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当初舍利子的事情?”王文佐愕然道。
“还能是什么事情?”柳元贞苦笑道:“你想想,若不是我在舍利子的事情上找到你,你的名字又怎么会落到太后和太上皇耳朵里?若非如此,你又怎么能认识太子,获得太子信任,最后帮助太子登基?在她心里,一切的祸根就在当初舍利子的事情上,你说她想不想我死?”
“这个……”王文佐听到这里,也不由得摇头苦笑起来:“太后这么想未免也太过勉强了,且不说当初你让我去找舍利子,哪里想得到后面那些事情?就算当初你不找我,我也能结识金仁问,通过金仁问的关系结识太子,她为何不杀金仁问?”
“太后又不是你,哪里会这么通情达理!”柳元贞冷哼了一声:“你说金仁问,可问题是谁都知道金仁问是你和太子殿下的至交,怎么会答应太后对金仁问动手?若非如此,你看太后杀不杀!”
“这倒也是!”王文佐点了点头,以他对武则天的了解来看,柳元贞还真没说错,王文佐自己也早有亲身体会,若非运气加持和太子的保护,只怕自己坟头早就长满草了。
“柳兄你也不必太过忧虑!”王文佐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大赦还要几天,你在这里我会关照,不会让你吃亏的。只是外放刺史的事情还要些时日,朝廷总要些体面,不能把你刚刚大赦就外放刺史!”
“刺史的事情就算了!只要能放出来,抄没的家产归还就行了!”柳元贞笑道:“也不瞒三郎,我关在这里已经有些时日了,只想着能早一天离开这里,能和家人团聚,刺史什么都不想了。经历了这一次,才明白平安便是福呀!”
“那这个好说!”王文佐笑道:“至于刺史的事情,我也不让你吃亏。”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二十年上州刺史的俸禄,我一次性给你,权当是补偿如何?”
“这,这怎么可以?”柳元贞吃了一惊,他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以当时的平均寿命,他再活二十年都难,更不要说当二十年上州刺史了,虽说当刺史的收入肯定远不止俸禄那些,但一次性付清和二十年慢慢拿也大不一样,唐宋两朝可不像明清,官员的俸禄可是十分优厚的。
“这有什么不可以!”王文佐笑道:“从我私囊出又不是从国库出,朋友有通财之义嘛!”
见王文佐不像是作伪,柳元贞也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柳某也只有谢了。哎,当真是想不到,当初在百济种下这点善念,今日竟然有此善果!”
“柳兄遇到这些麻烦,多半是因为我,这就算是一点补偿吧!对了,柳兄出狱之后有什么打算?”王文佐笑道,二十年上州刺史的俸禄虽然不是一笔小钱,但对现在的王文佐来说却没多少,能够把柳元贞这个人,以及背后的家族拉过来,倒也不是亏本买卖。
“当然是回河东啦!”柳元贞道:“长安米贵,若是不为官,外地人在长安久居就划不来了!再说柳某也五十多了,家乡田园荒芜,也要经营一番!”
“原来如此!也好,反正河东距离关中也就一河之隔,长安有事缓急之间也来得及!”王文佐点了点头,像柳元贞这种士族高官在长安肯定不会只有一人,随行的家人奴仆少说也有上百人,这么多人在长安的高物价下的花费可不是小数。而且柳元贞肯定在老家会有庄园,那才是家族的根基,年纪大了返乡好好经营庄园才是正理。
“长安有事?”柳元贞看了王文佐一眼,他听出对方话中有话,不过他现在还身处狱中不敢多问,只是笑道:“三郎之恩情,柳某永远铭记在心,无论身在何处,只需片纸相召,定然前来!”
长安,长寿坊,凌季友宅。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王勃就环绕着四方桌来回踱步,不停地叹息道。
“是呀!谁又能想到一夜之间会遇此大变呢?”凌季友看着好友,也叹息道:“如果子安兄你当初去登门拜见王文佐,而不是沛王,现在至少也能在弘文馆谋个差使了!”
“何止是弘文馆!”王勃停下脚步,拿着手中抄录的诏书道:“凌兄你看清没有?王文佐已经是左武候大将军,特进,中书门下三品!左武候大将军已经是武将之首,中书门下三品就是入政事堂为相。新帝登基之后,王文佐身兼将相,可他身边也没有一个文学之士,我当初若是去拜见他,以散骑常侍领弘文馆也不是不可能!”
“是呀!看来这弘文馆之位是卢照邻得了!”凌季友叹了口气,弘文馆乃是唐武德四年由当时的秦王李世民所建,本是门下省的一个下辖机构,聚书二十余万卷。置学士,掌校正图籍,教授生徒;遇朝有制度沿革﹑礼仪轻重时,得与参议,能进入的无不是皇族贵戚及高级京官子弟,被视为“为国家储才”之地。对于像王勃这才早已名闻天下的才子来说,进入弘文馆一来可以增加和天子重臣的接触机会,二来也能培养自己的门生,为将来在政坛上的进步做好准备。而像王文佐这等人,手下拉弓的多,拿笔的少,如果王勃在发动政变之前就去投靠,确实有很大可能平步青云,直接空降去弘文馆。
“卢照邻?”王勃猛地一顿足:“腐儒之辈,平日里不过寻章雕句罢了,焉能与我比!”
“那又有什么办法?”凌季友叹了口气:“人家当初可是为了王文佐坐了牢房,出狱后又被朝廷通缉,王文佐只要不是傻子,就肯定会重用他的!子安你就算文才再高,在王文佐心里肯定也是不及他的!”
王勃叹了口气,说不出话来,他如何不知道凌季友说的不错,但对错是一回事,心里能不能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几分钟后,他低声问道:“那周兴呢?就是你那个上司,现在如何了?”
“周兴?”凌季友笑道:“第二天早上就被拿了打进刑部的大牢,他原先拿进来的所有官员都被释放了,朝廷已经下旨说他是蒙蔽君上的小人,就算不死,也至少也是个流放烟瘴之地!”
王勃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显然他对周兴的下场并不是太在意。凌季友走到好友的身旁,安慰道:“子安兄,行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是命岂是人力所能改变的?不管怎么说你与王文佐也是旧识,他当初也给了你名刺,你大可拿着名刺前去拜访,那王文佐也总要给你一个交待,不管怎么说卢照邻现在还不在长安,你人就在长安呀!”
“不错!”王勃眼睛一亮:“凌兄说的是,那我明日就去?”
“什么明日,现在就去!”凌季友笑道:“这种事情都是赶早不赶迟的,有多少人想拜访王文佐却没有门路,你手上可有他的名刺!这可是千金不换的宝物呀!子安兄你若想有所成就,往日的那点脾气最好都打消了,和水吞下去,否则数十年后你一定会后悔莫及的!”
“我明白了!”王勃点了点头:“那我收拾一下,立刻就出发!”
王勃出了长寿坊,赶到王文佐的宅邸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到了坊口便看到十多个武侯跨刀拦着,一一检点来人,路上排了长长一条队,王勃见状问队尾那人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坊内出了什么案子,武侯在搜查人犯?”
被问话那人打量了下王勃,笑道:“你不知道吗?王大将军的宅邸可是在这坊里,来拜访的客人太多了,为了避免打扰大将军的清净,衙门就派了武侯在坊门口看管!”
“你是说这些都是来拜访王文佐的?”王勃吃了一惊。
“纵然不全是,至少也有七八成是的!”那汉子笑道:“你这书生说话注意些,王大将军的名讳是你能够随便说的?小心惹恼了,招来祸患!”
“是,是!”王勃强压下心中的傲气,他看了看看不到头的长队,道:“在下与王大将军是旧识,可否让我排到前面些!”
“这些人都说自己是王大将军的旧识!”那汉子笑道:“凭什么让你插队,你放老实些,否则小心吃拳头!”
王勃看了看长队,暗想若是在这里老老实实的排队,恐怕三五天都轮不到自己,情急之下他冲出行列,大步向坊门口走去,一边走还一边高声喊道:“在下乃受王大将军所邀前来,快快让开!”
王勃这般举动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周围的长安人可都是见过世面的,自然不会被王勃几句空话吓到了,纷纷上前阻拦,高呼:“你这无赖又在诓骗人,王大将军何等人,岂会邀请你这厮!”
王勃没想到这招竟然没用,被气的面红耳赤,一边推开面前人,一边拔剑道:“快让开,不然小心某家的剑!”
众人见王勃拔剑,却无人避让,方才那个排在王勃前面的汉子一把扯开领口,指着自家的脖子笑道:“兀那书生,你若是真有胆识便朝乃公这里刺,不然便快些滚开,莫在这里耍横,须知咱们长安人可不似你们关东人那般没胆!”
四周众人齐声叫好,那汉子更是得意,叫的更是大声,王勃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知道自己遇上京中的无赖汉了,进退不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让开,都让开些!”两个武侯喝开众人:“都干什么站在这里?皮痒了吗?”
“二位!”那汉子见状赶忙喊道:“这厮说自己是王大将军邀请来的,要我等给他让路,我等不让路,他便要拔剑杀人!还请秉公处置!”
“真有此事?”武侯的目光转到了王勃身上,王勃赶忙还剑入鞘,道:“在下确实是王大将军的旧识!这些人拦路不让我过去,所以才拔剑想要赶开,并无伤人之意!”
“王大将军是草莽出身,他的旧识可多了去了,若是都要见,把他劈成十个也见不过来!”武侯冷笑了一声:“街头持利器,也罢,你随我去衙门走一趟吧!”
“可我并无伤人之意!”王勃辩解道。
“无伤人之意你拔剑出鞘干嘛?”武侯冷笑了一声:“少废话,不然就不客气了!”
“我身上有王大将军的名刺!”王勃见自己如果再不亮出底牌,恐怕王文佐见不到得先去衙门了,他从怀中取出那枚王文佐所赠送的名刺,那两个武侯接过名刺看了看,确实不像是假的,年长些的那个点了点头:“好,你随我来!”
那两个武侯领着王勃进了坊门,来到王府门前,只见门前早已停满了车马,看车马上的装饰,非富即贵,显然正如凌季友所猜测的那样,现在的王文佐就是长安政坛的当红炸鸡子,是个人就想沾上点边。
一个武侯从王勃手中要来名刺,小跑着来到门前,向一个当值的军官双手呈上名刺,又指了指王勃说了几句话。那军官看了一眼王勃,便快步走了过来,王勃看来人愈发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名字。
“王郎君!”那军官笑嘻嘻的向王勃拱了拱手:“可还记得,我是阿克敦呀!”
“是你?”王勃经由一提醒,这才认了出来,原来阿克敦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一年不到的功夫身高不但长了小半个手掌,体型变魁梧了,还留了胡须,王勃当初不过是一面之缘,自然认不出来。
“不错!”阿克敦看到熟人,十分高兴:“王郎君你且从侧门走,自从太子登基之后,来拜访主人的客人就多得不得了。你若是在这里排队,排几天都轮不到你!”
其实王勃当初对阿克敦的观感只能说一般,看到对方待自己如此亲近,心中一热,笑道:“多谢兄台照顾,你说的不错,这外面排队的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