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鹰隼好生无礼,怎么随意伤人!”那锦衣公子怒喝道。
护良被那锦衣公子一喝,气极反笑了起来:“这是头畜生,又不是人,哪里知道什么有礼无礼的?再说这海东青本就是猎隼,若是不凶猛谁还要它?莫说是个陌生人,就算是我这等主人,去摸它也要戴着皮手套。像他这样伸手乱摸,被啄伤本就是自找的!”
“你!”那锦衣公子大怒,正要呵斥,却被另一名小厮扯住了,附耳低语了几句,那锦衣公子面上的怒气减了几分,对护良道:“罢了,今日算你运气好,本公子不与你计较!”说罢,便扶着那受伤小厮离开了。
遇到这无妄之灾,护良去鹰猎的心思就淡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回去算了,反正从本意来说他今天也不是很想去鹰猎的。正犹豫间,方才引领自己入锦障的童子便走了过来,先向护良拜了拜,道:“方才的事情,我家主人知道了,却是旁人的不是,还请护良公子莫要生气,今日鹰猎之事,还请大展拳脚,让我等开开眼界!”
听到那童子这般说,护良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站起身来:“这件事也有我的不是,我那鹰儿太过凶猛,平日里本应该戴上嘴套爪套,这样就不会伤人了!”
“还请公子的猎隼大展身手,让我家主人开开眼界!”那童子拜了拜,便告退了。既然这位神秘的主人表现的如此谦和,护良反倒是不好走了,只得让随从将猎隼套上嘴套,爪套,以免再次发生类似的事情。
很快出发的时间便到了,护良上了马,和随从们架着鹰隼随行而去,好奇的左顾右盼,看着行列中服色各异的猎手们。他虽然在倭国时参与过不少次打猎,但在长安还是第一次。因为古代大规模的打猎其实是一个很复杂的活动,甚至可以理解为军事演戏。如何行进、惊扰、追击、包围、猎杀,什么时候,对什么猎物,用弓箭、伏弩、放狗还是猎鹰来猎杀,都是极其有讲究的。一个不好,放跑了猎物是小事,把自己人弄伤了也不奇怪。但偏偏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向众人申明规则,该不会是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惟独自己一无所知,那可就糟糕了!
“公子,您看那边!”一旁的随从低声道,护良顺着随从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有一辆装饰的颇为华贵的四轮马车,一人骑马跟在马窗旁,正与马车里的人说些什么,那人正是方才那位锦衣公子。看那四轮马车的在队伍中的位置,只怕车中人即便不是那位神秘的主人,也是此次行猎中的核心人物了。
“公子,那马车里人的身份应该不一般,那锦衣小子该不会是在告咱们的黑状呀!”随从低声道。
“无妨!”护良看了看那锦衣公子:“咱们行得正坐得直,随便他怎么说,再说那位主人不是派人来了说了吗?这件事不是我们的不是!”
“话是怎么说,可人心险恶呀!”随从道:“打猎的时候都拿着弓矢枪矛,要是个手黑的,什么都可能发生。咱们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能无呀!”
“那你说怎么办?”护良问道。
“公子,您在外袍里面穿件锁帷子不就好了?”随从笑道:“只要外袍挑件大点的,外头看起来最多觉得有点不合身,却看不出里面穿了啥!到了猎场,只要不是用长枪硬弩,都伤不得您分毫!”
护良觉得随从说的颇有道理,便走到路旁的树林中,脱掉外衣,穿上锁帷子,又换了件宽松的外袍,重新回到行列中。
一行人沿着渭河向上游走了二十余里,便到了目的地,也就是猎场。南面秦岭山中的一条无名小河穿越山谷进入了关中平原,在这里汇入了渭水,形成了一条优美的弧线。充沛的水源、平坦的土地,使得这里沼泽密布,芦苇重生,全然是一副江南气象。在这片茂密的沼泽地里,不但有大量的水鸟,还有成群结队的野猪、野鹿、狍子、野驴等野兽,甚至还有狼和老虎这样的大型猛兽。因此这里被划为了官家猎场,禁止寻常百姓入内开垦偷猎。
抵达了目的地之后,参与围猎的众人便在沼泽畔的高地上竖起帐篷,以供随行女眷们休息。护良虽然人少,但却没有女眷,他又是从小在岛上就习惯野营和行军,自己就和随从们去树丛中砍来十余根长木杆和几大捆芦苇,再清除出一小块空地,把长木杆搭起架子,然后铺上皮毛,外头再铺开芦苇,三下五除二就竖起了一间尖顶小屋,足够主仆五人休息了。然后他们便将驮马上的各种猎箭、打猎用具展开来,一边喂马,一边逗弄起随行的猎犬猎隼来,一副士饱马腾的样子,等到主人召唤,一起颁布打猎的规矩。
这一等,护良就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到了一个奴仆,请他去主人那儿商议行猎之事。
“敢问一句,贵主人是何人?”护良一边给自己戴上鹿皮手套,一边问道。
“您不知道?”那奴仆吃了一惊:“难道您没有收到请帖?”
“没有!”护良笑道:“我是天子的千牛备身,是被一个同僚拉进来的,偏偏他又弄伤了脚,今日未曾来,所以我不知道贵主人是谁?”
“千牛备身?那便无妨了!”奴仆听说了护良的身份,顿时笑了起来:“我家主人是韩王世子,像您这等年轻有为的郎君,他肯定是喜欢的,”“韩王世子?”护良点了点头,他来长安之后倒是花了一番功夫在长安贵胄的身份关系上,这位韩王世子的名声他也有听说过,以他的血缘来看,其实距离当今天子已经有些远了,不够这位世子长袖善舞,又继承了其父善于书画文艺的才能,在长安的上流社会倒是交游甚广,有一个不错的名声。
“不错!”那家仆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笑道:“郎君请随我来,您应该是第一个收拾停当的,正好陪世子多聊聊!”
“第一个?”护良笑了笑:“我看了看其他人,好像都带了女眷,自然要麻烦不少!不过打猎为何要带这么多女眷来?难道女人也要打猎?”
“呵呵呵!”那奴仆笑道:“您不知道,其实往年这时候我们世子出游都是去终南山或者骊山避暑,今年打猎还是头一遭,听说是一位贵人开了口,世子才改了安排,所以才乱糟糟的!”
“一个贵人?谁呀?”
“只听说是宫里面来的!”那奴仆笑道:“具体是谁就不是小人我能够知道的了!”说到这里,他指着前面的一顶淡紫色的大帐篷笑道:“我家主人便在里面,敢问您的尊姓大名,官职身份,小的也好为您通传!”
“我叫护良,在宫中千牛备身,侍奉天子!”护良笑道。
那奴仆脸色微变,显然已经听说过护良这个名字,赶忙向护良欠了欠身体,便飞快的向帐篷跑去,片刻后便有一名身着绯袍的官员走了出来,向护良拱了拱手:“在下韩王府长史,护良公子请随我来,世子就在帐中等候!”
护良进了帐篷,正准备向上首的韩王世子跪拜,那世子却快步走了下来,把住护良手臂将其拉到自己座位旁让其坐下:“家父与令尊乃是忘年之交,你我之间便是世交兄弟了,今日不知是你要来,否则我自然另有安排。待会无需拘束,便是当自家一般!”
相比起出身便为王的彦良,身为庶子的护良察言观色的功夫就强多了,他能够感觉到韩王世子外表的热情下隐藏的那种紧张,他向韩王世子拜了拜:“护良自小是在倭国长大的,不识上国礼仪,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见谅!”
“客气了,客气了!”韩王世子笑道:“公子是非常之人,岂可以常礼拘之?再说了,你平日里侍奉天子,都没有什么差错,又怎么会在游猎之时失礼?”
正说话间,外间陆续有人前来,韩王世子一一接待,他言谈雅致,谈笑风生,无论是谁都是宾主尽欢,但护良注意到,无论进来的是哪里的权贵子弟,韩王世子都没有像对自己那般下阶相迎,把臂交谈的,难道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父亲和韩王有那么深的交情?
护良正思忖间,外间进来一男一女,为首那人正是先前与护良发生冲突的锦衣公子,他看到护良就坐在韩王世子旁边,顿时大怒,抢上前几步,便指着护良喝道:“你是何人,竟然敢坐在这里?”
护良皱了皱眉头,他并不想与旁人发生这种无谓的冲突,但问题是帐中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若是不做任何反应,那就会让人以为自己怕了对方,只怕后患无穷。
“我为何不能坐在这里?”护良笑了笑:“便是在天子銮驾里,我也是站在天子不远的地方!”
“你……”那锦衣公子大怒,还没等他说话,却听到有人说话道:“是我请护良公子坐在这里的,杨公子请自重!”
“护良公子?”锦衣公子脸色顿时大变,他看了看护良,顿了顿足便向外跑去。韩王世子正想叫人去追,却听到和锦衣公子一同进来的女子冷声道:“追什么?这等蠢物追回来继续丢人现眼吗?”
韩王世子闻言苦笑了一声:“既然殿下这么说,那就这样吧!只是我此番只怕得罪了贵妃,只怕又是一番麻烦!”
“麻烦便麻烦!”那女子径直在韩王世子另外一边坐下:“你怕来怕去,反而麻烦越来越多!”
韩王世子摇头苦笑,对护良道:“护良公子,这位便是天子唯一的妹妹,今日你们第一次见面,我便替……”“我可和他不是头一次见面!”那女子打断了韩王世子的介绍,向护良笑了笑:“护良公子,你说是不是呀?”
“不是第一次见面?”护良闻言一愣,眼前这女子不过十二三岁,一生的大红色的紧身猎装,头上用红色纱巾包裹了,更承托的面如皎月,眉目如画,却是个少见的美人儿,若是见过这等女子,自己怎么会没有一点印象?
“不过是刚刚的事情,便想不起来了吗?”太平公主笑道:“你那头鹰儿可是俊的很呀!”
听对方提到自己的猎隼,护良顿时想起来了,惊道:“你是那个小厮,对,当时就是你把他劝走的!”
“不错,便是我!”太平公主笑道:“若不是我,当时恐怕你可没那么好脱身。”
“不过啄伤了一个小厮,又算得什么?”护良道:“退一步说,那也不是我的过错,他自己伸手去摸鹰隼的羽毛,被啄了不是活该吗?”
“好大的口气,不愧是王大将军的儿子!”太平公主眼睛一亮:“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我能够改扮成小厮,你的鹰啄伤的真的只是一个小厮吗?”
“这个……”看着太平公主幸灾乐祸的笑容,护良脸色大变:“那他是……”“不是他,是她!那位也是女子改扮的!”太平公主笑道:“那位是我皇帝哥哥最宠爱的杨贵妃的侄女,虽说是侄女,也就比杨贵妃小三四岁,自小一同长大的,最是亲密。她回去后肯定会向姑姑哭诉的,你就等着倒大霉吧!”
听到真相,护良已经是瞠目结舌,他也没想到这么点屁事居然给自己是引来这么大一个麻烦,早知道如此自己就打死也不参加这次打猎了,回去后一定要把屈突成狠狠揍一顿,若不是这混账,自己怎么会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你是不是想着回去后狠狠的揍屈突成一顿?”太平公主突然问道。
“你怎么知道?”护良话刚出口,立刻反应了过来:“是你,是你让屈突成把我拉来打猎的?”
“不错,还不算蠢到家!”太平公主笑道:“不过和你父亲比起来,就差远了,真是虎父犬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