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吹起的西风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让海面上的能见度提高到了1万米以上，对于德国海军来说，这样的能见度已经足够他们发现那些此前他们在混乱和大雾当中丢失了目标的俄国驱逐舰，同样也准确的看到了此前一直无法精确测距的埃森舰队。

俄国舰队此前几乎所有的优势都是建立在由大雾所造成的主场优势上，这边的海雾刚刚开始散去，情况虽然不至于说顷刻之间双方局势颠倒，但是很显然，俄国舰队原本准备对于德国人的蓄力一击现在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刚才侥幸趁着混乱和大雾冲破德国人外围护航舰队的俄国驱逐舰立刻就被重新发现他们的德国驱逐舰和大型鱼雷艇给追上了——本来彼此之间的距离其实就不是很远，之所以发现不了，大多是因为大家都是轻型舰艇，投影面积不大，而且还采用了浅灰色的涂装，这样在雾气当中更加不显眼，现在能见度提高之后那么自然是立刻就用舰炮招呼了过去。

埃森抬头看看这片阴沉的天空，他知道没有这些原本准备作为蓄力一击的驱逐舰协助，他现在手中已经没有手段，能够迅速的解决德国舰队，不，现在双方鹿死谁手恐怕都还不好说，在海雾当中处于下方的德国舰队原本被自己挡住了回家的路，他通过一场在大雾当中精妙的编队机动拦下了德国人，可是现在就算他不想打了，但是此刻的德国人反而成为了拦在俄国舰队回家路上的绊脚石。

“让奥恰洛夫继续带领舰队冲锋！”埃森冷酷的下达了一个近乎不近人情的命令，在没有大雾的情况下，他依然让那些前无畏舰像德国人发动冲锋，这就是要用这些老爷传来作为最后的肉盾让他们发动自杀式的攻击，如果能够冲到足够近的距离，并且成功的发射鱼雷的话，这些老爷船未必不能迫使一两艘德国战列舰丧失战斗力。

可是希佩尔也不是无能之辈，他是不会给俄国人这样一个机会的，虽然现在他的旗舰速度依然快不起来，没办法迅速的和俄国人拉开距离，但是只要保持和俄国前无畏舰编队相同的速率和方向行动，俄国人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拉近距离，而在视野状况良好的情况下要解决俄国人的前无畏舰是费不了多少功夫的——日德兰海战当中英国人的那些装甲巡洋舰面对德国人的主力舰的时候生存时间几乎是以分钟为单位的，虽然俄国人在增强生存性这方面做了不少的准备工作，但是。在离开特定的作战环境之后，两个时代的军舰在性能方面全方位的差距是很容易体现出来的。

对于埃森来说，在他手中的前无畏舰死伤殆尽之前，他必须要尽可能的迅速取得战果尽最大可能削弱德国舰队的战斗力，否则的话，等德国舰队腾出手来之后，自己这边是绝对没办法在战场上正面对抗德国舰队的。

俄国人的7艘船，开始集中火力攻击德国人最强大的4条超无畏，这四艘超无畏舰也是德国舰队相比于俄国舰队最大的优势所在，是俄国舰队的最大威胁，埃森选择在自己最后的可以单方面攻击德国人的机会面前试图抢先干掉这几条超无畏，作为俄国方面的最高指挥官，他在交战开始到现在一直在迅速的根据战场上的态势和情报作出判断，而在瞬息变化的战场上果断是一名指挥官最需要具备的品质之一。

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源于他能够获得的最简单的现场情报——那是对俄国海军威胁最大的4个目标，这几条超无畏在此前已经受到了一定的损伤，战斗力已经被削弱过了，既然如此，那就抢先干掉这几条船！

虽然也会有一些军事评论家乃至后世的军迷在战后评论埃森在关键的时刻选择的目标并不是非常合理，毕竟这四条德国超无畏当中出了波兰登堡号之外其他三艘都拥有几乎可以称作是整个欧洲最好的防护，现在这些超无畏也没有把自己脆弱的炮塔背面露给俄国人，就算俄国海军的12寸舰炮以及他们所配属的穿甲弹是目前欧洲最强大的12寸，但是12寸毕竟是12寸，指望在短时间内打出战果的可能性确实不大。

但是在埃森的视角看来，巴伐利亚号受损的烟囱以及从烟囱里冒出的不正常的白色蒸汽，毫无疑问的表明这艘船的动力系统已经受到了损伤，他无从具体得知巴伐利亚号的损伤程度，但是在这种时候他选择搏一把谁又能指责他临场根据他能掌握的状况所做出的判断是错误的呢。

在接下来的10分钟内，德国舰队遭遇了最严峻的考验，雾气消失对于俄国人来说，同样也会大幅提高他们无畏舰的命中率，在不需要靠着前无畏舰汇报弹着点的状况之后，俄国人无论是射速还是精度都有了大幅的提高，巴伐利亚号在这10分钟的时间内被命中了整整一打的12英寸穿甲弹。

不过作为欧洲防护最好的铁王八，巴伐利亚级战列舰的350毫米主装、350毫米炮塔、炮座还有司令塔装甲都经受住了考验，虽然250毫米的上装被多次洞穿，但是俄国人始终未能把他们的穿甲弹送进巴伐利亚级战列舰的核心区，如果埃森手中有两艘伊兹梅尔级战列巡洋舰的话，那么两艘巴伐利亚到现在恐怕已经死了三回了，可惜他手里最强的主力舰也只是叶卡捷琳娜大帝。

勃兰登堡号倒是再一次展现出了自己作为德国超无畏舰当中“玻璃大炮”的属性，虽然此刻勃兰登堡号只是和一艘俄国无畏舰交手，不过很显然作为超无畏的勃兰登堡在和叶卡捷琳娜大帝级这样顶级的无畏舰交战当中也没有展现出太多的优势，双方基本上平分秋色，作为现在德国公海舰队当中相对比较特殊的一款扣下自用的外贸主力舰，因为速度跟不上普遍更快的第一侦查舰队而被迫留在德国公海舰队慢速战列舰编队里的勃兰登堡号，面临着比英国皇家海军伊丽莎白女王级战列舰更尴尬的境遇——毕竟女王就算速度跟不上战列巡洋舰起码在防护上也要好于此前英国人所有的战列舰，而勃兰登堡号则无疑成为了德国战列舰当中防护最薄弱的一环，就连赫尔戈兰级战列舰的防护都比它要好得多。

那么一款原本在正面挑战当中，也只能和叶卡捷琳娜大帝平分秋色的军舰，现在面临叶卡捷琳娜大帝号10分钟单方面的攻击。勃兰登堡号在这10分钟之内直接被叶卡捷琳娜大帝号战列舰送了一枚12英寸穿甲弹打进了锅炉仓，也就是德国人造外贸军舰向来良心，勃兰登堡号的动力舱也同样采取了细分隔舱，不仅有装甲纵隔壁，还有一道装甲横隔壁，所有的锅炉被分置在4个舱室当中，这枚穿甲弹报销了其中一个舱室内几乎所有的锅炉，不过勃兰登堡号战列舰的动力本来就比较充沛，毕竟这能够勉强算得上是一艘快速战列舰，损失了1/4的动力也依然可以维持18节的编队速度。

但是勃兰登堡号的司令塔也被一枚12英寸穿甲弹命中，250毫米的司令塔装甲同样抵挡不住，于是整个司令塔内所有的高级军官全部阵亡，波兰登堡号战列舰的指挥权甚至落到了这艘船的轮击长身上。

但是无论如何，4条德国超无畏都挺过了这最危险的10分钟，而且在这10分钟内，俄国人的前无畏舰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19世纪末常见的交战距离对于这个时代的无畏舰来说实在是太近了，俄国人前无畏舰所组成的这条战列线上，原本属于左侧的那4条幸存者本身也就只剩半条命了，在他们和德国舰队交错而过的过程当中，就已经损失了相当的火力并且都承担了严重的人员伤亡，现在这4个幸存者继续坚挺在战列线上唯一的价值就是为友军分担炮弹以及试图寻找机会发动鱼雷攻击。

但是希佩尔并没有把炮弹浪费在这4条船身上，他集中了整个德国舰队的火力优先攻击了在前面的原属于右侧编队的5条俄国前无畏舰，对于这5艘在此之前返航战当中给他们打闷棍的船，德国舰队上下可以说是恨的牙痒，所以德国人的炮火不仅准确，而且炮手们还爆发出了接近理论射速的表现。

无论是12英寸炮还是15英寸舰炮，在这种距离上都可以称得上是砍瓜切菜，这些俄国老爷船全身上下没有一寸装甲能够抵挡的住德国人的炮弹，10分钟之内最前面的5艘俄国前无畏平均每一艘都分配到了两位数起步的大口径炮弹，但是这些1万多吨的前无畏又怎么可能和那些两三万吨的超无畏比生存性和抗打击能力呢？德国人的超无畏吃了两位数的炮弹固然损伤不轻，但是依然还有相当的战斗力，但是这些前无畏当中大多都已经基本丧失战斗能力了。

虽然这些前无畏舰的舰长在接到任务之前就被明确告知他们要面临怎样的处境，但是当真正地狱修罗场一般的交战场景摆在人们面前的时候总会有崩溃者，列特维赞号战列舰率先向相反的方向转向逃离，他们也没有明确的目标要逃往什么地方，但是总之先离开这片战场，先远离离德国人的炮口再说！

列特维赞号的临阵脱逃似乎就像是一个信号，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坚定地赴死之心，人生自古难一死，对于现在这支俄国波罗的海舰队的官兵们来说，他们奋战到现在的所作所为，却是无论从哪方面来评价也绝对对得起沙皇给他们开的军饷了，甚至就连艾森在看见这些前无畏舰编队彻底崩溃四散奔逃的模样也没有说出一句埋怨的话来。

这些老家伙还有这些老家伙，上面的水兵们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谁也没有资格指责他们什么。

不过包括帕维尔一世号战列舰在内，依然还有三艘俄国战列舰始终坚挺地坚持在了战列线上，他们继续多支撑了5分钟的时间，等待埃森舰队接过交战权，随后与其说是脱离交战，倒不如说是在海上基本失去了动力，变成了一座漂浮在海面上的废墟。

帕维尔一世号、太子号还有苏沃洛夫公爵号三艘战列舰在随后的30分钟内先后弃舰，其中太子号和苏沃洛夫公爵号很快先后沉没，帕维尔一世号在水面上漂浮了一个小时之后被德国一艘驱逐舰雷击处分。

而那些四散奔逃的俄国前无畏舰也要面临其他德国驱逐舰和大型鱼雷艇的攻击，此时在海面上已经几乎没有俄国人的巡洋舰和驱逐舰来给他们护航了，仅剩的最后一点，轻型舰艇正在伴随在埃森舰队附近，因此，事实上最终只有圣安德烈号、列特维赞号和胜利号两艘战列舰成功地返回了塔林港，投入这场战斗的全部12艘俄国前无畏当中，最终有9艘全部葬身大海，而在这12条前无畏键上面，总共差不多1万名俄国海军的官兵里，因为这个天气极为寒冷的波罗的海的海水，很多逃生的水兵被冻死在了海面上，最终有超过4700名俄国官兵阵亡或者失踪，1000余人被俘。

而这仅仅只是这些前无畏舰队的损失而已。

当埃森带着舰队堂堂正正的面对德国公海舰队，现在的主力舰队之时，他很清楚即便此前已经多次削弱了德国舰队，但是实力犹存的公海舰队主力依然不是现在的俄国，波罗的海舰队能够对抗的，但是。能够用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方式作为波罗的海舰队的葬礼，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平静的转过身，在俄国舰队和对面的德国舰队共同奏响的隆隆炮火声当中，平静的对叶卡捷琳娜大帝号上的官兵们道：“感谢大家的努力，我们在此之前已经尽力的做到了，我们能做的最好，现在也请大家继续恪尽职守，打开一条回家的路。”

而在另一边的巴伐利亚号战列舰上，在此前格外憋屈的巴伐利亚号战列舰的舰长总算是意气风发的攥紧了拳头，通过舰内电话向全舰官兵讲话：“现在俄国人终于要被迫和我们堂堂正正的交战了，是时候向世界证明究竟谁才是波罗的海之王！”

“波罗地海之王。”希佩尔听到这有些苦笑的摇了摇头，这样一个狭窄且封闭的内海就算能够称王称霸，又有什么了不起呢？而且。他的目光又不禁飘到了远处的俄国舰队身上，相信后世的战史学家们在回顾这场战役之后也会给予埃森将军相对更高的评价吧？

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希佩尔也不得不在自己的心底承认，埃森才是波罗的海真正的无冕之王。

可是话又说回来。战争毕竟是一个唯结果论的游戏。

所有的无冕之王，本质上其实都是功亏一篑的失败者。

“就让埃森当光荣的失败者吧，比起光荣的失败者，还是狼狈的胜利者更好一些，再狼狈也是胜利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