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这东宫六率当差的,身份自然都不一般,但和眼前这位比起来,那些身份人脉都算个屁呀!皇后陛下的外甥借了几百人去,然后就不明不白的死了,皇后陛下大怒,东宫太子竟然提着剑把他捞出来了。这是啥情况?明天早上这位要带着大伙把太子送进大明宫登基为帝吗?一想到这些,众人的心思都热呼起来了。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王文佐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待到众将佐都退下之后,王文佐疲惫的吐出一口长气,原先紧绷着的身体松弛了下来。他实在是太了解眼前这群家伙了,这些在长安呆久了的地理鬼,都生了一对招风耳和好鼻子,听风声,闻味道的本事再强也不过了。自己若是不硬撑起来,只怕他们便以为自己已经失去势,那时自己说什么都没人听了。
“三郎,三郎!”崔弘度急匆匆的从门外进来:“你在正好,我刚刚得了个要紧的消息!”
“什么消息?”王文佐精神一振,崔弘度这段时间神出鬼没的,在长安城内四处游走,三五天也见不到一日,也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你知道吗?太子妃的人选定下来了,是左金吾将军裴居道的女儿!”
“哦!”王文佐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就这件事情?太子原先就是在裴居道和杨思俭这两人的女儿里面选,现在杨家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就要用裴居道的女儿替上了!”
“嘿嘿!”崔弘度干笑了两声:“三郎,戏肉在后面呢!太子要娶亲,所以自然就要大赦了,大赦的名单上第一个就是武三思,皇后的亲侄儿!”
“有这等事!”王文佐听到这个名字,神经立刻就紧张起来了:“你从哪里打听到的!”
“刑部的一个令史,前些日子酒桌上认识的!”崔弘度笑道:“每次大赦,都要把其赦书用绢写行下,然后再颁布各州。犯人名册刑部才有,抄录都要经过他亲手的,绝对错不了!”
“嗯,做的不错!”王文佐点了点头:“过两日你送三十匹绢布给那位令史!”
“明白!”崔弘度见王文佐的样子,心知自己这次做对了:“三郎,皇后这个节骨眼上把侄儿弄回来,用意颇深呀!”
“到底是个女人,有些事情不如男人方便,外甥死了,自然要换一个侄儿代替!”王文佐笑了笑,在后世的各种史书和评书演义中,武三思都是以一个丑角的形象出现的。当然这有可能是因为他最终站在了失败者一边,胜利者自然不会说他什么好话。但丑化也是有程度区别的,比如上官婉儿、太平公主、武则天这几位,虽然也是最后失败了,但史书上还是承认其文才、能力过人,承认其在任时的善政,而武三思就不同了,基本对他的评价就是一个没有下限,没有节操的野心家,也没有政事所需才略和远见,看不清大势,结果躲过了神龙政变后的大清洗,最后还是被李重俊带着羽林军杀了全家。
“那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崔弘度问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还能如何?”王文佐笑了笑:“太子只要还在位,我等就为太子效力,一心辅佐东宫殿下登基为帝!”
“属下明白!”崔弘度点了点头,他见王文佐神色疲惫,说了两句话便告退了,出了门才突然反应过来方才王文佐的话其实只说了一半——他只说了太子在位该怎么做,那太子如果不在位了呢?却没有说。想到这里,崔弘度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犹豫了一下还是离开了。
英国公府。
“李兄,你知道吗?朝廷要下赦令了!”骆宾王小心翼翼的说:“名单里面有武三思,皇后的侄儿!”
“流放到龙州那个?”李敬业问道。
“没错,就是那位!武元庆之子!”骆宾王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除此之外,还有武承嗣,皇后另外一个兄弟的儿子也回长安了,只不过这位当初无罪在身,所以无需赦免,只需召回便可!”
“看来接下来有大动静呀!”李敬业笑道:“好,动静越大越好,让皇后和王文佐斗个死活,咱们静心看热闹便好!”
“那李兄觉得哪边胜算更大?”
“这就要看天子御体如何了!”李敬业笑道:“如果天子御体康健,那王文佐多半要输;如果天子御体违康嘛!呵呵……”说到这里,李敬业便不说话了。
“照在下看,即便是天子御体康健,王文佐也未必会输!”骆宾王道。
“哦?你的意思是?”
“当初玄武门之变时,高祖皇帝的身体未尝不康健!”
李敬业闻言愕然,他方才之所以认为胜负取决于天子的身体健康状况,一个很大原因就是觉得天子身体好的话,太子提前登基的概率就会降低。
“那可大不一样吧!先帝身经百战,披甲持剑以取天下,上下归心久矣!进太子虽然贤德,未尝有大功于天下,焉可行此路?”
“太子的确未尝见识干戈,那王文佐可是身经百战。若是此番输给皇后,便有灭门之祸,此人熟识兵法,习诡诈之术,焉肯坐以待毙?”
李敬业捋了捋颔下胡须,发现如果自己处于王文佐的位置,还真的会选择起兵。他思忖了片刻后道:“太子仁德,就算是王文佐想起兵,太子不同意也成不了!”
“李兄,你真的觉得太子会不同意?”骆宾王冷笑道:“没错,到现在为止太子的位置还很稳固,但那是因为下面的弟弟都还小。沛王是永徽五年(655年)生人,今年可已经十六了,就算他自己对皇位没兴趣,身边的那些人也不会老实认命的!”
室内陷入了沉默,兄弟之争是帝王之家内永恒的话题。迄今为止,李治和李弘这对父子父慈子孝,堪称帝王之家的典范,但问题是李弘的弟弟们还年幼,不足以成为李弘太子之位的威胁;而随着李贤年岁的增长,身为太子的李弘对皇位的威胁越来越大,李治抬高李贤等孩子的地位,来制衡太子李弘的可能性也就越来越大了。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就算李弘再怎么仁孝,哪怕是为了自保,也会做出一些过去无法想象的事情了。
“如果是这么说的话,那看来接下来长安城里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了!”徐敬业叹了口气,眼睛里却满是兴奋的光。
方相肆长安的天空阴沉而又压抑,李波站在方相肆门口,他能够感觉到空气潮湿,似乎马上就要下雨,若是真的下雨,他倒是很高兴,这样如果有人在背后跟踪自己,他就很容易发现了。
自从上一次离开长安算起,已经过去了快六年了,李波有时很惊诧,时间过得这么快。自己下巴上的胡须已经与两鬓连成一片,肩膀和手臂的肌肉也愈发壮硕,足以驾驭那对沉重的铁戟,而他也从长安街头的一个恶少年,变成了昭武副尉、太子右卫率府兵曹参军事,堂堂大唐武官,倭国和百济的两处庄园的就更不必说了。而他周围依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面前的方相肆依旧是那么破旧不堪,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幻梦,一觉醒来自己还是那个穷困潦倒长安恶少年。
“李哥儿,请这边来!”李波刚刚进了门,安五娘就迎了上来,相比起几年前,她又苍老了许多,只有一只眼睛的脸上已经满是皱纹,头发也是白的多,黑的少,不过精神头还不错,她殷勤的将李波迎进里间,倒了一杯水酒:“您来的早了,那厮还要晚些才到!”
“无妨,人到了引他进来便是!”李波坐了下来,熟悉的噪声和空气让他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下来:“离开长安这么多年,还是想念你这里的羊血肠和杂烩丸子,要是有的话,先上些来!”
“有,有!想不到您现在是大人物了,还记得小人这里的玩意!”安五娘的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情。
“什么大人物!”李波笑了笑:“都是给主上卖命的厮杀汉,东南西北都去了,还是想念长安的吃食!”
“那是,那是!”安五娘骄傲的笑了起来:“要不说这里才是帝都呢!您稍候,马上就给您端上来!”说罢,她便转动圆润的身体,去外间了。
“安五娘还是老样子,就是老了些,胖了些!”李波喝了口酒,自言自语道,他得了王文佐的差遣,便立刻找到这方相肆来,他知道这酒肆里鱼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若想打探消息,最是方便不过。而且这安五娘当初长安之乱时,还得了王文佐一点好处,办起事情来也会尽心些。果然李波交待了一声后,没过两天便有了回应,只说在这方相肆中会面。
李波正想着往事,门帘被撩开了,安五娘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鼻头通红的矮壮汉子,安五娘向李波唱了个肥喏:“这位便是陈七,还不见过李哥儿!”
“陈七?”李波觉得眼前那汉子有些眼熟,稍一思忖便想了起来:“你先前不是看坟的吗?怎得去了万年县衙?”
“李哥儿好记性!”陈七笑着竖起了大拇指:“小人的确先前是看坟的,不过有个伯父在万年县衙当个差役,他没有子嗣,便收了我当犹子,前几年年纪大了便让小人去顶了差使!小人在万年县衙当差已经有三年了!”
“原来如此,这倒是件好事,至少比看坟强多了!”李波闻言笑道:“五娘,还不上酒菜,来,七哥坐下说话!”
“不敢当,不敢当!”陈七谦逊了两句,方才在李波对面坐下,这时安五娘已经送了酒菜,李波拿起筷子顿了下:“我今日在外头跑了大半天,半点吃食没入肚,早就饿了,咱们也算是熟人,就不客气了,先吃饱了再说事吧!”
“好,好!”陈七应了一声,却不敢下筷子,看李波真的如他说的那样大口吃喝,方才吃了起来。那安五娘在外头择好的送了七八盘碟子进来,陈七虽然在县衙当了差役,但平日里哪里吃得上这等饭食,越吃越是兴起,筷下如雨,倒比李波还要快上三分。
“舒坦,舒坦!”李波放下筷子,拍了拍自己隆起的肚皮,笑道:“走遍东南西北,还是长安的饭食可口,七哥可还吃的好了?”
“好了,好了!”陈七赶忙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边的油迹,笑道:“听说李哥有事差遣,小人便赶忙来了,只是不知是何等事,还请示下!”
“先不忙说这个!”李波摆了摆手:“七哥我记得当年你就和安五娘相处的不错,如今你也算半个官家的人了,为何不一起过了!”
陈七没想到李波竟然问到这个,脸上顿时露出过苦涩来:“李哥儿有所不知,确实安五娘与我也有几分意思,可我虽然去了县衙,但俸禄微薄,连自家混个肚圆都不易,家中又没有房产铺面,安五娘不管怎么说,也有一家酒肆,每日里都有活钱入手。手头无钱,哪里能办的好事?”
“这倒也是!”李波点了点头,却没有再问,只是笑道:“万年县的县令周兴,你对此人知道多少?”
陈七来之前已经从安五娘口中听到一些风声,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便小心答道:“此人原本就是长安人氏,虽然家境不错,但门第却一般。自小就用心读书,在律法上很是精通,入仕之后在河阳县就名声不是太好,被免了官,好不容易才又当上了万年县令!”
“万年县可是个大县呀,又是天子脚下,从河阳县到万年县算是升迁吧?”李波问道:“他被免了官怎么能这么容易当上的?”
“李哥儿您不知道!”陈七笑道:“从表面上看这是升迁,但素来京城下面的官儿都不好当,所以像万年县,长安县的县令,虽然是大县,但待选的官儿都不愿意来,周兴当上万年县令,其实只能算是平调,不算升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