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空旷的室内传来器皿破碎的声音，奥托的拳头陷入了桌面里，眼中深处溢出了暴戾，他的耐心在一瞬间被怒火焚烧一空，强烈且压抑的沉默支配着整个空间。
哪怕是城府深厚如奥托，也第一次有了骂娘的冲动，他一只手按着额头，将金色的头发捋起，自己已经几乎忘记了愤怒是什么感觉了，他也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情绪化的失态了，但他又一次让机会从自己的指尖溜走了，眼看就能捕获温蒂和苏白，却还是被他击毁了一个备用的躯壳。
很难想象，一个濒死之人，连站都站不稳的人，为什么能爆发出那么恐怖的力量，一剑荡层云。
其实力相较于十几年前进步了远不止一星半点，他若是有这份意图，直接杀入天命总部把自己的脑袋割掉也不是不可能，唯一不这么做的理由，大概是知道自己是杀不死的。
可这样强悍且无法被杀死的对手……太过于可怕了。
奥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敌人，任何人都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敌人，不老、不死、每一次归来实力都越发强大，并且不懂得遵守规则，不会听从旁人摆布，只遵从自己的内心，你以为你扼住了这只猛兽的咽喉，但它仍然有着咬碎你喉咙的气力。
哪怕将整个世界大势倾轧过去，在他眼中也轻微至此……
这是他无法控制的变量，甚至无法将对方从局面当中抹除。
奥托自然会感到焦躁和不安，这么多年他终于流露出如同凡人般的畏惧之色，惊恐第一次逐渐填满了这个天上暴君的心灵，但下一刻他就将这些情绪全部咽了下去，在达成目的之前，他可不能认输，五百年的执著不可能被一个人所压垮，更何况……他只是输了一个落子，这个落子根本不是很重要。
渴望宝石？想拿走便拿走吧，要它根本无用。
温蒂？早就应该被扼杀的A级女武神，留着她再看看后续能增长到哪种程度，即便再如何强大，她的心灵根本不足以对自己构成足够的威胁。
没错……自始至终，威胁只有苏白一人，其他人都只是他的累赘。
奥托十指交错，呼吸愈发沉稳，他仍然占据着很大的优势，至少场面上他控制着半个地球的资源，而计划的火种早已埋下，只等待点燃的那一刻到来。
“我得承认或许种种约束都对你无效，但这一次即便你不死也会重创，我可不会给你任何喘息的机会，哪怕你会一次又一次的卷土重来，我也能一次又一次的把你摁回棺材里，我已经准备好了，而你做好准备了么？”
“既然你要玩，我就奉陪到底。”
“接下来便是时间上的争夺了！”
暴君垂下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计划项目上，项目名为‘西琳计划’。
人造律者，通过人类的意识约束律者的力量，以人类之躯掌握神的力量，以第二律者驱动第二神之键，突破量子之海抵达平行世界，达成自己的溯源。
这是奥托的所有计划中的一项，也是最后可能实现的一项，为此他必须凑齐拼图，他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他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耐心下去，不需要催熟和揠苗助长，但现在他察觉到了威胁，强烈的威胁令他开始担心自己十几年的布局会功亏一篑。
人造律者的工程绝不简单，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他本打算在酝酿片刻再执行计划，先前观测到K423的精神状态仍然较为平和，但现在他的耐心已经大抵开始耗尽了，决定提前执行这次的计划。
过去一直靠着符华的力量抑制西琳意志的苏醒，而这时候如果符华撤手不管，K423的觉醒理应是水到渠成，如果不够，那就再投下一颗砝码，琪亚娜·卡斯兰娜正是留在这时的必备。
奥托敲下了传唤按钮，琥珀走入了室内，看着有些狼藉的地面，正要清理。
“不用清理，你替我去拟定一份作战计划书。”
“请问是什么形式，交给谁的计划书？”
“前往极东支部，圣芙蕾雅学园的作战计划书，目标夺回K423号实验体，计划执行者不灭之刃丽塔·洛丝薇瑟、影骑士符华，以及……”奥托微微停顿后说：“琪亚娜·卡斯兰娜。”
……
彼时，圣芙蕾雅学园极东支部。
无量塔姬子站在医疗器械一侧，翻阅着上面的资料报告，姬子上校是一名几乎全材的女武神，在武力、颜值上或许不算最出色，但在学识方面覆盖了崩坏研究的多个领域，她完全有能力直接转型当个研究员。
“布洛妮娅的大脑受到了一定的损伤，脑内芯片几乎把她的脑袋煮熟了，逆熵的女武神装甲对她的脑负担过于沉重……相较于脑部的损伤，身体的损伤倒是很容易解决，之后做个手术把芯片，再看看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了。”姬子皱着眉头，出去一趟学生受伤这么严重，她追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该说的都跟你说过了。”德丽莎叹了口气：“只是最后一刻，苏白和奥托冲上了天空，云层被撕裂开，她发了疯似的想要去追上去，刚刚提升到几百米高度就坠落下来，身上的损伤和用脑过度就是这样产生的……希望布洛妮娅能早一些醒过来吧。”
“醒不醒来，全看她自己的想法，控制芯片移除，她完全可以苏醒。”
“或许是她在自责吧。”德丽莎的手指轻轻戳了戳透明的玻璃层：“这傻姑娘，谁都不会怪她的。”
“这件事说严重也很严重了。”姬子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太严厉的话，她将报告书放下，望着医疗舱里的少女：“她什么时候对苏白有这么在乎了，明明在宿舍里经常说他游戏技术烂，为人偏心，太不靠谱……”
“人都会改变的，有些人靠的太近反而看不清，会一叶障目，我们以为很了解一个人，实际上一点都不了解，如今布洛妮娅也明白了这个道理。”学院长何尝不是在说自己呢？她一直认为苏白是个自私的人，但并不是……他虽然自私，但是个自私的殉道者，有着旁人所不能及的高尚。
德丽莎不由自主的回忆起在新西兰中的种种遭遇，不论是温蒂的生还，律者的降临，苏白的阻断，还有他铮铮有力的言词，都一遍遍的刷新了女武神的三观。
“他给这些女孩们好好上了一课……”德丽莎望着姬子：“或许比以前我们从战场之中学到的更多。”
“是战斗经验？”
“不，是作战的意义。”德丽莎目光温和：“我们昨日的奋战，是为了今日更好的活着。”
姬子抿了抿嘴唇，她问：“苏白死了？”
“不知道。”德丽莎摇了摇头，可随后又肯定的说：“他一定还活着，还会回来，这里还有他丢不下的学生在呢，哪怕是为了再看一眼温蒂，他也会从地狱里爬回来的。”
“温蒂吗？”无量塔姬子也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个已经有了讣告的女武神：“她的情况很好，反而是好的有些过分了，各项数值十分平稳，但唯独在崩坏能检测上出了点问题。”
“问题？”
“她的崩坏能抗性……很高。”姬子望着数据上一排排超规格的代码：“甚至已经到了无法检测的级别，但如此庞大的抗性不仅没有降低她的适应性，反而极大的增强了她的细胞活力，令她原本就极高的适应性提升至过去的三倍，这份天赋可以说……”红发御姐差点怀疑自己眼花了：“太可怕了……我如果有这五分之一，不，十分之一的适应性，现在早该是S级女武神了。”
“这么夸张吗？比琪亚娜还高？”
“十分之高，并且几乎没有副作用。”姬子认真的说：“不知道苏白到底给她输了什么血，比当初的轩辕剑还要……”她微微停顿，但有些话没说出口，只是望着手里的这份资料，眼中热切了许多，她很想知道这种特殊的血脉能否延缓自己的生命，如果继续研究温蒂的特殊血脉，或许能够找到让自己活下去的办法。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这很难。”德丽莎记得苏白说过：“风险很高，这是赌命，而且苏白也没有可能再用第二次了，他将自己的半条命都给了温蒂。”
“……真遗憾。”姬子改口说：“但至少可以研究研究血液里蕴含的特殊魔力吧？”
“只要温蒂不反对。”德丽莎却并不看好：“这股力量可能并不是什么善类，它给我的感觉太过于暴戾了。”
说到这里，德丽莎打了个哈欠，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快有超过三十六个小时没有合眼了，看了眼玻璃上倒映的面容，十分憔悴，她摸了摸脸颊，还想再支撑一会儿。
“你去睡吧。”姬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这里我来照看，顺带……把她们也带回去。”
姬子指着走廊过道上的两名少女，雷电芽衣和琪亚娜已经靠在墙壁上，肩膀贴着肩膀，脑袋贴着脑袋，坐在走廊上，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就这么睡着了。
“这两孩子……也辛苦她们了。”德丽莎不自觉的浮现出欣慰的微笑：“她们将来一定会成长的独当一面，会变成比我们更加优秀的女武神。”
不是因为天赋多么出类拔萃，而是因为她们有个好老师啊。
德丽莎十指交错，高举过头，升了个懒腰，随后打了个哈欠，扛起了两个睡的迷迷糊糊的少女一步步离开了医疗室，留下了无量塔姬子对着最新的血液采样进行着资料分析。
倒是无人注意到在走廊的另一端，有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她贴在墙壁上，平坦的看不见凹凸起伏，呼吸声和脚步声都完全静默。
等待姬子暂且离开这里，符华从走廊另一端走来，她抬起手掌，掌心漂浮着一片红色的羽毛。
羽渡尘的羽毛飘落，没入昏睡的布洛妮娅的心口，这片羽毛是能帮助她从沉睡中找回自我的信标。
好歹同学一场，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曾经的仙人呢喃低语，视线看向走廊的另一端，仿佛穿过了墙壁和建筑阻拦，落在了熟睡的白发少女的肩头上，她的眼中隐约闪过一缕感伤。
“距离任务还有两天……”
……
相隔半个地球的北美洲，一个潜伏在军事基地之下的庞大设施，跨过布满了泰坦的停机坪。
瓦尔特走过这熟悉的地方，在二十个小时之前他还在海渊城里探索关于量子之海的信标，这才过去没多久，便被特斯拉一通紧急通讯叫了回来。
他推了推眼镜，前脚刚刚踏进了医务室，后脚就听到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我说特斯拉博士，这救得回来吗？怎么心电图都莫得了？”这个声音来自于一个中年男人，声音颇为焦急：“你要不然再给他两针肾上腺素，多来几发电击除颤？”
“他心脏停跳都二十多个小时了，都电击了一千多次了，根本没用好吧。”回应的声音很是不耐烦，有些过分粗暴，红发的少女扎着双马尾，画着漂亮的妆容，手里捧着红色的马克杯。
“那他是不是死了？”中年男人搓了搓手，满脸紧张的问。
“脑电波图都在这里，要死早死了。”特斯拉翻了个白眼：“说不定他正在做什么梦呢？看他嘴角上扬的。”
“可他心脏不跳，怎么活着的？”
“我怎么知道？我是搞科学的又不是研究人体的，我们逆熵不研究生物科技。”特斯拉咧嘴露出小虎牙威胁道：“你烦不烦啊，都问了多少遍了，再问今天你都别想见到你老婆了。”
中年人正要再说什么，听到了背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回头一看，抬起手挥了挥手：“嘿，瓦尔特，我的老朋友，好久不见了，兄弟抱一个……”
“你别碰我。”瓦尔特抬起手制止了齐格飞的亲密举动：“你几天没洗澡了？”
“这不是忙着猎杀崩坏兽吗？”齐格飞挠了挠头顶，他活动了一下左手，整条左臂是机械手臂，早在数年前他的左手就已经不在了，但机械臂是最近才换上去的，因为枪斗术必须用双枪：“为了习惯这条手臂，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倒是谢谢你们帮我照顾塞西莉亚了。”
“谢我不如谢谢芙蕾。”瓦尔特对着特斯拉轻轻点头：“她才是照顾你太太的人，我和艾因什么都没做。”
“哼~”特斯拉扭过头哼了一声，一看就知道是老傲娇了。
“话归原题吧。”瓦尔特望着器皿中泡着的苏白：“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是从海边见到他的。”齐格飞也摸不着头脑：“也是运气使然，我追着崩坏兽跑到一个海滨洞穴里，正巧看见了他躺在沙滩上，本来以为是一具浮尸，谁知道……”
瓦尔特双手抱胸：“之前察到新西兰有特殊的崩坏现象，恐怕也是跟他脱不了关系，可到底是谁能把他伤成这个半死不活的模样。”
“还能是谁？”特斯拉抿了口咖啡，她眯起眼睛：“没有任何大伤口，却血液凭空蒸发了五分之四，除了他自己乐意这么做，没有其他解释。”
“老杨啊，你得救救他。”齐格飞双手合掌，对着瓦尔特发出恳求：“这是我一辈子的请求，让我叫你哥都行！杨哥，只要你把他救活了，你以后就是我唯一的哥，你是电，你是光，你是superstar，杨哥star！”
“……你可能需要去某个镇子找个牛粪头来……”
“别，我开玩笑的。”齐格飞嬉皮笑脸，摸着脑袋：“也不是，我是认真的，你是理之律者，你应该有办法救他吧？如果你都不行，这该找谁去？”
“我没办法解析苏白的构造，对于生命的损伤，用神之键黑渊白花最为合适，它的第零额定功率能治愈一切伤患。”瓦尔特看了眼齐格飞，心说这可是你老婆的兵器。
“黑渊白花在幽兰黛尔手里。”齐格飞想了想：“那丫头我打不过……可能去了要白给。”
“我想也是，即便把详情告诉她，作为天命女武神，想来也不会协助我们。”瓦尔特思索片刻后，奇怪的问：“只是，你们知道他的血液缺失，为什么不给他输血呢？”
哐当……特斯拉打翻了马克杯，红色双马尾霍然起身：“对啊——！快搜索对应的血型，调用血库库存来，我居然会没察觉到这样简单的事。”
瓦尔特无言以对，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他要是死了，绝对是活活被你们给气死的……”
齐格飞急忙摇头，神色很是紧张：“他可不能死，绝对不能死，他死了，我老婆怎么办……塞西莉亚都植物人这么多年了，当然给了我一颗心脏，虽然给塞西莉亚稳住了生命，但她根本没有活过来，或许是我搞错了什么问题，早知道他回来了，我之前就该直接去极东。”
瓦尔特望着闭眸安睡的苏白，拍了拍齐格飞的肩膀，投出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我看你还是考虑怎么给他解释清楚西琳的事吧……他醒来第一件事可能要把你摁在地面暴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