷失了，直到另一串数据溢出，找到他为止。

对方跟他交换数据流，向他敞开自己的一切，共享数据的概念之后，何星文才模模糊糊的意识到，他周围不断刷新的那些数据，一部分是对“金光”的解析和行为模式判断，而更多的是对整个大陆正在发生的一切的记录。

那是非常庞大的信息量，即使何星文跟何统共享了数据流，也没办法获得完整的信息。

何星文意识到：这是他的存在方式所导致的，作为智慧生物无法接受过于庞大的数据流。

确定何星文在共享的情况下，对周遭的信息流有了基础的感知，何统才带着何星文“迈步”。

周遭的数据，加快了消耗和诞生的速度。

从智慧生物的感知上来说，何星文很难说他们正在前行——因为周围除了数据还是数据，没有风景也没有空间感。

但对智能生命来说，信息流正在探入另一个维度。

或者说，他正在感知、构建、解析另一个维度的数据。

借由跟何统共享的数据流，何星文能清楚感知到，原本对大陆进行观察和记录的数据如今变成了对维度的解析。

对智慧生物来说遥不可及的维度，在何统的感知中，也不过是一串能被分析的特殊数据。

当然，这个特殊数据稍微有点长，也有点多，以至于何星文周边形成了无边数据流水般更迭的情景。

但这不妨碍何统抽丝剥茧，将其解构成最基础的数据源。

流水般的数据逐渐增多，当然也可以说是，他们周围的数据更迭成了对这个维度的观察和记录。

对于智慧生物来说，这种感知方式非常奇怪。

事实上，为了避免数据过多对何星文造成数据溢出，何星文所看到的远非何统完全形态下感知到的一切，仅仅只是何星文这种状态所能容纳的最高值。

人们热衷于想象世界有多大，但大部分时候，他们的想法都过于贫瘠。

因为世界就在那里，不会因为某个生物的想法而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