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道路变得陡然狭窄,只能供四匹马并行,一面是几乎都垂直的崖壁,而另一面则是深渊。如果从山上投下石块,道路上的人只能在被砸死和跳崖之间做出选择。
“把木板送到前面去,快!”王文佐下令道。
唐军士兵们将一块块木板向前递了过去,最前面的工匠们将这些三米长,两米宽的木板一端靠住崖壁,一端顶住地面,然后在木板外侧打入木楔,每几块木板之便留下一端空隙。
这一切完成之后,唐军的士兵们才开始排成松散的队形通过前面的那段狭窄山路。
果然走了没多远,山上就传来一阵叫骂声,紧接着便有雨点般的石头砸落下来。原来百济人在山道上面的崖壁内侧竖起了十多个杠杆,待到唐人经过险要的路段,便发出信号,上面的百济人便装满碎石的箩筐用杠杆吊起,然后将其转到唐人的头顶,扯动绳索让箩筐翻转碎石落下。
却没想到唐人士兵们飞快的钻进旁边木板与崖壁间的空隙中,落石砸在木板上嘭嘭作响,然后滚落深渊,却没有打倒几个人。
“幸好参军早有准备,否则……”元骜烈长出了一口气,百济人这一招落石虽然看起来颇为粗陋,但堪称是无解的杀招,却被想到被王文佐这么简单的破了。
王文佐挥了挥手,四台“蝎子”的仰角被抬到最高,炮手摇动木柄,他能听到肌腱被绞动到最紧时候的声响,旋即拍动扳机,石弹飞出,抵达最高点然后绝望的落下。
“参军,敌人的位置太高了,已经超出了我们的射程!”
居高临下,以一敌十!王文佐心中暗想,不过他知道自己最好不要让沮丧表现出来:“这么高丢下来的石头,一定会偏的很远,方才那不过是凑巧罢了!”
仿佛是为了反驳王文佐的话,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块从天而降,将木板砸的粉碎,一起粉碎的还有木板下面的人。王文佐盯着碎木片下流出的鲜血,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用尖桩和支柱加固木板,快,快些动手!”王文佐大声喊道,他知道自己此时必须表现得足够冷酷,战场上如果将军动摇,那士兵就会后退,如果将军后退,士兵就会逃走,冷酷会杀死十个人,而动摇会让一万人丧命!
在王文佐的指挥下,唐军用六十条生命建成了这条狭窄的甬道,山上的落石再也无法伤害经过这条大约三百步长的山道的士兵。五步一条命!王文佐经过时在心中默默自语,总有一天要让百济人为此付出代价,用他们的血,他们的命!
“唐人还真是有备而来呀,断头路才死了这么点人!”看着正鱼贯通过狭窄山路的敌人,沙咤相如感叹道:“常之,要不要趁他们立足未稳,出去冲杀一番?”
“你不是说他们有备而来吗?我们手下大部分是新兵,有几个能硬拼的?”黑齿常之翻了下白眼:“这仗还长着呢?得留着力气在后头!”
“也是!”沙咤相如点了点头:“那唐人那种连弩,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应付?”
好友触动到旧疮疤,沙咤相如脸上泛起一丝阴霾,片刻后他低声道:“方法是有,但不知道是否有效!”
“有办法就好!”沙咤相如倒是表现的颇为乐观:“不试怎么知道是否有效?若是不行,最多让出这座城,退到下一座城就是了,任存山城可是有十几座呢,我就不信唐人能够沿着山路一路打上来!”
黑齿常之脸上的阴霾消失了,正如好友所说的,这座可怕的山城由十三座大小不同的石城组成,曲折狭窄的山路、不计其数的石头和高度带来的重力就是守兵最有力的武器,最无畏的勇士看到这一切也会胆寒。他点了点头:“让我们开始吧,让士兵们都从城墙上面下来,只留下两个斥候!”
“奇怪了,城墙上没有人!”元骜烈眯着眼睛说:“至少我没有看到人!”
正如元骜烈所说的,城墙上空无一人,只有百济人的白色旗帜在随风飘扬。王文佐不是个圣人,再说即便是圣人在敌人往你头顶上丢了小半个时辰石头后,也会怒火中烧,想要将那些丢石头家伙的狗头砸烂,难道百济人放弃这座石垒了?
“蝎子准备好了没有?”王文佐厉声喝道。
“有三台准备好了!”
“很好,用石弹射击,目标是女墙!”
黑齿恒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女墙后面,小心的透过射孔窥看着敌人的动静。虽然他也姓黑齿,但却并非黑齿家的血脉,也许是五六代之前的某位黑齿家的老爷无意间留下的种子,他姓黑齿是依靠自己的努力和血汗换来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黑齿常之的部曲的。
他有双锐利的眼睛、敏感的耳朵、强健的腿和聪明的脑袋——但可惜他的骨架不够粗壮,力气也不够大,即不能身披重甲,也无法拉开强弓,只能做一名斥候,而非站在老爷身前的卫士。
老爷交给自己的任务很简单——呆在石墙上观看唐人的动静,然后按照唐人的行动吹出不同的哨音,这个黑齿恒很擅长。
砰!
随着第一声响,黑齿恒看到距离自己约有七八步远处的城碟被石弹击中,他第一个反应是自己被敌人发现了,但下一发石弹击中的是更远的城碟。难道是打偏了?
还是在胡乱射击,黑齿恒将哨嘴含在嘴里,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吹。越来越多的石弹飞上城头,四溅的碎片横飞,黑齿恒不得不缩紧脖子,以减少被击中的概率,几分钟后他突然听到一声惨叫,回头一看,只见另外一个城墙上的斥候倒在地上,双手捂住头,鲜血从指间流出,汇成血泊。
黑齿恒俯下身体,匍匐着爬到同伴的身旁,将其翻过身来,只见其脸色惨白,呼吸急促,颅骨右侧有一个明显的凹陷,鲜血正从创口流出。他用力将其扶起,向楼梯处拖去,全然不顾四处飞溅的碎石。
“可以开始了!”王文佐用力挥动右手,传令官高亢的声音在阵前挥动,军旗向前倾斜,排成棋盘形方阵的士兵开始缓慢前行,最前面的是手持盾牌的人,矛手和弓手紧随其后,方阵的间隙是扛着长梯的步卒。石弹掠过方阵的头顶,狠狠的砸在城墙上,将可能存在的敌人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