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渐离扶着父亲走去凉亭。
俞知蕴牵着俞渐龄跟在后面, 明知言小声询问俞知蕴:“为何阿离对弟弟这般冷淡?”
“以前都很好。”俞知蕴说完轻笑了一声,“之前一次哥哥做手工卖钱,赚些家用, 做了一个半月的东西,被阿龄给砸了,从那之后他就不太理阿龄了。”
明知言算是知晓了, 不由得好奇:“为何砸了?”
“哥哥做东西时专心,没听到阿龄叫他, 阿龄恼羞成怒。”
“也难得能让阿离气恼这么久。”
“过后我收拾过阿龄,他现在好了很多。”
俞渐龄也能听出来他们在说自己, 怯生生地跟着说道:“嗯, 我都改了,姐姐她……”
说到一半被俞知蕴握住小手警告, 之后的话也吞进了肚子里。
几个人说话间, 已经到了亭子内。
这是一处歇脚的地点,很多在城外迎接贵客, 或者送别的人会在此处落脚。
因为常招待的都是贵客, 也有竹帘遮挡的单间。
纪砚白近些日子总是会被认出来,他的身份较为生疏,也没必要到车前迎接, 便只在亭子内等候。
俞渐离将家人带进来歇脚时,跟他们介绍:“这位是我的父亲,后面是我的妹妹和弟弟。”
接着对家人介绍:“这位是纪砚白纪小将军,这位是陆怀璟陆小公子。”
在长辈面前,他们还是有些规矩的, 同时行礼。
俞井何很少见到这般贵人,倒是有些拘谨, 笑得也很僵硬。
他的眼神往纪砚白身上瞟了好几眼,看着纪砚白也算是相貌端正的,只是太过魁梧了些……
“员外郎先喝些茶水歇歇脚吧。”纪砚白见俞井何总看自己,主动示意道。
俞井何很是小心:“还没有赴任,这般称呼有些早。”
“圣旨已经下达,可这般称呼了。”
俞井何想了想后点头:“也对。”
三人坐下,陆怀璟走过去捏了捏俞渐龄的脸颊,对俞渐离道:“这小家伙长得和你挺像,就是没你眉眼精致。”
俞渐离随便回答:“人在乡下疯玩,晒得很黑。”
“虎头虎脑的,看着比你健康。”
俞知蕴在此刻掀起帷帽的白纱,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陆怀璟随意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一怔。
明明只是垂眸,却如同樱花瞬间绽放。明明是素雅的衣衫,却出现了绚烂的色彩将她环绕。
仿佛是画卷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或者是林中最娇艳的一朵花蕊,有着让人无法顺利呼吸的美。
陆怀璟回神后,快速朝着俞渐离走去,推着他到了角落小声问:“你妹妹多大?可有婚配?”
听到这个问题俞渐离一惊,当即毫不留情地拒绝:“你想都不要想。”
他知道陆怀璟是个颜控,但是也不能这般无理。
他宁愿陆怀璟看上的是他,也不能看上他妹妹!
“怎么了?我不行吗?”陆怀璟甚是委屈,干脆问了出来。
明知言本就在门口,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道:“你若是还想和阿离来往,就别再说这种话。”
“这……怎么了?”陆怀璟万分不解。
“门不当户不对。”
陆怀璟想了想后才老实下来。
陆怀璟再怎么说,也是户部尚书的嫡子。
俞家就算是俞井何官复原职,也只是从五品的员外郎罢了,两家身份地位相差太大。
如果非要迎娶俞知蕴,除非纳妾。
把好友的妹妹娶回家里做妾,那这个朋友也算是没得做了。
陆怀璟倒是可以蛮横地将人娶回去成为妻子,可俞知蕴没什么嫁妆底子,在陆家的日子也不会安生。
陆怀璟一个护得不周到,俞知蕴便会受委屈。
陆怀璟短短的一瞬间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
他这些年里难得见到一个这般貌美的女孩子,可他们身份差距太大,他想都不能想。
随便一瞥的惊艳让他心口悸动,久久不能平息。
此刻的惋惜,更是让他没了精神。
还没来得及收起自己的失落,便注意到俞渐离的表情不太好看,他意识到是自己冒失惹俞渐离生气了,只能低声道歉:“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俞渐离没好气地回答他:“那就收起你的心思!”
“嗯。”
在亭子内短暂地歇脚,大家一起见面后,最后去往俞渐离准备的院落的只有俞家的人。
坐在马车上,俞井何着急地询问他这段时间的事情,俞渐离示意他不要着急,回家再说。
俞井何也知道赶马车的人也都有可能听见,只能忍耐下来。
到了院落门口,俞井何站在门口盯着院子犹豫不决:“这院子……租金很贵吧?我们先找一处简单的院子住着就行,等爹拿到俸禄了,我们再换院子。”
俞渐离并未立即解释,而是招呼黄启:“快帮忙将东西都搬进来。”
“好嘞!”
黄启来这个院子太多次了,熟悉得跟回自己家一样,告诉他东西放哪里,他便扛着东西送去哪里,没一会儿便帮忙搬得差不多了。
他拍着身上的灰道:“您这边先叙旧吧,我回去了。”
“好,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无妨,小事情。”黄启大咧咧地牵着马走了,想起了什么,在院落外喊了一句,“老马进京了,我就给你们送过来。”
“好。”
陆家的人也驾驶着他们的马车跟着离开,小院子里只剩下俞家人。
俞渐龄在小院子里来回奔跑着,看看这看看那,随后指着正屋里的桌椅道:“哥哥,这些是你做的吧?”
“眼睛还挺厉害。”俞渐离浅笑着回答。
“这是当然!”
俞渐离招呼另外两个人:“我们进来说吧。”
他们跟着俞渐离到了正屋。
俞渐离给他们准备了茶水,还给俞渐龄准备了糕点。
糕点是纪砚白常点的那家,味道着实不错,俞渐龄好多年没吃过这般好吃的东西了,吃得脸颊鼓鼓的。
俞渐离怕他听了不该听的内容出去乱说,便让他端着糕点出去吃,顺便收拾院子里零散的东西。
俞渐龄还是个没心眼的,有吃的就开心,一阵风一样地冲了出去。
他还想多看看这个院子。
俞渐离很快说了自己进京后的事情。
从他帮纪砚白抄写,得了第一桶金,到后来纪砚白、明知言帮自己洗脱了之前的污名,还提及了他考虑去兵部的事情。
再到他做花灯吸引了郡主,求来了父亲官复原职的事情,除了自己写话本赚钱这点没说外,其他都事无巨细地说了。
俞井何听得心惊胆战,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又顿住。
俞知蕴倒是要平静许多,仿佛一直知道自己的哥哥厉害,他能做成这么多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入兵部,改造武器……”俞井何重复了一遍,陷入了沉思。
俞渐离点头:“如今工部不太平,不然让您官复原职这种事情不会发生,这一次越是回来得轻易,越说明如今的工部水深火热。京里我们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只能另辟蹊径,我入兵部还能有机会护住您。”
俞井何听到这里,握紧了衣服,最后又松开:“我在工部奋斗了大半辈子,也只能重新回到这里,我会努力小心办事。你入兵部……如果你已经决定了,我会支持你,改造兵器我也可以帮你出谋划策。”
俞井何的性子的确怯懦了些,但手艺也是真的好,对建筑、各种工艺也是真的擅长。
有俞井何的帮助,俞渐离也更有底气。
俞知蕴在此时跟着说道:“哥哥在国子监不方便的时候,郡主那边我可以帮忙。”
俞家的人都很有动手能力,俞知蕴女红极其厉害,还会自己做衣裳,俞渐离穿着最合身的衣服都是俞知蕴帮忙做的。
只要俞渐离能将设计图画出来,俞知蕴不需要俞渐离过多指点,便可以将他想象中的衣服做出来,分毫不差。
“好。”俞渐离很快答应。
“明日我去工部赴任,阿蕴和阿龄在家里收拾东西,阿离你回国子监后好好的。”俞井何这般说道。
俞渐离点头,随后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地契,以及他剩下的所有银两都放在了桌面上:“这些您收着,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能力再赚来一些,若是可以,我会再给您。
“你们刚刚进京,家里需要的东西怕是要买不少,我提前准备了一些,也总觉得不够,还需要你们自己来添置。”
俞井何拿着这些东西,手不受控地颤抖,再一次老泪纵横。
他抱着地契,坐在俞渐离给他做的家具上,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竟然泣不成声:“这些……我之前想都不敢想……你该吃了多少苦……你的身体本就不好,我没本事,还得让你为我们奔走……”
俞井何哪里能想不到,俞渐离是想在自己最后的日子里,能做到什么,就做些什么,尽可能多地给他们留下些什么。
可俞渐离身体状况不佳,这般拼命身体会吃不消的,简直是在燃烧自己来供养他们。
他也做过活,听到俞渐离简单的描述,就知道那花灯制作会有多辛苦,他要在闲暇的时间一个人做出来,想来全程都是在硬撑,不知道熬了多少个夜。
可俞渐离做到了,用孱弱的身体,真的做出了轰动千灯会的花灯,还给他争取来了回京的机会。
俞井何这一刻心中五味杂陈,他心疼自己的孩子,恨自己没用,只能靠俞渐离一个人拼搏。
在被贬后,他也曾郁郁寡欢一阵子,家里还需要俞知蕴一个女娃子撑起来。
那时候俞知蕴照顾他,又要照顾后回乡下的俞渐离,累得肉眼可见的消瘦。
好在俞渐离很快恢复过来,反过来照顾他们所有人。
俞知蕴也跟着红了眼眶,又快速擦干净眼角,道:“父亲,您莫哭,我们已经到京里了,以后能帮助哥哥了,我们需要振作起来才是。”
“对,我们来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我们要稳住,总能翻身。”俞井何擦了擦眼泪,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
这个时候俞渐龄的糕点已经吃完了,在院子里帮忙收拾东西,没一会儿跑进来问道:“姐,你的斧子和狼牙棒放哪里啊?放工具的仓库还是你的屋?”
俞知蕴慌张了一瞬后回答:“放我的房间里。”
“哦,好的。”
俞渐离有些诧异:“之前想让你练些拳脚,好强身健体,如今都能用兵器了?”
“是……路上买来壮胆的。”
俞渐离并未多想:“哦,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