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房间里的岑缨正在换衣服，玉牡丹对着镜子帮她梳着头发。
“他居然真的会答应。”玉牡丹望着镜子里的岑缨，动作轻柔的说：“我没想到，你能说服他。”
“我也，没想到。”岑缨坐在铜镜前，说：“他平日里是那么固执的人，却总会某些时候莫名的变得好说话，变得通情达理……也许只是心血来潮。”
“是啊，或许只是心血来潮，也许之后就不会答应了。”玉牡丹说：“我从未见过那么善变的人，时而高贵，时而粗俗，时而君子，时而野蛮，时而善解人意，时而倔如顽石……”
“但这样也很有魅力，不是吗？”岑缨静静一笑。
玉牡丹却轻轻摇头，她说：“你还小，不要太早喜欢一个人。”
岑缨听着玉牡丹的话，奇怪的眨了眨眼睛：“牡丹姐姐，是这么认为的吗？”
“越神秘，越令人好奇，总是如此。”玉牡丹手中动作不停，娓娓道：“世界上并不缺乏因为好奇心而产生错误的事，而你总是那么的好奇心旺盛。”
“我只是……”岑缨想说什么。
“于是，你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来呢？”玉牡丹询问：“其实做诱饵，合适的人选有很多，如果真的想要以身犯险，其实让他代替你，或许更合适……”
“苏白不会愿意穿女装啦。”岑缨噗嗤一笑，但笑声停歇后，她也垂下眸子：“但如果我真的请求他这么做的话，他也一定会这么做吧……”
“既然如此……”玉牡丹蹙眉正欲开口。
“但是，我不是那样恃宠而骄的女孩。”岑缨握着手：“太过于依赖旁人，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无用……在博物学会里，我可以靠着学识和努力来博得大家的认可，不用被可以照拂，不会给别人添麻烦，但唯独在苏白的面前，我始终像个孩子被他照顾着……我不喜欢这样。”
她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被这么照顾着。”
玉牡丹轻声说：“只是为了摆脱依赖感吗？”
“不是，不仅仅是依赖。”岑缨轻轻摇头，她回过身拉住玉牡丹的手：“牡丹姐姐应该能够理解我的心情，你欠了他一条命，他却什么都不要……我呢？我难道不欠他什么吗？”
被这么一问的玉牡丹顿时苦笑不已：“是啊，他的确什么都不要……”
“父亲母亲对孩子好，是一种亲情；妻子对丈夫好，是一种爱情；朋友间叫好，是一种友情……不论是哪一种感情，其实都是相互的。”岑缨坐直身体，凝视着镜面里的两人：“从来没有凭空产生的感情，自己对一个人好，就希望另一个人对自己同样的好。”
父母对孩子好，是希望孩子将来赡养；妻子对丈夫好，是需要对方养活自己；朋友之间的友情，更是希望自己有难时能够被帮衬一把……这才是人之常情。
玉牡丹明白这浅显道理之下，还有更加刻薄的解释……一切付出是为了回报，只要曾经付出了就能心安理得的享受对方的回赠。
可她又想到了苏白，无奈一叹。
似乎以上的说法对他来说并不适用。
他分明不乐意，却救了垂死的自己；分明不愿岑缨涉陷，却又允许了她去胡来。
付出了但不要求回报，找不出一点刻意的痕迹，真是矛盾。
“所以啊，我认为是自己还不够好。”岑缨认真的说：“因为我年纪小了还不够成熟，他总是将我当做孩子看待，与爷爷平辈交谈……假设我能够成熟起来，变成大人了，变得值得依赖了，他或许有一天会对我说出请求，那时我也会很乐意还他一份欠下的人情。”
她按着胸口：“因为他还在，所以我稍稍任性一些也没关系……我会认认真真的把所有欠下的人情都记下，等待将来，一点点的向他偿还。”
那一句‘因为他还在’并非是因为有了保障恃宠而骄，她只是想要快些成长起来，让自己变得优秀，变得更好……那样一来，总有一天，苏白会承认她，会希望她成为一份力量。
她那么认真的说着自己的想法，落入玉牡丹的眼中，是那么耀眼，璀璨如星辰。
她真的很纯粹，不因拒绝而沮丧，不因受阻而埋怨，这样的女孩，比自己好太多太多了……
玉牡丹甚至有些自惭形秽。
她释然一笑：“所以，他才会那么在乎你吧。”
“什么？”岑缨不解的问。
“没什么……”玉牡丹在心里说，或许守护这颗明珠便是自己余生的使命吧。
……
“然后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这颗明珠被人绑票了？”苏白面无表情的咬着包子，疯狂的抖着腿，跟一只高考中答不出题的恐怖直立猿似的，看似面无表情，实则焦躁的恨不得掀翻桌子。
“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嘛，不是你要求的吗？”玉牡丹无奈的看着苏白：“你不想当替身，其实可以让我上的，本姑娘武艺高强，怎么说也是……”
“不好意思，人家只抓为成年，你过了保质期，已经不在狩猎范围内了。”苏白看了眼玉牡丹的身材，遗憾的叹了口气。
“对未成年女性有不干净思想的，即便不推去菜市场斩首，也该实施宫刑啊。”玉牡丹冷漠着表情。
“……噗。”苏白没忍住笑出声：“那隔壁以永夜为代表的萝莉控集团们就该被拉过来挨个切鸡了，那可不是白给吗？白切鸡？”
“你还有心说这种笑话？”玉牡丹顿了顿，问：“你真不担心？”
“担心有用吗？”苏白平淡的说：“我也想不顾一切的跳下去把那群王八羔子通通砍死，但砍死后呢？诱饵的作用得发挥出来才有意义，岑缨既然敢以身涉险，那这股风险就该自己来承担，若是真的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对她也不失为种历练。”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眼下我更在乎这群人贩到底是人是鬼是妖是魔……”
“找得到吗？速度很快……”
“有气息残留了。”苏白从房顶跃下，来到岑缨失去踪迹的位置，他望着空气中弥散着丝线般残留的血色气息，迅速的给出判断：“是妖气……但并不是很浓郁，精怪级别，远不如瑜娘子的水准。”
玉牡丹没说话，这三个字对她来说已经是禁语了，也只有苏白会不解风情毫不在意的当面提起，甚至作为战斗力的单位来评判到。
“根据妖气的水平来说，大概零点零一个瑜娘子吧。”苏白挥了挥手：“不确定对方刻意抑制了没有，但大概率是没有抑制的，可真是弱的很，除了速度快之外，大概还有点迷惑视线的本事。”
“开始追踪吧。”
“那你可要努力点了。”苏白傲然一笑：“我怕你跟不上我的speed！”
“论轻功，全江湖比我更强者没有几个……”玉牡丹翻了个白眼：“你也太小瞧我碧眼罗刹了。”
“那你做好准备……”苏白活动了一下双脚，下一刻整个人已经飞出十步之外，甩出一个华丽的排水道过弯技巧，伴随着逮虾户的声音迅速远去。
……
鄢陵西北方向的一座青峰。
青峰半山腰有一座将军庙，是百年前为了纪念一位将军而建立的庙堂。
当然如今已经没人再来，虽然依旧可以作为行人避雨的地方，但已经荒废许多年。
如今的将军庙内坐着一行人。
“怎么样？”一个道袍青年扶着帽子小心翼翼的问。
“抓到最后一个了，加起来五个，总算是足够交差了。”另一个穿着黄色道袍的男子明显年纪偏大，他手里掐着个手决，左手托举罗盘，右手两指夹着黄色符纸：“可真是废了不少力气。”
“那就好，这要是凑不够人数，说不定会被师傅丢进去喂妖怪。”青年打了个寒噤：“可我们直接抓人凑数……是不是也有点……”
“那贩子今年不来交货，只能抓几个人来应付了，只要数量对，就算方法不对师傅也不会说什么。”黄袍瞥了眼青年：“不想喂蛟龙，就老老实实把嘴闭严实了……”
“是，是。”青年缩了缩脑袋：“每年都要十个人牲，是不是太多了点……过去一年一个就够了。”
“狮子大开口，那可是蛟龙，吃多少不是吃？”黄袍冷哼一声：“你管它呢？先挺过去今年再说……少说废话，搬运决突然不太灵光，我得用心了，你出门看着去。”
“是，是……”青年唯唯诺诺的走出将军庙。
山间一片漆黑，伸手难见五指，可突然间，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道，树丛中走出一人，手里拖着半截妖鬼的尸骸，月光下，青年黑发束在脑后，额前一缕斜发，深灰色外衣，手里提着一把君子剑，剑锋滴着血。
“我还当是什么人，原来是群臭道士驱鬼……”
青年抬起眼，漆黑的眼中有金色的烈火燃烧：“回答我，掳来的女子都给你们藏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