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只是实话实话!其实您可以亲眼去看看正在进行的战争!”巴戎道:“我当然知道大唐举世无双,但长安距离这里很远,而水真腊距离这里很近!”
听到对方貌似恭顺,隐含威胁的话语,朱蒙保持着沉默,并没有立刻予以反驳,几分钟后他说:“你说得对,我是要亲自走一趟,亲眼看看到底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还有,即便最后我方同意出兵,那也不是无条件的!”
“什么条件?”
“钱!大军一动,日费千金,这笔开支总不能要大唐承担吧?”
听到朱蒙这么说,巴戎心中松了口气,谈判这种事情不怕提条件,就怕不开口。哪怕是漫天要价,最后也能落地还钱,再说了,就算自己这里答应了,什么时候付钱,怎么付钱又是另外一回事,这里面的猫腻实在是太多了。扯皮烂账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唐人这一箭先射出去,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原来贵方是要钱帛才肯出兵,这个好说!”巴戎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吾王财库充盈世人皆知,贵方要多少钱大可直言!”
“五百万贯!”朱蒙伸出右手张开五指晃了晃:“只要有这个数,我方立刻出兵!”
即便巴戎预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朱蒙的贪婪吓了一跳:“公子不要开玩笑了,五百万贯?难道大唐这次是要起倾国之师吗?要真有这么多钱,鄙国直捣诃陵王都不就是了?何必还来劳烦贵军!”
朱蒙也知道自己刚刚价码开的有些过份了,毕竟历史上近一百年后大唐实施两税法,一年的岁入也就钱1089万贯,谷215万石,他嘴巴一张就要了大唐百年后岁入的一半,也难怪对方直接拒绝。
“五百万贯着实多了些!”朱蒙笑了笑:“那贵方肯出多少呢?”
“五十万最多了!”巴戎毫不犹豫的砍掉了一个零:“就算五十万贯,也不可能一次付清,须得贵方兵船到了之后再给。而且也不可能用铜钱支付,只能用粮食、布匹以及别的金银珠折算支付!”
面对巴戎的砍价,朱蒙倒也不着恼,在他看来这也是应有之义,不说别的,巴戎要是痛快答应了,他反倒要起疑心了,毕竟当时的东南亚这些国家根本没有铸造铜钱的技术,本国使用的铜钱大部分都是从大唐运来的,如果一定要都用铜钱支付的话,你把全东南亚的铜钱都找来也凑不齐五十万贯。
“那我方开拔前的第一笔有多少呢?”朱蒙问道。
“五万!不——最多三万!”
“好!”朱蒙回答的如此痛快,让巴戎倒是吓了一跳:“希望贵方尽快送到!不然耽搁了战事,那就要怪贵方自己了!”
“这个自然!”巴戎笑道:“请相信鄙国的诚意!”
湄公河,起源于我国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杂多县,唐古拉山的东北坡,流经中国、老挝、缅甸、泰国,在越南境内流入南海。该河流在中国境内河段又名澜沧江。湄公河乃是其英文名mekong的音译,而mekong源于泰语Mae Nam Khong的缩写,Mae Nam在泰语中是“大河”之意,而 Khong是古代泰民族对高棉人的称呼,湄公河原意即为“高棉人之河”。湄公河在入海时有九条之流,故而又被成为九龙江。
作为最早称霸中南半岛的民族,高棉人的崛起离不开湄公河,在其全盛时期,其领土囊括了今天柬埔寨全域及其泰国、老挝大部分地区、越南南部湄公河三角洲。但究其根本,其帝国的核心区域由两部分组成——洞里萨湖周边区域,以及湄公河三角洲,前者即为陆真腊,是高棉帝国的起源之地,后者为水真腊,交通便捷,土地肥沃,人口稠密,海上贸易发达,百余年来,高棉人从洞里萨湖周边出发,沿着湄公河顺流而下,控制了湄公河三角洲,将其纳入帝国的疆域之内,而用湄公河三角洲的财富供养帝国的军队、神庙和荣耀。
而湄公河三角洲同时也是高棉人的软肋,这里不但是帝国最大的财源,而且也是直通帝国心脏地区的最快通道。湄公河的中上游河流湍急,水流季节性强,并不适宜航运,但下游河道就宽阔平缓了不少,从湄公河入海口逆流而上,就可以直抵洞里萨湖,直扑高棉人的腹心之地。数百年后,占城大军水陆并进,逆湄公河而上,攻入洞里萨湖,击破了高棉水军,顺势攻陷了洞里萨湖畔的高棉都城吴哥,并将其攻陷,抢掠一空。
而眼下正在为湄公河三角洲与高棉人做着生死搏斗的是爪哇人,已经基本控制了大半南洋群岛的他们正在把自己的贸易据点拓展到中南半岛,主要是商人的他们对于土地并没有后世的缅甸、泰国、越南人那么贪婪,但湄公河三角洲无疑是爪哇人绝对不会放弃的香饵。这里不但是从马来半岛前往南中国港口的必经之路,而且还能通过湄公河深入内陆。高棉人和爪哇人就如几百年后的泰人与缅人,占城人和越南人一样,为了这片土地撒下无尽的鲜血。
海风掠过芦苇,宛若波浪,可以看到岸边有星星点点的竹棚,不时可以看到独木舟划过海面,渔民们在芦丛见提起事先沉在水下的竹笼,从里面取出鱼、螃蟹、虾等美味的猎物,在这片富饶的水域,一切食物都是充裕的,即便是普通人,也不难吃饱。
巴戎没有穿盔甲,他的上半身几乎赤裸着,只有一块麻布包裹,看上去和那些正在忙碌的当地渔民没有任何区别。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位尊贵的王家使者。他不想这样,但是爪哇人的船队活动的十分频繁,相比起久经风浪的爪哇人,高棉人的水军就要逊色多了,这也是在湄公河三角洲地区的战斗高棉人始终处于被动的主要原因。
“您不用担心!”船长看出了巴戎的忧虑,他安慰道:“爪哇人的船队是很厉害,但这里到处都是岛屿和沙洲,有无数条港汊,只要钻进去,再多爪哇人也追不上来!”
“多谢!”巴戎点了点头:“希望如你所言吧!不过若是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一路平安!”
“那是自然!”船长笑道,他沉默了一会,低声问道:“尊贵的大人,我听说唐人拥有雷霆之力,这时真的吗?”
巴戎回过头,从船长的眼睛里看到了好奇,还有希望,他笑了笑:“不错,唐人还向我演示了,确实是雷霆之力!”
“那就太可怕了!”船长吐出一口长气:“我听说只有神灵才能驱使雷霆!可是唐人也可以……”“你无需担心,唐人是我们的盟友!”巴戎打断了船长的话:“要担心还是让爪哇人担心吧!”
“这倒是,这倒是!”船长点了点头,可是从他的脸上却全然看不出安心。巴戎回过头,心中暗自嘲笑自己的拙劣,撒的谎连己方的船长都哄骗不过去。
随着阵阵桨声,海面变得狭窄起来,或者说是河面,在这里已经河和海已经混合在了一起,无法区分。四周升起薄雾,船帆在随风吱呀,木桨平滑划动。河面上时常可以看到漂浮的船板和尸体,岸上也可以看到战争留下的痕迹。巴戎努力回忆自己出发前的这里的样子:河岸每隔几里路就能看到村落,河面上到处都是独木舟,从内地来的船只停在岸边,人们从上面搬下稻米、铁、宝石、兽皮,来换取盐、香料、鱼干以及各种海外的商品。而现在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战争一视同仁的将其毁灭,只留下死亡、疫病和废墟。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巴戎终于发现了一个有人的村子,在船长的指挥下,船帆被放下了,桨手们熟练的靠向岸边,系紧缆绳。巴戎内心紧迫,但他知道水手们需要休息和新鲜的食物,而他自己也需要第一手消息,不然一头撞进爪哇人的怀就完蛋了。
“拿酒来!有鸡的话杀两只鸡、狗也可以!”船长的嗓门很大,他解下腰间的钱袋用力摇晃了两下:“听出来了吗?上好的唐钱,大爷我有的是,统统拿上来!”
“没有酒!”回答的是个中年女人,她脸色惨白,嘴唇发绿,神色紧张,不时回头,巴戎向她身后看去,篱笆后面有眼睛在闪着光,也许不是眼睛,是锄头和矛尖。
“没有酒?”船长看了看村子:“别哄我,你们村子的稻田可不少,你们没酿酒?”
“有,但都被抢走了,还有仓库里的米!”女人答道。
“那你们吃什么?”
“块茎,芦苇根,小鱼或者别的什么!”女人答道。
巴戎没有说话,他知道女人的绿嘴唇是怎么来的呢,他有听说木薯吃多了就会这样,战争就是这样,他抬起头:“谁抢的?他们有多少人?”
“不知道!”女人摇了摇头:“其实都一样,无论谁来了都抢。”说到这里,那女人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赶忙弯曲膝盖:“对不起,我是个乡下人,不懂得那么多!”
“算了!”巴戎摆了摆手,让女人起身:“有什么吃的就拿点什么来吧,我们付钱!”
女人退下了,巴戎叹了口气。船长看出了他的心情不是太好,低声安慰道:“其实没什么,战争就是这样?只有尽早打败爪哇人,恢复和平,这种事情才会结束。您带回了唐人的盟约,这总是好事!”
“你说得对!”巴戎点了点头:“如果唐人肯尽力的话,打败,至少击退爪哇人不是件难事!”
“您是说唐人未必会尽力?”船长听出了巴戎的弦外之音,压低了嗓门问道。
“嗯!”巴戎点了点头:“唐人的将军提出了一大堆条件,但对于出兵的具体时间却很犹豫。最要紧的是,我听说唐人内部也有矛盾!”
“要是这样,就麻烦了!”
“嗯!”巴戎点了点头:“所以我只和唐人说联合进攻林邑,而不是和爪哇人打仗!否则的话,他肯定会拒绝!”
“那这样的话,唐人最后总会发现真相吧?”船长问道:“到了那时候怎么办?”
“只能见机行事了!”巴戎道:“先将其牵扯进来,其他的等以后再说!再说了,唐人的将军很贪婪,这是件好事!”
“贪婪?什么意思?”
“在谈判中,唐人的将军要求我方为出兵付一大笔钱,大概五百万贯!”
“五百万贯?你是说铜钱?”船长也被这个天文数字吓了一跳:“您不会答应了吧?”
“这怎么可能?”巴戎笑了起来:“就算把都城所有神庙的铜像都融化了,也没有这么多铜钱!唐人将军不过是拼命往高处喊罢了,你不觉得这很像一个商人吗?”
“是呀!五百万贯,啧啧!”船长摇了摇头:“那最后谈到多少?”
“十分之一!”
“那就是五十万贯?”船长苦笑道:“这也是很大一笔钱呀!您答应了?”
“嗯!”巴戎点了点头:“不过我说了,不用付铜钱,可以用金、银其他货物支付。没有办法,如果不给唐人将军一个满意的价钱,他是不会出兵的!”
“好吧,我现在明白您说贪婪是什么意思了!不过这为何是好事呢?”
“很简单,爪哇人很富有!”巴戎笑道:“他们控制了通往西方的商路,巨港的码头停满了船只,仓库里堆满了各色珍货。唐人将军如果足够贪婪,就不难把他拉过来!”
“这倒是!”船长点了点头。这时女人拿着两个盘子过来了,里面放着两条剥皮切开的鲜鱼,旁边放着两个切开的柠檬,还有一点虾酱,这种鱼生吃法在东南亚很普遍。
“将就一下吧!”船长笑道,他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铜钱丢给那女人:“这村子只有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