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 各家各户开始采购年货。
俞渐离因为赢了不少银子,家里这个年也能过得不错,至少不用想尽办法节约炭火了。
一家四口写了需要采买的清单, 交给雨澜去集市买。
雨澜是个能干的,两三趟便将东西买得差不多了,有时为了去抢便宜些的菜, 还会特意起个大早去排队。
融入现在这个家的氛围还挺快的。
雨潺做事要更加细致,多是负责一些打扫的活, 或者跟着俞知蕴一起,偶尔还能学学女红, 帮俞知蕴打个下手。
怕是过不了多久, 雨潺在量尺裁衣方面也能帮助俞知蕴一二。
留松是个生意人,做事最是周到, 在他们采买前便送来了不少年货, 为的也是他送得早,俞家便可以不用买了, 免得买重了。
他送的都是一些实用的东西, 还有一些干果,不贵重,个个都能用得到以至于没法推脱, 让人挑不出什么来。
几日后,陆怀璟的府上也送来了礼盒,里面有俞渐龄喜欢的各式糕点,还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玩具,俞渐龄喜欢得捧着玩具满院子乱跑, 被俞知蕴扫了一眼才安静了下来。
其他的东西无非茶叶、香薰,稳妥不出错。
太学的顾琼华、小胖, 还有国子学马球队成员,也都送来了小小的礼盒,礼物也格外丰富。
让俞渐离惊讶的是,施淮岐和贺楚这两位马吊好友也送来了礼盒,里面东西不多却精致。
想来是府里备了不少礼盒,认识的人都会送去,他很荣幸地进入了名单。
柳映桥的礼盒才是最让他意外的。
因为柳映桥竟然送了一幅他亲手画的画,还有一把扇子,扇面也是柳映桥亲笔,这可是旁人想求都求不来的东西。
这可愁坏了俞渐离,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礼,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过了年是虎年,送和虎相关的小玩意总没错。
他最终只能亲手做了多个虎的玩具,可以随便绑在某处做个挂件。
之前的碎玉做的小饰品,也挑了几样放了进去。
再用纸包了一些乡下带过来的晒干的蘑菇,再手写了一封谢帖,如此送了回去。
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感叹,自己朋友少,只回礼的话还能回得了。
人再多些就难办了。
需要买过年穿的新衣裳,俞渐离和俞知蕴单独带着雨澜出了门。
俞知蕴特意戴上了帷帽,在京里女子出行还是有些不便。
到了衣铺一条街后两个人下了马车。
这个时间衣铺的客人最多,还因为衣服需要仔细挑选、试穿,用时也比较久。
街道上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个人都尽可能避免和旁人接触。
“郡主安排了一处,我们可以单独去看看。”俞知蕴在此时说道。
“好。”俞渐离心中想着,俞知蕴是柔弱的女子,在这种环境不安全,确实应该去安静的地方。
再加上俞知蕴进京后还没有什么像样的衣服,也应该添置几身行头才行。
两个人穿过街道,到了清辞郡主安排的店铺。
俞渐离抬头看了看门脸,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进去后有人认出了他们二人,直接带着他们去了三楼。
三楼人少,衣服的样式却多,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在逛,想来也都是名门望族且清闲的。
两个人在衣服前走走停停,俞渐离是在挑选样式,俞知蕴像是在研究细节,偶尔会拿起衣服翻开看看细节,再去看看绣花。
这里人少,旁边也没人跟着,俞渐离能够和她聊上几句:“你们的铺子准备得怎么样了?”
“很多衣服已经在准备了,不过都需要工期,你设计我亲手做的都要慢些,有些的确可以用店里的师傅,更多的地方我想亲自完成,所以得年后才能筹备得完善,还要准备一些后续的款式,大致五月可以开张。”
也是因为需要工期,俞知蕴明明要开衣铺,两个人却只能在年前来买成衣。
“不错,我近些日子没什么可做的事情,可以再帮你画一些图纸。”
俞知蕴更担心他的身体:“你别太累了。”
“无妨的。”
俞知蕴拿起了一身衣服,在俞渐离身上比量,随后问道:“你这两日看到我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唉……”俞渐离叹息了一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我每日都等着你与我说,我还等得挺心急呢。”
“前几日我与朋友聊起了一些事情,突然想到了你以后的婚事。”俞渐离说着,下意识地看向周围。
雨澜似乎知道主子要说悄悄话,特意站远了一些盯着,若是有人靠近会回来提醒。
俞知蕴看向他,问:“嗯……详细呢?”
模样还挺平静的,没有什么情绪波澜。
“我们母亲没得早,这种事情本应该是她来张罗的,现在只能由我和父亲寻觅了,我们自然都是想你能嫁得好,嫁得如意。我却想着,其实可以问问你自己的意思,你有什么想法吗?”
俞知蕴将之前比量的衣服给了俞渐离,道:“这件大体模样不错,买回去我给你改改,比全部由我来做快。”
说完,又去挑选其他的,同时回答他的问题:“你觉得什么样是嫁得好?父亲的确性格优柔寡断了些,可他当年还是毅然决然地娶了自小体弱多病的母亲,两个人一直相敬如宾。
“如今母亲过世多年,父亲也从未有过续弦的想法,如今努力归京为官,也是想我们能有更好的生活。”
“嗯,你说得对。”
俞知蕴继续说道:“你们可能会在意很多东西,想我出嫁后过得好。其实我觉得,我的日子过得好不好,也可以靠我自己努力。我若是有能力将铺子开起来,生意红火,银两方面应该不会缺,不奢求地位的话,日子应当也过得舒坦。”
俞渐离不由得扬眉,自己这个妹妹的思想很超前啊,他之前还真是杞人忧天了。
他的妹妹果然厉害。
想来也是,俞井何被贬官时俞知蕴已经懂事,她也是全程经历过大起大落的。
那阵子他刚刚穿书,身体重病,需要人照顾。
俞井何郁郁寡欢,同样状态极差,全靠俞知蕴支撑起一个家来。
俞知蕴算是他们全家人里心智最坚强的一个。
俞渐离再次压低声音,道:“我怕的是有隐患,若是有人看中了你的样貌,强行纳妾……”
俞知蕴见哥哥这般谨慎,也跟着压低声音:“上次生辰宴,太子进来时清辞郡主故意叮嘱我不要抬头,我便猜到了一些,我会注意的。”
原来妹妹什么都知道。
“不急的,哥哥。”俞知蕴依旧在挑选衣服,“不能因为惧怕没发生的事情,就提前做了一些自诩聪明的准备,反而急里出错。如若真的遇到了事情,我就算有婚约也躲不过。如今我们该想的是如何过好这个年,我年后开好铺子,你年后预备进入兵部。”
“好,待我们家里的情况好起来,我们也不必这般整日里惶恐。”
“所以你更要照顾好身体,家里还得靠你呢。”
果然还是需要多和俞知蕴聊天,她的心境豁达,想法通透,和她聊完之后心中轻松了不少。
俞知蕴对他笑了笑,道:“你看你,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却愁眉苦脸了几日,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还不是因为关心你?还没想出对策来。”
“我懂。”俞知蕴看着一身衣服道,“这套衣服适合明大哥,只是我给他改衣服……是不是不太好?”
俞渐离翻看价格,衣服是三两银子,于是道:“无妨,你改就是,我三十文钱卖给他。”
俞知蕴轻笑出声:“好,明大哥会来家里过年吗?”
“我试着邀请他,实在不行我过去一趟。”
“嗯。”俞知蕴说着指了指后面,道,“后面那位的头顶比衣架都高,站了半天了,挺可怜的,你先与他说话吧。我可以自己看看,我要看样式细节,所以看得慢,你不必一直跟着我。”
俞渐离回过头,便看到了纪砚白的头顶。
他的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毕竟是当着妹妹的面,他真怕纪砚白做出什么离谱的举动来。
不过他还是走了过去,到了纪砚白身边问:“你也来买衣服吗?”
纪砚白目光扫过整个衣铺,随后问道:“你瞧着这些衣服,有一件符合我的尺寸吗?”
俞渐离点头,道:“你的衣服都是府里买料子,接着让师傅去家里给你量尺,量身制作的吧?”
“嗯,我只负责给量尺即可,样子都是我娘和我嫂子帮我选。”
“也是省心。”
两个人仿佛是在逛衣铺,心思却没有多少放在衣服上。
纪砚白低声问:“你的礼盒为什么没送给我一份?”
“这你都知道?”俞渐离问完之后回头看向雨澜,道,“到底是国公府的人……”
“她会些功夫,能保护你们。雨潺则是聪明些,你妹妹出席宴会可以带上她,各种算计都能应付一二。”
“这般厉害?跟着我算不算大材小用了?”
“也不算,在你家里清闲。”
俞渐离却有些羞愧:“我家里人少,她们两个人还真不清闲,还没什么油水。”
“不必顾及那么多,她们两个还挺开心的。”
俞渐离点了点头,随后凑到了纪砚白身边:“你的礼物我单独给你做。”
“嗯,好。”纪砚白似乎被哄住了,却还是提了旁的,“明知言的礼物你也没送,他的也单独做?”
“他的话应当是送一件我亲手做的,再卖他一身我妹妹改过的衣裳。”
纪砚白并未过多揪着不放,而是说道:“昨日军师去了国公府,提了一件事情。”
“什么?”
“明知言在翰林院忙得有些不正常,他的差事不应该那么劳心劳神才对。”
“难道是……”太子给他安排了其他的事情?
见俞渐离若有所思的模样,纪砚白询问:“你会插手去管他的事情吗?”
他摇了摇头,回答:“知言一向有自己的想法,事情会按照他的节奏进行,我不会打扰他。”
“那就不用管,多给他送些年货就行了,毕竟他一个人在京里过年。”
“好。”俞渐离左右看了看后,走得距离纪砚白近了一些,撞了一下他的手臂,问,“你不会吃醋吗?”
纪砚白扬起嘴角笑了笑后道:“所以给我礼物要最好的。”
“好呢!”
*
在明知言进入翰林院后,俞渐离还是第一次去到明知言的住处。
他只身一人,有一个能住的地方即可,近期也一直住在距离翰林院外不远的一处单独的小院里。
庭院冷清,进门有一个不大的院落,进去便是主宅,从正堂进入便是卧室,再没有其他的房间。
他身边也没有伺候的人,一直独来独往。
就算俞渐离之前想过,看到这般萧条景象还是不由得一阵心疼。
或许是看出了俞渐离的表情,明知言难得柔和了语气:“难得来我这里,却只站在门口不进来?”
“我是不是应该帮你改改院落格局?”
“不必,我应该不会在这里住很久,不久后便会搬走。”
“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张罗家中进京的事情,多少怠慢了你,你不擅长处理这些事情,我……”俞渐离正说着,走进屋舍却看到了屋中的陈设。
那个奢侈的炭火盆俞渐离都不舍得买,显然是旁人送明知言的。
此时七皇子还不敢明面上和明知言显露关系密切,想来是别人送的。
见俞渐离盯着炭火盆,明知言主动说道:“陆怀清送的,屋中他还送了其他的东西。”
“这兄弟二人着实豪气。”
“嗯,他们家中教得好吧,人情世故方面都做得不错。”
俞渐离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在了桌面上,接着对明知言伸手摊开手心道:“三十文卖你。”
明知言诧异了一瞬,很快缓和了态度:“有妹妹帮忙做的东西?”
他问的同时从自己的钱袋里真的取出了三十文给了俞渐离。
俞渐离坐在了椅子上,道:“嗯,知蕴是看着你的身材,估量的尺寸,买了成品的衣服改了改,你试试看合适吗,不合适我带回去让她再改一改。”
明知言将包裹里的衣服拿出来抖落开,一袭白衣,还真是他的风格,细节处做得精致,显然是俞知蕴的手笔。
他在俞渐离面前脱掉了外衫穿上新衣,意外的合身。
明知言显然是喜欢的,道:“过年的新衣一身白,是不是不太应景?”
“不然能穿什么颜色?大红大紫岂是我们能穿的?”俞渐离随意地问,又拿出了其他的东西。
明知言走过来跟着看,看到俞渐离拿出了一些东西来。
“这是我和知蕴一起包的饺子,趁着天冷在外面冻上,你平日里放在外间,饿了取出来一部分煮了便可以吃了。”
说着,又拿出了一些别的:“这些也都是随时能吃的,这个罐子里是一些腌菜,也是可以趁着冬天放一段时间的。”
“嗯,不错,省得我每次还需要出门去吃面。”明知言看着这些东西很是满意。
“我还真给你擀了一些面,分成了五小包,够你吃五顿,这里五小包是每次煮面时放在锅里的佐料,你撒里面就行。”
明知言看到这些一怔,随后罕见地笑出声来:“多亏你们能想得到。”
“你啊,一个人住也要按时吃饭,莫要饿坏了,到时候肠胃都会出问题。国子监时还有馔堂,现在你只能靠自己了。”
明知言将这些东西都收了起来,需要放在外间的也都送了出去。
回来时,俞渐离正在组装一盏灯,同时说道:“我想着你最近忙碌,熬夜的时间定然很多,研究出了一个更方便夜间书写的灯,高度和亮度都是最合适的,会让你书写舒服很多。
“我特意加了滚灯的工艺,就算你打瞌睡碰倒了灯,灯落地都不会倒,这样也避免了走水。”
“你亲手做的?”
俞渐离很是得意地笑了笑,随后给明知言展示灯盏的底部:“你看,我还刻了我的名字,这样以后说不定都是孤品。万一以后我出名了,你手头拮据的时候还能把灯卖了换些银钱。”
“还是你想得周到。”明知言伸手接了过去,送进了里间卧室。
开门只是一瞬,俞渐离还是能够看到里面满满地堆积着卷轴、书籍,显然是在研究不少典籍。
俞渐离也不多问,走到屋子的外间,开始检查窗户透不透风,冬天会不会寒冷。
期间他还特意爬了几步,去查看房顶可有漏水的位置。
明知言走出来伸手扶他:“莫要摔了。”
俞渐离却没有扶他的手,自顾自地跳了下来:“没事的。”
明知言只能独自收回手,轻声回应:“嗯。”
俞渐离开始和明知言讲述他最近的事情,还说了他和陆怀璟几人打马吊的事情。
明知言很是认可:“对啊,还可以这般赚点银两,下次记得叫我。”
“你若是上场我便不上了,我手头也不富裕。”
“你怎知你赢不了我?”
“也不一定会输得很惨,但是和你打的话,定然很费脑子。”
“这倒也是。”
俞渐离知道明知言要忙,也不过多打扰,不久后便告辞离去:“过年那几日,记得来我家吃团圆饭。”
“肯定会去的。”
目送俞渐离离开,明知言刚刚进入卧室拿起那盏灯看,便察觉到有人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他并不惊慌,慢条斯理地放下灯,冷声道:“现在来我家已经这般自然了吗?”
七皇子说话阴阳怪气的:“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贴心啊,俞渐离若是个女子,定然是个贤妻良母。”
明知言回答得态度冷淡:“贤妻良母似乎不是一个好的夸赞。”
七皇子似乎是故意刺激他,提起了别的:“他最近和纪砚白走得很近。”
“嗯,我知道。”
“没其他反应?”
“纪砚白能保护他,给予他帮助,挺好的。”
七皇子浅笑着走到他身边,仔细看明知言的模样,想要观察出一丝吃味的破绽,却见明知言再次拿起了典籍看了起来。
七皇子颇感无趣,走过去拿起那身衣衫看了看后问:“俞渐离的妹妹有多美?”
明知言嘲讽得分明:“想把花魁送到太子身边失败了,所以想另辟蹊径了?”
七皇子也不否认花魁一事:“随口问问罢了。”
“俞渐离脾气很好。”明知言说着翻了一页书,“前提是别招惹他的家人。”
七皇子将衣衫丢了回去:“就算这对兄妹如何低调,他们的相貌还是在京里有了不小的名声。有时长得很美,却没有强大的家庭支撑的话反而是麻烦。有些大家族的,就喜欢这种家世清白,很好拿捏的,有纪家和清辞郡主关照也是好事。”
“嗯。”
明知言知道,七皇子是在提醒他,别再暗恋俞渐离了,如今的他护不住俞渐离。
但是纪砚白可以。
明知言的心沉了又沉。
*
俞渐离坐在桌前,手中拿着零件小心翼翼地拼接,手指却一抖,细小的零件掉落在他垫着的纸张上面,他只能再次捏起来重新拼接。
此刻,他正坐在纪砚白的怀里,纪砚白像一只巨型犬一样,抱着他的腰,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时不时地嗅一嗅。
“你总闻什么?”俞渐离拼好了一个零件后问道。
“你身上有一种很香的味道。”纪砚白闭着眼,将头埋在俞渐离的颈窝间,意外地安逸。
俞渐离的身材纤细,很好掌握,抱着时不觉得重,反而很舒服。
他见俞渐离在忙正事也不打扰,却想一直赖在俞渐离身边,只能如此。
美其名曰:房间里没有其他的椅子。
俞渐离问了其他的问题:“军师会注意明知言的举动?”
“我师父是偶尔盯着他师父的举动,明知言只是顺带。”
“原来如此。”
“你今天去他那里都聊什么了?”
“你不是答应了不吃醋了吗?”
纪砚白当然不会承认:“我只是随便问问。”
“叮嘱了一些生活上的事情,说了上次打马吊的事情,打算下次让他也去赢些银子。”
纪砚白竟然有些同情那几个人了:“你们明明可以明抢。”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也只是给他们上一课,告诉他们赌字不能沾,早日收手才是正确的选择。有时嘴上说说他们不会听,真的实际地经历了,他们才会意识到厉害。”
“狡诈的读书人。”
俞渐离轻笑出声。