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江户。
原本仅有几天的路程却拉长了一倍的时间，因为多了一个小女孩。
葛饰北斋已经被抓走，只剩下阿荣，不可能将她丢在宅院里自生自灭，哪怕她实际年龄有二十多岁，可心理年龄和实际年龄也才十三四岁，需要人照顾。
苏白独自一人行走，没有照顾人的本事，只能托付给珠世来照看。
收拾好了行囊，出发去往江户。
苏白对阿荣的解释很少，就简单几句话‘你爹没了，得换个家’，这样的解释足以让其他的孩子当场愣住，或者直接倒地撒泼哭闹，几乎很难顺畅的接受。
但阿荣平静的接受了一些，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待了半个小时，出来的时候眼眶微红，但已经说服了自己接受了事实，大概即便是她这个年纪，也能体会到生死离别的沉重吧。
白天，她主动帮忙着收拾着家里，将画作整理好收藏，放在了行李内，反而自己的衣物都没有收拾几件，唯独只有一个黑色的章鱼人偶被当做宝贝一样小心翼翼的存放进了行李箱，据说这是爹爹给她留下的唯一礼物。
之后几夜赶路，夜里出行，对阿荣比较吃力，可这个女孩不哭也不闹，着实让苏白生出了不少的好感。
她并没有像日本娃娃那样精致，虽说是可爱且好看的女孩，但气质上并无太特殊的地方。
既不娇生惯养，又不蛮横，听话且乖巧，不主动搭话也不尝试去讨好，不需要做作装可爱，苏白从系统那里要来了一些自己根本用不上的颜料和现代画笔就能让她开心好久。
手里抱着纸张和画笔就会安安静静的待在那里坐上半天，出门外的风景对她都是新鲜的，都是可以如画的材料，连与亲人分别的伤感也渐渐淡化。
夜至江户。
十八世纪的江户早已随着时代的发展变成了政治文化中心，以此地为中心的江户一代人口数十万，经济繁荣的巅峰期曾近百万。
哪怕是夜晚行走在道路上也能从灯火通明的夜景中窥见江户城的繁华。
极东之国瀛洲的风俗传统向来都是对欲望放纵。
越是严苛律己的生活，越是会在闲暇之时尽情的释放欲望。
所以这里是没有宵禁的，反而到了夜晚只会更加热闹。
当然这些繁华是属于上流人士的，平民和穷人们不会活动在热闹繁华的商业区中，灯火通明的地方总是醉生梦死之地，那些街道上随处可见游女，许多喝的醉醺醺的达官贵人与家财万贯的贵人们漫步在纸醉金迷的世界里，抱拥着美色痛饮烈酒直至天明。
这般景色，苏白也不知看过多少次了。
或许在某次轮回中，他也曾经身在其中。
江户末期，既是盛世也是乱世。
闭关锁国的政策让这群人沉醉在小小的国度之内，放弃纷争，安于现状，夜夜笙歌。
“很热闹吧。”珠世轻声说：“这里就是江户了。”
“只是这里繁华罢了。”苏白淡淡的说：“我见过比这里繁华十倍的盛景，在我的故乡……”
“十倍？”
“或许你不会信吧。”苏白笑了笑：“我自己都忘了。”
“那你的故乡一定是个很美好的地方。”
“是很美好。”苏白低语着：“不像这里，繁华都是他们的。”
“你不喜欢这里啊。”珠世说。
“只是略有感慨。”苏白有感而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如是而已。”
“我们只是借道而过，并不会停留太久的。”珠世领着路：“但我也并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太吵闹，欲望的味道也太浓郁了。”
苏白拉着阿荣的小手，防止这女孩乱跑，但也没有遮住她的眼睛，随她去看。
路上遇到许多游女和艺伎，他轻易的避开和搪塞了这群女子的邀请，即便她们表明了可以不收钱。
自然这不是定力不定力的问题，而是……这群白脸婆们的妆容能吓死人。
借道而过，绕过了繁华街道，走过几环小路，来到江户城内一处僻静之地。
单栋别院，自带庭院，院子的花圃种植着药草，弥散着淡淡的花香味道。
“这里就是我的住所了，请进吧。”珠世拉开房门，拖下鞋子走上玄关：“这里住了十年了，或许要不了多久也该搬走了。”
“十年？”苏白问：“因为样貌吗？”
“嗯，十年我的样貌不会变化，会引起怀疑……作为医师，知晓我是鬼的人很少很少，北斋走后，已经没有人知晓了。”珠世将两人领到客厅，点燃火炉放上水壶，煮水沏茶，她娓娓道：“我平日生活全靠收取基本的诊金费用，但因为是鬼所以没什么开销，只需要向患者购买一些维持生命所需的血液，存下来的钱就用来购置房屋和房产，需要的话就搬出去，原本的房子有时候会卖掉，也能换成一些钱币……”
苏白听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居然是个富婆？”
“富……富婆？”珠世一时间没领会到这两字是什么意思。
“不，应该是富鬼婆才对，这种时候应该有人求包养。”苏白咳嗽了一声：“那么话归原题，我会在江户留下来一段时间，但之后也不保证一定长期逗留多久……因为我的时间不多，只有三年，三年时间我想要见识一下各个剑术流派。”
“剑术流派……”珠世点了点精致的下巴，将剥好的橘子放在阿荣的面前，微笑着说：“我听说过，一共三大剑术流派很出名，也对应了三个道场。”
“北辰一刀流，千叶周作玄武馆；镜心明智流，桃井道场士学馆；神道无念流，斋藤米九郎练兵馆……三个剑术流派各有千秋，创始人的剑术有着‘技之千叶’‘力之斋藤’‘位之桃井’的称呼，三大道场都有很多弟子，许多武士阶层的权利人士都会将弟子送入道场中学习剑术，必然是有真才实学的。”
“比之鬼杀队呢？”苏白又问。
“肯定不如，鬼杀队以斩鬼为目标，每一名成员的实力都远胜过寻常剑术道场的学员……只不过，大多道场弟子都无法学到真正的奥义吧。”
珠世活了很久，对许多知识都有所涉猎：“据我所知，大多剑术道场都将剑术修为分为几个级别……譬如‘切纸’‘目录’‘免许’，最高级的免许皆传代表着可开设道场传授的资格，即习得了全部剑术奥义的证明，但想要抵达这个级别，哪怕是天赋出色的学员也要二十年以上的时间……这还仅仅只是习得，放在鬼杀队中，大概就相当于掌握了流派剑招的程度，不算呼吸法的话。”
她说着，擦了擦阿荣手上的橘子汁：“但世界上也总存在一些天才，我听闻过……北辰一刀流就有一名女子，年仅十多岁就取得了小太刀免许皆传的资格，名噪一时……而北辰一刀流的免许皆传中有一项考核，那就是斩鬼，大概实力是货真价实的。”
“那倒是有点意思，你建议我去北辰一刀流看看吗？”苏白问了一句。
“三大道场对于学子来者不拒，只要有资质均可传授，这也是他们门生之多的缘故，以你的天赋，或许一年取得一个免许皆传并不困难。”
“还能光明正大转投别的道场？”
“道场是收钱的地方，交学费就可以学的。”珠世奇怪的说：“其实没有那么多门户见地。”
“可我没钱啊。”苏白一时语塞，露出贫穷的尴尬。
“我有。”珠世此时像极了富婆诗怀雅，那自信的笑容充斥着人民币玩家的高光。
“对了，说起来。”苏白转移了自己要不要恰软饭的话题，说：“你听说过天然理心流？”
珠世想了想，认真的回忆了一番，她摇了摇头：“不曾听过，江户道场很多，流派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寻常道场我也是不知道的，毕竟不是经常外出走动。”
“并不是什么出名的剑术流派么……”苏白摸了摸怀里的信封，那名鬼杀队员说他只是中等资质却也通过了鬼杀队的考验，也许这天然理心流只是知名度不够。
“今天就休息吧。”珠世轻声说：“我去准备一下你和阿荣的房间，之后就住在这里也没关系，会将钥匙给你提前备好，只是……尽量安静一些吧。”
她是鬼，习惯了隐匿生活，白天不能见阳光的习性刻入骨子里，与人类一同生活，早已是百年前的事了。
苏白点了点头，珠世不再多言。
回到房间，将阿荣哄睡着后，苏白走上房顶看了一会儿星星，想了想在黑死牟手中的惨败，打开轮回之书，剑士职阶上仍然空空荡荡，他心情有些郁闷，坐在顶楼吹了一夜凉风，等到天亮后醒来，发现身上多了一件毛毯，为表感谢放了半杯的血给珠世当早餐。
离开宅邸，走过偏僻小路，来到主干道，空腹饥饿，吃了点东西。
拿起信封，顺着上面记载的天然理心流试卫馆地址一路寻过去，他按着指引方向，偏离了繁华地段，来到逼仄的巷口，几番穿梭，最终在几颗老树的指引下找到了试卫馆的入口。
少年信步上前，几步走动，视角偏移，望见在试卫馆的门口，樱花发色的女孩端坐在门前，捧着饭团静静咀嚼，抬起精致面容，水灵双眸仰望着枯朽的樱花树，仿佛在畅想着春天樱花盛开的风景……此情此景，应当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