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那便无事了!”柳平吉松了口气,王文佐这番话意思很清楚,过去的事情就既往不咎了,但若是现在胜负已经分明,还不肯降服的,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在任何一个社会,大多数人都是跟风党,只有少数是坚定派,只要不触及大多数人的利益,整个局面就乱不了。
“自然是无事!”王文佐笑着拍了拍柳平吉的肩膀:“平吉你放心,像你、令尊、慧聪和尚、桑丘、袁飞、王篙这些为我、为大唐出过力的人,我王文佐是绝不会忘记的,这番仗打完,我定然会让你们一个个都世世代代,富贵尊荣!”
“多谢参军!”柳平吉赶忙敛衽下拜:“小人永远不会忘记参军的大恩!”
“好,好!”王文佐伸手将柳平吉扶起:“你这里用心办事,其他事情自然有我!”说罢便转身离去。
“恭送参军!”柳平吉躬身行礼,待到王文佐走远了方才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咦!奇怪了,我方才怎么没有听到黑齿常之的名字?难道是参军无意间说漏了?”
东门。
“守君大石!你部份为五队,多持藤牌,轮番向前。无需攻城,只需引得城头多射箭矢便可,明白了吗?”黑齿常之沉声道。
“是,是,末将明白!”听完定惠的翻译,守君大石面露喜色,不管怎么说,不用让自己部下去冒着箭矢落石爬城墙总是好事。
“物部连熊,你的部众昨天夜里伤损颇多,今日在营中休息,明日也如守君大石一般!”
“遵命!”物部连熊赶忙躬身领命,他的右臂和肩膀都有白布包裹,显然是昨天夜里留下的伤,看上去狼狈得很。
“城中兵不过两千,而城外我有兵两万,十倍于敌,且有霹雳车这等利器助阵!先轮番上阵,昼夜不停,让其精疲力竭,数日后四面围攻,攻下此城”说到这里,黑齿常之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如今城中都是顽冥不化之逆贼,破城之后不留一人,全部诛杀!”
“喏!”
下午时分,任存山城,东门。
迟受信带着一名副将、几名亲兵和随身家奴,登上了山城东门,城门不远处有一座庙祠,后墙和屋顶早已被唐军的飞石打破,有不少破瓦片落在泥像,泥像的头已经被打掉,右臂也不见了,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守北城的士兵们看见迟受信来了,都赶快从城墙和残缺的城垛下边站立起来。迟受信挥手使大家随便,轻声说:“都坐下去,继续休息。大伙儿连日苦战都辛苦了,能多歇一会便好一会。”看见士兵们坐了下去,他才抬起头来,迎着山风,向城外的敌阵望去。
这几日,迟受信几乎没有合眼,要么指挥激励将士们守城杀敌,即便是战事间隙他也四处巡视,查缺补漏。过往在复国军众将中,他的才具威望也只能说寻常,最多也就得了勤谨二字。但在鬼室福信、道琛身死;黑齿常之等人投降;扶余丰璋兄弟等人遁逃的现状之下,反倒只有他一人留下来坚守不降,这一下子就赢得了众人的敬仰爱戴,甚至就是那些出城投降唐军的百济将兵,对于迟受信也是又羞愧又敬佩。
连续两日的猛攻之后,敌营突然安静了心里,就连投石机都暂时停止射击,这种平静让迟受信觉得奇怪,很不放心。显然,敌军可能在做什么准备,然后发起新的进攻。如今敌军对山城四面层层包围,城中连一个细作也派不出去,更没有力量派遣人马进袭敌营,捉获俘虏,探明情况。
城中的粮食倒是还足够,但箭矢却不多了,而且士兵们伤疲交加,只是勉力支撑罢了。迟受信流露自己心中的忧虑,继续瞭望敌营。只见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唐军的帐篷和营垒,远处的山路上骡马和夫子络绎不绝,显然是在向敌营运送补给和援兵,想起几个月前己方兵强马壮的样子,迟受信不禁一阵锥心疼痛,不禁在心中感慨地说:“难道百济的天命就到此为止了吗?”
他正要往别处巡视,守门的副将上城来了,迟受信看到部下满脸疲惫:“你为何不多睡一会?”
“卑职方才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已经好多了!”守门副将笑道:“听说您来了,有件事情想要与您商量!”
“哦?城上风大,我们下城说!”
“是,是!”那副将口中称是,脚下却不动,他指着东南方向一个小山头道:“将军,您看到那个小山头吗?就是山上有不少大石头的那个!”
“你是说那座有数面绿色大旗的山头?”
“不错,就是那个山头!”副将压低了嗓门:“属下发现昨天和今天,那山头的营帐外都有人杀牛宰羊!”
“杀牛宰羊?”迟受信皱起了眉头:“你是说那是唐军大将的营帐?”
“倒也未必一定,不过可能性很大!”
迟受信没有说话,羊也还罢了,牛在古代社会可是难得的大牲口,能吃上牛肉的都不会是普通士卒,不过眼下唐军正在攻城,杀牛享士,激励士气倒也不是不可能。
“将军,容末将说句多余的话!陛下弃城而逃,这任存城是不会有人来救了。唐军势大,这城陷落也就是迟早的事情了。”
“那你的意思是?”
“这两日末将已经发现了,攻城的都是倭人降兵,并无一个唐人。我们在这里杀得再多,唐人也掉不了一根毫毛,不如今夜让我领兵出城夜袭敌营。”
“夜袭敌营?唐军营垒你也看到了,哪有这么容易的!”迟受信摇了摇头,便要离去,却被那副将一把拉住:“将军,我等在这城中,都是将死之人。大丈夫死则死矣,但求青史留名。夜袭敌营,无论成败,我等都能留下名声,岂是留在城中被活活困死能比的?”
迟受信听了副将这番话,心中不由得一动。那守门副将这番话就好像捅破了窗户纸,将众人早已知道,但无人敢说的事实显露出来,是呀,反正都是一死,与其被唐人的投石机砸死,被那些驱赶的降兵砍死,不如奋力一搏,以唐人刀对刀,枪对枪,死于刀枪之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