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璟成了反面例子, 让他格外不爽。
他双手环胸站在最中间环视众人,最后还是蔫了:“你们一个个都欺负我。”
太子看着他就想笑,似乎也觉得挚友的弟弟很可爱, 于是说道:“现在起风了,说不定一会儿要下雨,不如陆家弟弟就此作一首诗?让我看看你功课进步没。”
陆怀璟一听这个更加发愁了, 垂头丧气好一会儿,才道:“河上小船随风倒, 河边小树洗个澡。”
太子干脆鼓掌:“押韵,工整!”
陆怀清很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俞渐离想笑却忍住了, 明知言没有顾忌, 真的冷笑出声。
另外一边一直在船头的七皇子倚靠着栏杆,朝着他们这边看, 面容淹没在夜色里, 不知他此刻的情绪。
纪砚白则是对陆怀璟这种回答见怪不怪了,毕竟他们在一个支堂里, 总能见到他出丑。
俞渐离被太子的话提醒了, 研究完手里的花灯,也跟着去看天色。
他出门的时候完全没预料到会刮风下雨,可偏偏就是有了气象的变化, 显然,主角要发展剧情了。
这呼风唤雨的主角哟,会不会打扰他看灯?
他扭头去看身边的明知言,见他垂着眼眸正坐,似乎心情一般。
他只能放下花灯询问:“知言, 我们一起去船板上看看灯吧。”
原本沉默的明知言,得到了俞渐离的邀请瞬间来了精神, 扭头眼神柔和地看向他,随后低声回答:“好。”
这种神色变化太过鲜明了,原本暗淡的人,一瞬间有了光。
俞渐离原本只是想带着明知言也去船板上,这样他和七皇子能靠得近一些。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不僵化的话,是不是就不会下雨了?
谁知道,俞渐离和明知言刚刚走出船舱便狂风大作,吹得他险些站不稳。
明知言抬手扶住了他的手臂,并且护着他到了船头,让他能够更顺利地看到花灯。
俞渐离目光锁定在花灯上,却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是想让两个主角靠近,而不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烤!
他居然在七皇子的注视下,被明知言搀扶着走了出来,他们两个人此刻还并肩站在一块。
船身开始摇晃,画舫上挂着的花灯随风而摇,整个河面的光亮以同样的幅度摆动,河面波光粼粼,映衬着破碎的光,倒是有着不一样的意境。
俞渐离伸手扶住栏杆,努力自己保持平衡,然而手指太过纤长柔弱,用力扶着栏杆时手背有青筋的脉络,以及依稀可见的骨骼轮廓,更显柔弱。
明知言目光扫过他,护在了他的身边。
七皇子一直站在不远处,风吹拂着他的发丝,让他不羁的模样又凌乱了几分。
这时他主动说话:“早就听闻二位关系极好,当年更是颇有名望,如今能够重聚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俞渐离听得头疼。
你先别听说,我觉得你误会了。
俞渐离的本义是带明知言来船头,这样明知言和七皇子靠得近一些。
没想到,这举动在七皇子眼里,就好像是秀恩爱似的,对着他贴脸开大。
俞渐离甚至反思起了自己,这种助攻方式在七皇子眼里是不是有点绿茶?反而像是过来秀自己受重视程度的。
“重聚就算得上是佳话了?”明知言回答得冷淡。
“倒也是,他日二位一同飞黄腾达,说不定能一同名留千古。”七皇子回答道。
可在俞渐离的耳里听来,就是有点阴阳怪气。
俞渐离的脑袋瓜飞速运转,开始思考该如何扭转局面。
于是他让开位置,让明知言和七皇子能靠近一些,自己换了一个位置,佯装去看灯,并且眼神真挚,仿佛眼里只有灯,你们不必管我。
这时河面的节目已经进行到画舫内有人抚琴,游船上的舞姬会跟着音乐起舞。
如果哪一个画舫的曲子难住了舞姬,流景楼还会送去一壶好酒。
当然,如果哪个画舫的琴声的确悠扬动听,还会引来一片赞赏声。
这时一艘画舫传来琴音声,仅仅一声前奏便引来欢呼声无数。
俞渐离也跟着听了起来,此人的琴境极为浩大,似高山,似俯瞰,似不拘于天地放肆自由。
这仿佛不是一场游戏的琴曲,而应该出现在更高雅的地方,其意境深远,让人不敢忽视。
太子听到琴声便认了出来,道:“居然有人把柳映桥请来了?”
俞渐离顿时回过神来,原来是柳映桥,那就解释得通了。
游船上的舞姬似乎真的有一瞬的惊慌,她们的舞蹈里根本没有能符合这种意境的。
许是舞姬出现了混乱,柳映桥的琴只弹了一半,便收了手。
流景楼也很快派去小船,用事先准备好的托举木架,送去了好酒。
柳映桥的琴曲也得到了许多的掌声,赞赏声接连不断。
这时,柳映桥走到了船头,似乎是故意寻找,接着朝俞渐离这边看过来,朗声道:“俞小友,听说你也来了这里,特意出来寻找,你的琴艺柳某也是极喜欢的,不知能否再听一曲?”
俞渐离没想到柳映桥会在这个时候喊自己一句,颇为尴尬。
这时又见吕君期和韩遇都从船舱里面探出头来,朝着他挥手打招呼。
俞渐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驳了柳映桥的面子,于是道:“好。”
接着对明知言道:“你在这里等我。”
他也能趁此机会脱身,留明知言和七皇子在一处。
他进入船舱后,陆怀璟便到了他的身边,围着他转圈:“你还认识他了?他还对你赏识?难怪你说他相貌好呢,原来是交往得还不错?”
“我……”俞渐离坐在了琴前,被陆怀璟问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怎么有种偷腥被抓的错觉?
陆怀璟这问得也太酸了些。
就连一直安静的纪砚白,都在此时掀开侧身的帘子,朝着外面看过去,似乎也想看看俞渐离评价相貌不错的人,长的是什么样子。
太子倒是在此刻帮他说话了:“俞渐离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此刻已经被架起来如坐针毡了,你就莫要添乱了。”
陆怀璟双手环胸很是不高兴,还是忍不住说道:“弹!必须比过他们!这风头倒是让他们先出了?必须盖过他们!”
“那你帮我想一个曲子吧?”俞渐离看向陆怀璟。
陆怀璟还真思考了起来,脑子里想到的都是平日里在楼里听的,还真不知道合不合适。
“边塞曲。”太子突然说道,“我小舅舅爱听。”
“好。”
俞渐离的琴境一直是空灵的,可是边塞的曲子是杀伐的,是决绝的,是白云孤飞,是匕鬯不惊于百里。
所以他坐在琴前,不自觉地想到了纪砚白。
想象他骑马归来时,那掩不住的将士的英姿飒爽,想到他射箭时的松弛,还有那站在一处如孤松一般的身姿。
琴音起,众声落。
苍月悬于空,繁光落水中。
是苍凉边境,是横戈跃马,是鹘入鸦群势不可挡。
气势恢宏,大气磅礴,压得众人大气不敢喘。
无人喝彩,无人鼓掌,也无人起舞。
这样安静的环境,让俞渐离的琴没有停下来,直到曲子弹到尽头,他停住了抚琴的手,众人才回过神来。
陆怀璟终于呼出一口气:“镇住我了。”
他居然被震撼了一瞬,然后安静听完,并且久久不能回神。
其他人没有出声,但是同样认可俞渐离的琴声。
船外第一个鼓掌的是柳映桥:“好听!”
柳映桥开口,俞渐离只能起身出去感谢,毕竟他也是长辈。
他出去行了一礼:“感谢。”
柳映桥再次喊话:“你在司天台果然藏拙,想到你那一日演奏的曲子我还是想笑,过几日我定然去国子监亲自与你的师长聊聊。”
“……”啊?还告老师啊?
在俞渐离呆愣的期间,柳映桥已经大笑着转身回了船舱。
那边吕君期动作夸张地对他比量大拇指,也跟着走了进去。
明知言看着他们离开,忍不住说道:“没想到司天台的也会参加这种场合。”
俞渐离站在他身边神情有些沮丧地叹气:“他们在这里有优势。”
“怎么?”
“他们视力都好。”
七皇子显然在旁听,听到这里突然大笑出声:“他们这是练眼神来了?”
“我也不知啊……”
这时流景楼给他们送来了酒,陆怀璟很是开心地去接了,还特意在船头炫耀了一会儿。
他将酒送进去给太子和陆怀清后,也跟着走出来:“花魁什么时候出来?”
显然是出了风头后心满意足,只想看看花魁什么样了。
一扭头,就看到俞渐离脸色发白,一脸的颓然,不由得担心地问:“俞渐离,你发病了?”
俞渐离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被太多人注视,我先进去了。”
说完扭头进了船舱。
大家都知道他不愿意出风头,今日是被柳映桥硬架起来了,可他似乎不喜欢这种事情。
所以在和柳映桥道谢完毕后,便躲了起来。
明知言似乎很担心,却被七皇子拦住了:“你让他自己静静吧。”
俞渐离走进去坐在了角落的位置,这时外面热闹了起来,应该是花魁出场了。
就连太子和陆怀清都被吸引了过去,走了出去。
船舱内只剩下俞渐离和纪砚白两个人,白纱帘垂下,隔绝了船内船外。
纪砚白给他递过去了一杯茶。
俞渐离伸手接过来,道谢:“谢谢你。”
喝了一口后,见纪砚白还在担忧地看着自己,再次出声安慰:“没事,这也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